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叟的詩(4首)

　　
　　魚在大雨中遁逃
　　
　　心懷鬼胎的五千尾魚
　　像五千個漢字
　　同在一本字典里
　　卻心照不宣
　　懷揣著各自的表意
　　在大雨剛剛降臨時
　　倉皇失措
　　落荒而逃
　　
　　全然忘記曾經堅持的魚塘
　　貪念的餌料
　　在別人的陣痛里
　　扮演行色匆匆的趕路人
　　唾罵漁人那張慌亂的網
　　同時用鰓冷笑
　　用同一種眼神
　　傳遞叛逆和竊喜
　　以及順水推舟的伎倆
　　
　　它們路過漂浮的瓶子
　　不由自主駐足猜想
　　烈酒和葡萄汁
　　猜想那些虛妄的歡樂和榮耀
　　路過淤泥里的電腦
　　便紛紛猜想它曾經那么充實
　　每天都充盈著漲停的股票
　　還有從別人園子里偷來的果蔬
　　路過報紙
　　它們只看到——
　　洪水
　　洪水
　　
　　魚在大雨中遁逃
　　像士兵逃離各自的城堡
　　它們混跡在泥沙和蝦蟹之間
　　又像是一群偷渡客
　　隨時警惕著兩岸的眼睛
　　它們遁逃
　　又時時期盼著依靠
　　一縷水草
　　一塊石頭
　　哪怕裙擺碎爛的布條
　　它們看似向前
　　又漫無目標
　　所有的魚
　　一律順流而下
　　緊貼水面那些茫然的泡沫
　　它們如此雷同
　　
　　開錯季節的花朵
　　
　　打扮入時的紅葉
　　每天增加一批
　　擠在山坡的顯眼處
　　喋喋不休，對陽光講述
　　與這個季節的親密關系
　　如此吻合，那些興致紛至沓來
　　信手摘取有關秋的恰當修辭
　　一棵梨樹突然背信棄義
　　將星星點點的白花
　　開在山腳下、屋子后面八米
　　一定是記憶出了問題，一定
　　這些花錯過了兩個季節
　　要么再把兩個季節熬過
　　向秋風檢討？找誰來挽救？
　　這些拼了命開出的潔白花朵
　　注定結不出果實，就像人世間
　　盛開過許多不合時宜的愛情
　　
　　成都，我又成了你的匆匆過客
　　
　　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
　　一旦心生雜念，腳步隨時淪陷
　　這座以逸待勞的迷宮
　　直線不再理所當然，無一幸免
　　扭曲或者肢解
　　這里早早預備了
　　指向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謊言
　　
　　編織在雙林路的末端
　　一處居所以及另一個時間的我
　　無一幸免，和時光一起斑駁
　　此時我忍不住探頭張望
　　我倚靠過的窗，突然間
　　盛開一盆鮮花
　　或者一件時尚的衣裳
　　咬碎這些雜念，匆匆一瞥
　　從我松弛得起皺的心里
　　只能生長出一扇紙糊的窗
　　對別人的愛情胡言亂語
　　
　　今天的大街和昨天一樣
　　人群、躁動和討價還價
　　我看到兩個男女手牽著手
　　急切地要去把他們的名字
　　刻入兩面紅色的里程碑里
　　他們把愛情釀成的蜜
　　分發到每一個觀眾的口中
　　再換回些幸福甜蜜百年好合的話語
　　
　　明天他們就要將玫瑰插進花瓶
　　對情書徹底封筆
　　把自己當成建筑材料、切菜刀和點鈔機
　　在雙人床上談論
　　后天的貨幣數量和今天的食物性狀
　　偶爾也說到嘴唇和胎兒的形體
　　你猜鰻魚會以什么姿態游動？
　　蝌蚪會出現在山澗的哪里？你猜
　　
　　誰能讓愛情的走向倒回去？
　　說不定沿途風景宜人
　　還能夠準確預知幾個重要情節
　　你又開始胡言亂語又是胡言亂語
　　你試試將手電垂直射向一面鏡子
　　內外的光源除了虛和實的差異
　　你說狀態還會不一樣在哪里？
　　從燃燒的焦點往兩邊
　　走向的都是平淡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