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懂!你巴不得我至死都是個老處女!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浪漫!”說著,我14歲的女兒艾麗卡把門重重一摔,跺著腳跑出了我們位于菲律賓達沃市家中的洗衣間。剛才,我只是說她還太小,不能單獨去約會,就惹得她如此不高興。
我不懂浪漫?她以為她是怎樣來到這個世上的?不過我剛才看上去肯定像個只知道沒完沒了地煮飯、打掃、洗衣服的婦女,整日拿著掃帚、拖把或抹布做著瑣碎的家務事,“出門”也僅僅是去市場買東西而已。
我能理解為什么女兒會認為我從不知浪漫為何物。
我呆呆地盯著洗衣機里旋轉的肥皂水,思緒不由得回到了20多年前。當時我只比女兒現在的年齡大幾歲,正準備參加學校的圣誕節演出。我周圍的每個人也都鬧哄哄地做著準備,我卻靜靜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悄悄注視著拉諾的一舉一動——拉諾是我的學長,所有的女孩都喜歡他。
拉諾已經和簡相處了好幾年,兩人關系穩定,對簡的專一反而讓拉諾在其余女生眼中更具魅力。我難過地嘆了口氣——心則因為這無望的傾慕而隱隱作痛,覺得自己就像言情小說里的悲慘女主角。
我在演出中擔綱女主角,拉諾則飾演我的浪漫對象。我們還有一場吻戲,實際上只是假裝地做出樣子而已,編排老師并沒有要求我們真正接吻。但我們演得很逼真,每次排練當拉諾緊緊擁我入懷時,我的心就突突亂跳。
這時,我聽到導演大聲喊丹姆去換衣服,瞬間停止了胡思亂想。丹姆是拉諾的替補,原來拉諾得了感冒,那天晚上不能登臺演出了。我再次定睛看了看拉諾,這才發現他的眼睛紅紅的,還流著鼻涕。
我又仔細看了看丹姆,疑惑著呆會兒的演出他能不能得到觀眾的喝彩。雖然大家也都很喜歡他,但和帥氣瀟灑的拉諾比起來,丹姆就顯得相貌平平了。
演出開始,一切進展順利:臺詞準確無誤,觀眾也在恰當的時機給我們送來掌聲。接下來,吻戲開始了:按照設定的情節,男主角將在花園里追趕女主角,追上后帶她走到一叢灌木后面,然后接吻。
但演出并沒有緊貼劇本。
當我咯咯笑著,歡快地從丹姆身邊跑開時,他沒有追我,而是站在舞臺中央,目光熱切地看著我。設定的情節里沒有這些。
我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反應過來,即興說了一句臺詞,丹姆才行動起來。我們來到塑料灌木叢后用紙做的假山前,我擺好假裝接吻的姿勢,丹姆則按照劇本要求緊緊摟住我。我仰起頭,準備側身,好讓他背對著觀眾,讓他們想象這是真實的。
可是丹姆并沒有轉身,而是以羅密歐對朱麗葉的感情,給了我一個實實在在的吻。當時我能怎么辦呢?我站在舞臺上,被全體師生注視著。我只好閉上雙眼,裝作很陶醉的樣子。
這出“真做”的“假戲”只持續了不到1秒鐘,但足以讓臺下的觀眾興奮地發出“哇哦”、“啊”的喝彩聲,還有雷鳴般的掌聲,以至于我們不得不等了好幾秒鐘,才能說下面的臺詞。
在后臺卸妝時,我心里亂糟糟的,搞不清楚是什么感受。我本該給丹姆一記耳光,本該發火,但我都沒有,而是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對不起”,他說,“我剛才不知怎么了,但我是認真的。”說完,他就丟下了困惑不已的我,轉身離開。
兩個星期之后,我們就成了關系穩定的男女朋友,又過了幾年,我們結婚了。如果這還不算浪漫的話,那我真不知道什么叫做浪漫了。
難道現實的家庭生活——去市場買東西、修補、洗衣、做飯、開家長會、看醫生——真的是浪漫殺手?
我站在洗衣房里傷心不已,不知是該先干完手中這些急需完成的家務活,還是該先去追女兒回來。我想讓她明白,她的媽媽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樣保守陳腐,媽媽也希望她能擁有同樣浪漫的愛情,甚至是更加浪漫的,但不是現在。浪漫這種事情,在應該發生的時候自然會發生,或許還會不期而至。
就在這時,丹姆走到我身邊,輕輕吻了我,并把我手中的衣服接了過去,他說:“去追她吧,這里有我。”
我凝視著他的雙眸,這20多年來每天早晨最先問候我、每天晚上又最后送我入睡的雙眸,不禁納悶:當初怎么會說他長得毫無特點呢?
我的內心充滿感激之情,也吻了丹姆。如果這都不算浪漫,那我就真不懂何為浪漫了。
[譯自美國《讀者文摘》亞洲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