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碎所有荊棘,一群駿馬向遠天飛馳。
飛馳。這蒙古高原上,大青山是一位出色的馭手,一路掠掃星辰,一路彎臂拉弓。曠莽的大風拔升疾速的江河。荷戈列陣的兵士,橫壓而來。
涌啊涌。那涌動的綿綿山嶺,是灰背隼翎羽劃出的曲線。
山巒如鏡映耀天光,黃銅茶炊烹煮日月。
驃悍驍勇的將士,甲胄在陽光下熠熠閃亮;冰雪刺破天穹,大鉆石的光芒上升。長風中,誰的馬刀霹靂一閃?
大草原上馬蹄聲聲。巴圖魯在跳躍,九足黑旗纛迎風而舞。大云馱起巨巖高高在上,箭鎬追逐著蒼然而奔的天狼高高在上。
一根銀柄蟒鞭清脆甩響,八十面牛皮鼓擂向天庭。
我的王啊!你找到霞光里那一匹披滿銳矢和谷草的戰馬了嗎?你覓到古海邊那一片讓祖先傲視天下的疆場了嗎?你望到山頂上那一柄嘯吟了千年的鋒銳長劍了嗎?
一碗烈酒,讓熱烈的肺腑和遼闊的大草原鼓蕩。一大片肥美的青草,讓駿馬的肌腱鼓蕩。上升或覆滅,神雕在凌云高飛中將飽滿的胸腔盡情鼓蕩。芨芨草和白楊樹,酒神和長調,在無邊的狂奔呼嘯中鼓蕩、鼓蕩。一路大青山一路大風雪馱著堅韌的骨骼遼闊的熱血,高高鼓蕩……
紅鬃馬。黃驃馬。黑駿馬。赤兔馬。白驄馬。汗血寶馬……一匹匹駿馬,攜長風,挽冰雪,挾雷霆,披箭矢……在飛馳。
我的翅膀,刀子一樣切開層層云霧座座巨巖,在飛馳。
我的神思,帶著仁慈的力量,飛過漫漫長路茫茫荒漠,綿綿大青山。
駿馬一樣的大青山啊,馱舉遠天,在我奔躍的魂里大星般閃亮!
虎跳峽
峽谷深處,水的基因泛濫。
雷電披掛盛裝,巨石潛伏天上。大水,以險絕的方式向過錯靠攏。
二月的季節,我走近一只虎。一朵烏云在滇西北的一條江里洗澡,一小片雨和一小片云擁我入懷。江邊驛站,于極地的風中搖搖欲墜。通靈者端坐云間與神對話。那些聲音,像是悼念亡者的祭文,說了億萬年。
現如今,有人在峽谷修建水壩,他們與虎商量水的問題。
太陽被切碎。王在流浪。月亮躲進詩人的詞里避難。幾千里之外的雪山燃起了大火,火勢兇猛,從清晨到夜晚,那些冰雪被煙塵搶劫一空!
我如一只虎,伏在青山之側,攀云向上,用盡了最后的精血、汗里的鹽和潮紅。
向上,虎已絕望。
大絕壁下的我腳步蹣跚。太陽被破開,一粒粒光在眼前進濺,神的身影飛掠而過。
游金沙江的一段
清風劃開水面,大朵漣漪盛開。
在沒有去金沙江之前,我總想象那大江,該是翻騰絲綢一樣的光芒。大水之下,一座綴滿黃金的洞穴里,一群魚攜寶劍游走。涉水的漁歌夕陽下輕輕唱晚。納西人,一個把七星北斗背在肩上的民族,生活得悠閑。
我甚至聽見,一些老人,以江為弦,盡情彈奏;我甚至看見,一代代姑娘和小伙,在江畔私定終身。
那時候,古老的馬幫,正被一縷晚霞牽著在天邊行走。夕陽將他們剪出山的身影。他們,高舉一條大江,為另一群人帶去了糧食、鹽,或茶。
沙子是溫暖的,金子是柔軟的,水是飄逸的。一條大江仿佛宋詞,讓我浮想聯翩。
我來到了金沙江邊,見的卻是裸露的巖石和采沙船隆隆的機聲。這條江啊,已餓得很瘦很瘦,只剩下干涸了血液的骨頭,臥在病榻之上。
現世利益的刀鋒切割它的肉身!那一群魚,不知何年化成一縷云煙逃逸。
金沙大江,它的上游與下游,早巳碎骨散盡……
月照烏江
烏騅馬,一匹征戰大江南北的好馬。這一次卻再也不肯離開它的王。它,繞帳狂走,聽可憐的王長嘆。
對面江岸上,楚歌如劍,割傷眾兵士的心,一下一下,鋒利而快。
帳內,王心愛的女人手持雌雄寶劍在舞,其實是魂兒在舞。
贏秦無道,江山變顏;烽煙四起,瞬間燃遍。
垓下的日子,刀光劍影,命懸一線。
虞姬,虞姬,可奈何,奈若何……王在長嘯,縱然有拔山的力氣也枉然!風舞劍花。血。美人之血,順著劍鋒,蜿蜒流淌。
千年的時光,血鮮潤依然。
如今,那些楚歌早被人遺忘。
只是烏騅馬還戀在江邊,只是王還睡在烏江里。一柄青鋒凜然聳立,被一輪月照著。寒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