民國二十年(1931年)5月28日,東北少帥張學良因患傷寒住進北平協和醫院調養。
也就在這一天,他得到了來自東北屯墾軍的報告:處決了包括1名日軍大尉在內的4名日本間諜。
日本對東北的情報偵察其實從未中斷過。一般使用的幌子為“旅游”或“考察”。
最直接的后果是,國民政府交通局沒做的工作,日本“驢友”們全都給做好了,而且做得相當到位。在他們繪制的中國地圖上,據說連鄉村里的每口井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后來閻錫山的晉綏軍伏擊日軍,首先搶的不是武器輜重,而是一張張日版的中國軍用地圖。
再來說處決日本間諜的事,這次活動組辦方是日本參謀本部情報課。領銜主演是該課情報人員中村震太郎大尉。他飾演的角色是農學家,一名退伍返聘人員友情出演。兩名向導:一個蒙古人,一個白俄人。
活動的主要區域是中國東北興安嶺地區。
一路上,他們沒怎么顧得上游覽興安嶺的大好風光,而是忙著制作各類標記,對所有重要橋梁、涵洞等設施都進行了測繪。
當然,他們最關心的還是興安區的中國東北屯墾軍。
說起來也真不容易,幾天下來,這幫人竟然把屯墾軍的原始檔案都拷貝下來,連將校叫什么名字、營房是否堅固都有詳細記錄。
但他們忘了自己在觀察屯墾軍,屯墾軍也在觀察他們。于是人贓俱獲。
這地方是軍事禁區,對各國領事館早有照會:“謝絕參觀游歷,凡外國人要求入區者一律不發護照。”
4個人身上什么都有,有槍,有望遠鏡,還有早就畫好的各種情報,就是沒有護照。
逮住這4個小子的是東北屯墾軍第三團,團長是關玉衡。
據他回憶,事發時他并不在團部,前期的審訊工作主要是他的一個團副董昆吾負責的。
接報后,關團長連夜趕回進行處理,在確證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召集連以上軍官開了個會。大家一致決定按照董昆吾的意見,將4名日諜全部予以秘密處死。
這件事情的處理,雖然當時看來比較解氣,但在東北形勢如此緊張,日本人做著夢都想找點挑釁借口出來的情況下,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謹慎和適當的。
3天后,在北平協和醫院養病的張學良,得到了關于這件事的詳細報告。
少帥的復電很簡單也很迅速,一共4個字:滅跡保密。
在處決中村等4人后,關玉衡當場“約法八章”,就是告訴大家,誰都不準把這事給捅出去,否則的話就不得好死(“凡有泄露者,禍滅九族”)。
除了間諜罪證予以上交外,中村等人的尸首及衣物也均被“滅跡”。
看起來,籬笆扎得很緊??蛇€是被日本人發現了。
一種說法,是說這事是由東北屯墾軍一個軍官的情婦率先給說出去的。
可日本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因很簡單,這軍官的情婦也是個日本人。日本女人跟日本女人咬耳朵,她就把這件事當做一件秘聞告訴了滿鐵一名雇員的老婆,而雇員從他老婆那里聽到了這個消息,又趕緊如獲至寶地報告給了關東軍特務機關處。
這個說法似乎與關玉衡的“約法八章”相抵觸,所以還有另外一種解釋——
秘密的最終暴露源于一塊手表。
中村出發前,本來預定是先在東北興安嶺刺探情報,然后再到吉林洮南,并由當地的日本領事負責接待。
眼看著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了20多天,這個日本領事望穿秋水,還是沒等到中村一行,心里就有點著急了。
中村雖然只是個大尉,但卻是京城里的官,領事不敢不重視,便派了人,沿著中村出來的路線一路找過去。
就是在這一趟的“尋找之旅”中,他們無意中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前不久在興安嶺的軍事禁區內,曾抓住幾個日本間諜,中間還有一個日本的大官,都被東北屯墾軍抓住殺掉了。
消息的來源是一個修鐵路的王姓工頭。
旁邊的人當然不信:還日本大官呢,別是你信口胡吹的吧。
王工頭說,他這話絕不是吹牛,因為他有證據。
穿著便裝的日本人聽到此處,趕緊把耳朵貼上去。
所謂證據就是一塊手表,一塊牌子叫“三道梁”的手表,而這塊手表現在的主人是他的朋友,一個叫李德保的人。
“三道梁”手表為當時的日本軍官所流行配置,沒點檔次的人別說戴,就連見都沒見過,所以王工頭一說,日本人馬上心里一動,認定他不是隨便亂說的。
再一打聽,手表也已不在李德保手上,而是被押在一家當鋪里。
日本領事聽手下報告此事,當即按圖索驥,趕到那家當鋪,找出這塊手表,并確認典主正是李德保。
李德保的身份非常特殊,他是東北屯墾軍第三團團部司務長!
原來在審訊中村的過程中,他開始還想耍兩下武士道,結果被眾人打翻在地。就在搏斗的過程中,中村手上所佩帶的手表被打飛了,落在門后。
當時在場人等誰也沒注意。怎么就那么巧,正好李德保來送夜宵,看到就認為奇貨可居,不聲不息地拾起藏了起來。
不久,這廝耐不住寂寞,跑到城里去喝花酒,銀子不夠,便把這塊“三道梁”取出來,押在了當鋪內。
到此為止,日本人認為他們找到了“中村事件”的鐵證。
民國二十年(1931年)8月17日,日本政府以陸軍省的名義,公布了“中村事件”的調查情況。
在他們所公布的所謂事件真相中,中村等人進行間諜活動的實情已全部被隱瞞,展示給公眾的只是一個到中國來旅游兼考察的4人團,被“暴虐”的東北軍“謀財害命”的全過程。
那塊“三道梁”牌手表成了關鍵“物證”。
此事一出,日本國內各大政黨和團體,甭管在朝的,還是在野的,一個個唾沫星子亂飛,都紛紛鼓噪要對張學良和東北軍予以“膺懲”。
(摘自武漢出版社《正面抗日戰場——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作者:關河五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