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短暫的停留

　　擬詩記，李白故居
　　這并非虛構，當酒喝完，我們就交換了杯子
　　李白的詩還在瘋長
　　我盡力抑止了，我曾用漫長的童年和青春來消耗詩句。
　　通過窗欞一望無際的郊野，此刻有細雨在落下
　　或曾經落下。這無疑是
　　度過了往昔。不知為什么，在李白故居
　　我找不到結果
　　哪怕是一點恥辱的剩余
　　糾正我那孤零零的恐高癥。
　　
　　正午的大街有如平庸，沒有什么節日，我已經認識這里的土地
　　完全毫無根據，投身入靜寂
　　時間的虛構一遍遍刷新著榮譽，不漏掉睡夢
　　所以從慵懶的江油到縣府大樓，不留轍跡
　　早已荒廢了大唐的斷墻
　　似乎只有我靠得很近，那就勝過了黃昏。
　　現在，我來到李白故居，逝者如斯，史詩的輝煌
　　經過水泥棄我而去
　　就像等級森嚴的宮殿轟然倒塌。
　　
　　整個正午循環往復，我會說，哦，我厭倦了奇跡
　　在兒時遠行的地方，建筑我已淡忘
　　茂密的葉林沙沙翻動，似乎
　　靜得讓人顫栗。多少日月星辰被迅速蒸發
　　陷入無窮的王國，大飲之后就是傷懷
　　有時我歪曲了李白的模樣
　　忍冬的雷聲近在咫尺，在低矮的屋頂一掠而過
　　跌入一個謎底
　　使得筆直的走廊彎曲。
　　
　　沉默于表面，我將不再孤獨，在經歷了足夠的睡眠之后
　　返回庭院，河水幽涼，顯得我多少
　　有些保守與寬厚，玉器的修復術異于預感
　　猶如證據。雜貨鋪后面重復著強迫癥
　　我只看到爐香擁擠，沿萬物的軌跡，一切都悄無聲息
　　被賦予的黑暗，那是空曠的距離
　　無人執守。群眾的聲音一再被推遲
　　在那里，我顯得那么陌生，被雨水裹著
　　仿佛我從現實走神，對滿山遍野的白銀視若無物。
　　
　　擬詩記，杜甫草堂
　　
　　我只去過一次，一直想寫出一首詩，但是
　　卻沒有，這么久了，我感到不安
　　那個夏天，眼見門前樹木開花了
　　草堂在沉睡中依舊，是的，孤單的這一個！我不必說
　　身形清瘦彎曲的樣子
　　為此我向他致敬。
　　午后疲憊而安靜
　　四圍燈火閃耀，他的丹青引，透析盛唐的興衰史
　　當然到黃昏炊煙就成災，繚繞有形
　　那些高飛的鳥被驚走了而不覺
　　途經一些前人聚居的地方
　　其實，我想談論戀愛和死亡，但無法與他們溝通
　　所以我出來，與草堂變成了各不相干的事態
　　我可以遠遠地望上去
　　他用金黃的稻草編織寒衣
　　不措一辭，不著一字。一頭臟兮兮的牲口，把暮色中的家
　　唱得生動，又被秋風吹病
　　夜里炭火熄滅，青花瓷確是好酒
　　那時候不能說被攪亂的不是舊夢，不能說內心低燒
　　必須有足夠的時間合適登高
　　此地是成都，這就是我要寫出來的詩
　　變得如此艱難，像一門失傳的手藝。
　　
　　倉央嘉措，憂傷的旅館
　　
　　他的手輕撫厚重的經卷，坐了一下午
　　他凝視著擺放在桌上的頭蓋骨，那是他的生活狀態：即使轉世
　　處境也不可更改；就像孤單地在路上，是沒有盡頭
　　除非避開終點。所以，他才毫無顧忌推開窗戶
　　“在你們的里面，我是多么眷顧”。
　　
　　“盡你所能去想象，繁華的大街有真實的底層”，許多人踏著
　　積雪，這里的氣候
　　不適宜那些不同的聲音，遮蔽了事實。風回到故鄉
　　老人們帶走了足以信賴的記憶。更多的時候
　　當火車進站，隱蔽的鐵軌最終會通往
　　草木純藍的下午。在這個階段上，他脫離了束縛。
　　
　　正如經卷殘片傳授幾行詩，“國家地理不能保證旅程
　　旅館不是居所，你的缺席使我無所事事”
　　背后溪水聲似有若無，他難以想象有人會留意自己，這無關緊要
　　仿佛從未經歷過。事實上，夢見異象無數
　　即使真的存在，“很快你們也會將遺忘”。
　　
　　在憂傷的旅館，老唱片悄無聲息地旋轉著
　　那空蕩蕩的眼神沉迷于此，寂靜輕抑塵土，沉默的老板致辭冗長。
　　不提舊事，“墜入滄海不為雄心，身體如灰
　　的確可以藐視露出破綻的滑稽戲”，驚世未必駭俗
　　他說出從未說過的話，“女嬰的細毛清晰可辨，不擔心有任何污垢”。
　　
　　2011年12月16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