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組詩)

　　在一張舊報紙上
　　
　　一個下午
　　我捧著一杯茶
　　慵散地
　　在一張舊報紙上守候
　　
　　窗外的陽光溜進來
　　和我的目光牽手
　　在一行行文字的壟溝里行走
　　蹣跚的腳步
　　被一個刺眼的標題絆倒
　　再也爬不起來
　　
　　不久，我發現一則老消息
　　在茶香的浸泡下
　　開始在我的雙腿上站起
　　
　　
　　窗外的雨
　　
　　窗外的雨下晚了
　　那一滴一滴的雨珠
　　落在淺藍色的門楣上
　　一點一點地
　　擰成一串串透明的冰凌
　　而春天回來時
　　這些反季節的雨水
　　一定會跑得沒有蹤影
　　讓房前的小園子干渴得張開嘴
　　嗷嗷地大叫
　　
　　窗內的眼睛濕潤了
　　這滴答滴答的雨
　　真的下晚了
　　我心田干裂的口子上
　　正在一滴一滴地淌著血
　　
　　
　　距離
　　
　　從長春到北京
　　九百九十三公里的航程
　　在波音747精確的表盤上
　　時針僅僅轉了一圈半
　　我就貼近了祖國的心臟
　　而你卻像換了一個人
　　呆若木雞
　　沒有一星點久別重逢的驚喜
　　眼睛飄出的片片疑云
　　彌漫成渾濁不清的山嵐
　　我終于明白了
　　靈魂異化后
　　兩顆心哪怕只有一個針鼻兒的距離
　　我纏綿的線
　　也無法把你穿透
　　
　　
　　3.15的早晨
　　
　　早晨，我一口氣跑下樓
　　想把一縷陽光兩把雨露稱回來
　　沐浴一天的好日子
　　
　　清新的空氣
　　像一群可愛的孩子
　　剛剛陪著我
　　把操場上橢圓形的跑道灑滿銀色
　　一場沙塵暴就席卷而來
　　我如一個雪白色的小球
　　在大地的案面上不停地旋轉
　　一層狂風
　　一層黃沙
　　旋轉成一個又大又圓的染色饅頭
　　
　　我吃力地跑回家
　　在電子秤上用力地一踩
　　三月十五日那張臺歷猛地刮過來
　　給心口重重壓上了
　　一個砣
　　
　　
　　乞丐
　　
　　我們每一個人
　　都像一個乞丐
　　從父母手中接過一個碗
　　開始了乞討的生涯
　　
　　討回五谷雜糧
　　討回蔬菜水果
　　討回一寸一寸的光陰
　　討回一分一分的生命
　　
　　地球這個盆子
　　比我們的胃口還小
　　把希望一勺一勺舀走
　　剩下的只是發霉的埋怨
　　
　　我們不要把碗盛得太滿
　　給身后的嘴多留一點念想
　　也許人類的香火
　　還會燃燒得更久一些
　　
　　
　　窗外
　　
　　窗外，一棵老杏樹抖了抖
　　把春天的秘密
　　綻放成滿身的小粉花
　　
　　幾只小麻雀蹲在上面
　　慢聲細語地搖晃著樹枝子
　　仿佛要再續前緣
　　
　　風偷偷地吹過來
　　包裹一冬的隱私雪片一樣
　　在眼仁里洋洋灑灑
　　
　　我的心慢慢靠過去
　　盼著那藍藍的天空結滿果子
　　銀杏雨似的飄灑下來
　　
　　水珠
　　
　　一滴水珠
　　像蜻蜓的眼睛
　　在一棵小草的尖上睜著
　　一會兒把太陽的光芒收藏
　　一會兒把自己的心事拿出來曬曬
　　我想把它摘下來
　　夾在自己的生命里
　　可手剛要伸過去
　　它便輕輕地抖動幾下
　　滑落到土地里
　　霎時，整個田野都濕潤了
　　我的眼仁
　　像兩片淤積已久的云氣
　　在春天的臉龐上
　　沉重欲滴
　　
　　寂寞
　　
　　屋里只有一張桌子
　　桌上落滿了灰塵
　　桌上只有一個杯子
　　杯口織滿了蛛網
　　網上只有一個蜘蛛
　　正在懶洋洋趴著
　　
　　門口踩出一個腳印
　　另一只腳還在屋里猶豫
　　四周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像所有的生命都在休克
　　
　　街市
　　
　　街市被夜色吞噬著
　　喘著微弱的氣
　　只有路燈
　　睜著昏暗的眼睛
　　
　　我像一個沒家的乞丐
　　在街口上張望
　　
　　除夕的爆竹已很稀落
　　冷風從遠處飄來
　　一顆孤單的心
　　被凍僵成一枚古錢
　　
　　
　　我的心
　　
　　天空像一個鍋
　　被一束又一束的火焰烤熱
　　并慢慢地
　　把我圍在了中間
　　我無處躲藏
　　只好把一顆久違的心剜出
　　放到鍋底上烤
　　這顆半生不熟的心
　　經歷幾十年的風吹雨淋
　　還是像一個剛剛摘下的桃子
　　一半紅一半綠
　　鍋越烤越熱
　　這個桃子也被一點一點地烤熟
　　只是這個熟
　　不是結在翠綠樹枝上
　　自然的熟
　　
　　心的確熟透了
　　不過被上下翻騰地
　　連我自己
　　都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