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一個從小就愛鳥的人的夢想,是幾個并不那么專業的人,花了7年時間駐扎在威海的海驢島拍攝的紀錄片,是一部投資700萬、經歷幾次資金鏈斷裂和生死考驗的作品,還是一個用鏡頭客觀記錄人類之外另一個世界的鳥的故事。正如《天賜》的導演孫憲所說,這部電影也許拍得有點“笨”,但看過之后的人都被它的真誠和勇敢,以及記錄的鳥的故事所深深打動。
電影開頭有這么一句話:電影拍攝過程中沒有發生一起傷害動物的事件。我想,《天賜》帶給我們的不僅是一個鳥的故事,和海驢島不為人知的美麗,更傳達了一種精神,一種堅持甚至有些固執的精神。
有史以來最真誠的一場拍攝
像蜘蛛人一樣拍電影
拍攝周期是每年的4月下旬到8月初,島上溫差很大,5月上旬還要穿羽絨服,一進6月氣溫陡增,近40℃的地表溫度要持續兩個半月,攝制組的成員每人每年臉都要爆3次皮,這還不是最難受的,為了更近地接近黃嘴白鷺,他們必須攀爬到64米高垂直的崖壁拍攝,由于那里的巖石風化得非常嚴重,每一步都隱藏著危險,攝制組的小王就在崖壁上摔傷了腿,至今仍有后遺癥,導演也曾讓滾落的石塊打破了腦袋,但為了完成目標鏡頭,他們都義無返顧。
“三腳架”和豆包的故事
7個繁殖期的拍攝,劇組經歷了幾位助手離開隊伍,也遭遇資金鏈斷裂影片拍攝無法為繼,只有包括導演在內的三個伙伴堅持到最后,他們彼此形成了默契,由于三個人各守一角拍攝,大家送給他們一個外號——“三腳架”。
但凡拍攝自然環境的人都會竭力追求畫面的完美,最初時劇組甚至也把搖臂帶到了島上,然而隨著拍攝的深入,他們發現島上的這些鳥大都筑巢于崖壁或者峰頂上,別說搖臂,就是一種中型的三腳架也難以平穩地擺放,因為超過1平米的機位都很難找。于是導演和攝影師苦思冥想,最終采取了一種很“土”但非常實用的方法解決了機器穩定和水平的問題,他們縫制了兩個布袋,每袋裝10斤豆子,它可以任意放在任何一塊石頭上,再把攝像機放到上面,不僅穩定,水平的調整也更迅速了,唯一不足的是不能搖鏡頭。黃豆袋子還有兩個好處,一是豆子是圓的,變形快而輕,二是一旦沒了糧食還可以炒了來吃,有一次劇組因為大風而無法返回,他們在島上不得不吃野菜,豆子變成了難得的美味。這部電影拍攝之艱難也可想而知。
在那個世界,人只是鳥的配角
在島上拍攝的最后三年,劇組成員與鳥實現了零距離接觸,鏡頭拍小鳥破殼,成鳥會啄他們的鏡頭,甚至落在他們的攝像機上,而這種狀況常常使“主角”被“群眾演員”搶了鏡頭。7年中,他們見過許多破殼而出的小生命在呼吸第一口空氣后脆弱地蠕動,也目睹了很多夭折的生命無聲地化為泥塵,更遇到過幾次成鳥在遭到意外傷害后躲在一隅靜靜等待死神到來的悲壯,在鳥的世界里,無論我們有多少情緒,用鏡頭記錄下那生命的時刻,是《天賜》能做的唯一的事,也是最好的事。
導演孫憲:我們欠鳥很多
見到孫憲導演,是在濟南首映后的影院禮堂,電影結束,燈已亮了很久,他被山東小記者團的一群穿紅馬甲的小記者團團包圍著,一遍遍回答著孩子們稚嫩的提問,好不容易等到提問結束,孩子們又紛紛涌上來簽名和合照,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
很難想象,面前這個穿著有些肥大的風衣,臉上寫滿疲憊與和藹的平凡中年人,會憑借鐵人一樣的意志克服一次次艱難險阻,拍下這部誠意十足的電影。他身上沒有大腕導演的氣場,甚至普通得像鄰居大叔,但言談之中還是能捕捉到他不同常人的堅持與智慧。
在孫導的博客里有這樣一段話:“我常常弄不清活著和存在究竟有多大的差別,對我自己而言只有活著才是存在的。這可能違背了嚴謹的學者對事物的科學態度,但我不是哲學家更不是科學家。仰望天空最羨慕流星劃過的火焰,多年來每次見它便有了一種沖動——燃燒自己。” 有些人也許天賦尋常,但他仍舊能夠完成一些事,一些大事,無論成功與否,這個過程就是一份獨一無二的人生記憶。
導演Q&A
記者:為什么叫《天賜》這個名字?
孫憲:因為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其實在這部電影里我不想說教,只想客觀地記錄。
記者:這種客觀,比如看著蛇吃了幼鳥,對一些觀眾尤其是小朋友是不是太殘忍了?
