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緩的音樂
大廈今天不開放。太陽從窗玻璃擠入
照暖了桌子的上端
堅固得可負載別人命運的桌子。
今天我們來到戶外,在寬闊的長坡上。
有人穿暗色的衣服。你要是站在陽光里
閉上眼睛,
你會感到像被慢慢地吹送向前。
我太少來海邊。可現在我來了,
在有寧靜背部的石子中間。
那些石子慢慢倒退著走出海。
被屋頂上的歌聲喚醒的人
清晨,五月雨。城市靜寂
如牧羊人的茅屋。街道靜寂。而
天空上一只飛機的馬達在隆隆藍綠——
窗戶敞開。
叉開四肢睡著的那個人的夢
在那一刻變成了透明的。他轉身,開始
摸索他知覺的工具——
如在太空。
挽歌
我打開第一道門。
那是個陽光照耀的大房間。
外頭一輛沉重的汽車經過
使瓷器微微顫動。
我打開第二道門。
朋友們!你們喝一點黑暗顯顯形。
第三道門。一間窄小的旅舍房間。
可看到一條小巷。
一盞街燈照在瀝青上。
經驗,它美麗的熔渣。
軌道
清晨兩點:月光。火車停在
野外。遠處小鎮的燈光
在地平線上冷冷地閃爍。
如同一個人深深走進他的夢
他將永不會記得他到過那里
當他再度回到他的房間。
或者當一個人深深走入病中
他的日子全成了幾粒閃爍的火花,一群,
微弱冷漠在地平線上。
火車完全靜止不動。
兩點鐘:皎潔的月光,幾顆星星。
啟應禱文
有時我的生命突然在黑暗中睜眼。
感到群眾盲目地推擠
過街,興奮地,向著某個奇跡,
而我留在這里沒人看見。
有如一個小孩在恐怖中入睡
聽著自己的怦怦心跳。
許久許久,直到清晨把光插入鑰孔
打開黑暗的門。
名字
我開車開得倦了便把車子開到路旁的
一棵樹下,蜷伏在后座上睡著了。多久?
幾個鐘頭。黑暗來臨。
突然我醒來,不知道我是誰。我完全
清醒,但沒有用。我在哪里?我是誰?我
剛從后座上醒來,在驚悸中騰突有如一只
麻袋里的貓。我是誰?
經過一段長長的時間,我的生活回到
我的身上來。我的名字走向我,像一個天
使。在城堡墻外,一只小喇叭大鳴(有如
在李歐娜拉序曲里),而來救我的腳步聲急
急促促地走下長階。是我來了!是我!
但不可能忘卻在空無一物的地獄里掙
扎的那十五秒鐘,在離燈光幽暗的車輛疾
駛而過的公路幾尺遠的地方。
有時候
沼澤地上的那棵矮松昂著頭:
一塊黑抹布。
但你看到的無法同根相提并論,
那擴張的、暗中摸索的、不死的或半
不死的根系。
我你她他也把根伸出。
在我們的共同意志之外。
在城市之外。
雨水自乳般蒼白的夏日天空滴落。
有如我的五官被連到另一個生物身上
它同那個一圈圈繞著跑道的白衣跑者一樣
頑固地奔流當夜色隨霧氣迷蒙來臨。
雪融時,1966
大量的水降下,水吼,古老的催眠。
水漫過汽車墳場——它在面具后
閃耀。
我緊緊抓住窄橋。
我在一只大鐵鳥身上航過死亡。
快調
度過了一個黑色的白天,我彈奏海登,
感到些許溫暖在我手上。
琴鍵屏息以待。仁慈的琴槌擊下。
琴音生氣勃勃,青綠,充滿靜默。
琴音說自由存在
有人不向愷撒納稅。
我把手插進我的海登口袋
裝得像個冷靜不在乎這一切的人。
我舉起我的海登旗。信號是:
我們不投降。但要和平。
這音樂是一座矗立在斜坡上的玻璃房子;
石頭紛飛,石頭滾動。
石頭直直滾過房子
每片玻璃卻完好如初。
呼吸空間七月
那個躺在大樹下的人
同時也躺在上面。他伸展出成千的小枝丫
他來回擺動,
他坐在彈弩椅上慢動作地向前LPb9Ja2rz4SddgdUec0nhg==沖。
那個站在碼頭上的人對著水擠眉弄眼。
海的碼頭比人衰老得快。
他們的肚子里有銀灰色的柱子及圓石。
耀眼的光直直駛入。
那個整天駕一艘無篷船
在閃光的海灣里移動的人
終將在他藍燈的光影里睡去
當島嶼在地球上爬行如一群飛蛾。
水手的故事
荒涼的冬日海用沙丘
同山相連,毛灰灰
蹲踞著,
藍過一陣子之后好幾個鐘頭浪蒼白
如山貓,試圖抓住沙礫的崖岸。
在這樣的日子里破船離開海去找
它們的主人,被市囂所圍困,溺斃的
水手們吹向陸地,比抽管煙還優雅。
(在極北邊真正的山貓在散步,帶著利爪
及夢眼。在極北邊那些日子
無日無夜地活在深坑里。
那里唯一的生還者坐在北極光的
爐邊,聽來自凍死者的
音樂。)
四散的聚會
1
我們收拾好我們的房子讓人參觀。
訪客想:你們過得好。
貧民窟必定在你們的心中。
2
在教堂內,石柱與地窖
白得像石膏,包在
信仰的斷臂上。
3
教堂里一只捐獻盤
緩緩騰空
在座位問飄蕩。
4
但教堂的鐘進入地下。
它們掛在大水溝的管子里。
我們走一步,它們便響一下。
5
夢游者尼可丁瑪斯正在去那個地址的
途中。誰有那地址?
不知道。但那正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一個死亡之后
一度有一個震動
在它的后面拖了條長長的發光的彗星尾。
它使我們留在屋內。它使電視的畫面模糊。
它凝結成電話線上的冷滴。
你還是可以在冬日下踩著雪屐慢慢
滑過還有幾片葉子的叢林。
它們有點像舊電話簿上撕下的紙頁。
名字為寒冷所吞噬。
能感到心跳仍是一樁美麗的事
但常常影子似乎比軀體本身還真實。
武士看起來無足輕重
在他黑龍的盔甲前面。
市郊
穿著土色外套的人們從溝里爬出。
這是個過渡的地方,僵局,既不鄉村
也不城市。
地平線上的大吊車想奮然一躍,卻
遭時鐘反對。
散置的水泥管用冰冷的舌頭舔著光。
修車店占據了老谷倉。
石頭的投影尖利如月球的表面。
而這些工地不斷地擴張
像用猶大的銀子買來的土地:
“一塊
用來做陌生人墳場的田野。”
一對佳偶
他們把燈關掉,白燈泡熾燃了
一下便溶化,如藥片
溶入一杯黑暗。然后升起。
旅館的墻壁沖入天空的黑暗。
他們的動作柔緩了下來,他們入睡,
但他們最隱秘的思想開始匯合
像兩種顏色匯合且一起流動
在小學生圖畫的濕紙上。
黑而且靜。但城市今夜顯得更接近。
窗戶緊閉。房屋聚攏。
它們挨肩站著屏息等待,
一群臉無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