孫憲:有些看過電影的人就問,你們拍攝的時候看到蛇吃鳥,為什么不阻止?我就很無奈,我回答他,我阻止了蛇,對蛇是不公平的,它的繁殖期可能就靠這一只鳥。這是一個生態規律,不是人的意志所想象的那樣,更不是人的強制干預就能解決的問題,孩子更應該知道這一點。
記者:我想知道你剛剛見到成片后是什么心情。
孫憲:第一個拷貝出來的那天,洗印廠打電話讓我去看顏色,當我接過5個拷貝的第一本的時候,我抱著它在洗印廠門口嘩嘩地哭,就抱著那么一個鐵盒子。太難了,我想不管是丑還是漂亮,孩子出來了,這大概跟做父親的心情是一樣的。
記者:給我們講講拍攝過程中最難的一次。
孫憲:其實不止一次,有三四次。有一次為了拍雨景,我們攀到懸崖上等暴雨,安全措施就是一根繩子,那個巖石是松動的,有水還發滑,那根繩子就是我和我兄弟的生命線,后來一個雷電打過來,我的頭發真的豎起來了。后來我開玩笑,誰說周星馳的電影都是胡說八道,我們真的被雷擊過,知道那個滋味,頭發真是爆炸的,石頭還嘩啦嘩啦掉下來,那個時候迷迷糊糊地知道不能松手,松手就完了。
記者:值嗎?
孫憲: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你真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選擇投入可能相對容易一些,選擇放棄更難,只能說我別無選擇。
記者:對你來說,夢想意味著什么?
孫憲:我沒想過這么遠,也沒想過這個電影有什么意義,第一,我想做的事做完了,第二,做完后我身邊還有這么多不離不棄的兄弟,其他的都不重要。
記者:這部電影展現了自然的賜予,那么人的足跡對鳥的世界來說,是不是一種矛盾?
孫憲:所以我在電影中一直沒有提那個海島的名字,我不希望它被過多開發。其實黑尾鷗的領地之爭為何越來越激烈,某種程度上也是它們生活的空間越來越狹小,我們還救過很多只因為誤食帶魚鉤的魚而幾乎被卡死的黑尾鷗,我總覺得我們欠鳥很多。
記者:您未來還有什么打算?
孫憲:我希望這個電影能夠走得遠一點,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做跟鳥有關系的事情,它一直都是我們的朋友。
我們人類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那只黑尾鷗母親為何跳崖自盡。
黑尾鷗:海島武士
電影《天賜》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居住在海島上的黑尾鷗,他們炯炯的眼神、黑色的翅膀和強烈的地域和家族意識都讓人折服。特別是電影中小黑尾鷗的媽媽在跟別的家族打架后翅膀受傷,再也無法飛翔,也許是出于動物的習性本能,也許是怕連累小黑尾鷗,它選擇了跳下懸崖結束自己的生命。
黑尾鷗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候鳥,它只在每年3月下旬到7月下旬的繁殖季節,集中在山東和福建沿海的無人海島上繁育,繁殖期結束后,所有的黑尾鷗都會離開繁殖地,卻并不一定向南遷徙。
海島武士:黑尾鷗喙尖似鷹,整體為黃色,但在尖端有一紅斑,紅斑中間夾雜有黑色環帶。腳和蹼呈淺黃色,叫聲像貓叫,不少地方又稱之為“海貓子”。黑尾鷗體型勻稱矯健,習性好斗,好像是一個個穿白衣、著黑披風的武士。
集結回歸:每年春節前后,黑尾鷗就開始在繁殖地附近海岸集結,這個季節,海浪中裹挾著的蜢子蝦,是黑尾鷗冬季最好的食物,集結中的黑尾鷗很遵守紀律,回歸日期未到,沒有一直黑尾鷗搶先飛回繁殖地安家。
練飛自立:幼鷗在還不能飛翔時就經常躍躍欲試地扇動翅膀,經過一個月左右的成長,飛羽基本成型后就開始學飛。起初,幼鷗要借助風的力量,將自己抬起,但很快就又落到懸崖邊,確切地說,它們是在漂浮,經過多次重復,它們在空中停留的時間會越來越長,而且可以在空中扇動翅膀,自己制造飛翔的動力。在學飛的過程中,父母會不停地示范,對于那些有恐高癥的孩子,父母只好將它們推下懸崖,只有這樣它們將來才能夠獨立生存。
淡水洗澡:在海島上的黑尾鷗會經常飛回陸地,尋找淡水湖河洗澡,就好像人們洗完海澡還要使用淡水沖洗一樣。黑尾鷗洗淡水澡的地方距離它們的海島20公里以內,確保能在半天內往返,如果沒有人為干擾,洗澡的地點會常年不變。
秋天告別:每年7月下旬,當小黑尾鷗都能夠飛翔并自食其力的時候,黑尾鷗開始離開海島,到8月中旬,島上就幾乎看不到黑尾鷗了。離開海島的黑尾鷗,有的還流連于附近的海岸,但大多數都散居流浪越冬去了,直到來年的春天,開始又一個季節的生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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