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的粉紅“集中營”

　　如果整個衣櫥和所有的玩具不能都是粉紅色，至少它是每個小女孩夢想中臥室的顏色。但粉紅色究竟是商家的花招，還是小公主們與生俱來的追求呢？
　　黛西毫無疑問是有史以來最漂亮的小嬰兒（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問我丈夫）。我希望她在成長過程中不受性別的限制，讓她覺得沒有哪些行為、哪些玩具是女孩不該玩的，也沒有什么注定是女孩該干的。在一段時間內(nèi)，我的教育似乎成功了。黛西2歲時，上幼兒園的第一天，她穿著最心愛的那套“火車司機服”（一條細條紋的工裝褲），得意洋洋地提著她的“小火車頭托馬斯”午餐盒。但大好形勢急劇轉(zhuǎn)變得實在太容易了！只需操場上一個從她身邊飛速跑過的小男孩大喊一聲——“女孩子不喜歡火車！”就這樣，托馬斯午餐盒被黛西塞到了玩具箱的最底層。不到一個月，當我試圖讓她穿褲子，她都會大喊大叫。此時的她記住了所有迪斯尼公主的名字和禮裙的顏色，垂涎欲滴地盯著當?shù)赝婢叩暧帽〖啿贾玫臋淮啊?歲生日時，黛西央求我給她買一條“像樣的公主裙”，還要搭配塑料高跟鞋。
　　這是怎么了？超市收銀臺服務(wù)員跟黛西打招呼時總是說：“嗨，小公主！”門口早餐店里的女服務(wù)員則把黛西的“鬼臉松餅”稱為“公主餐”。漂亮的藥劑師送給我們一個氣球，說：“我知道你最喜歡什么顏色！”然后不讓黛西自己選，直接遞給她一個粉紅色的氣球。黛西3歲生日后不久，一次我?guī)タ磧嚎蒲泪t(yī)，后者指著做檢查的椅子，問黛西：“你想坐在這把公主專屬寶座上讓我把你的牙齒變得閃閃發(fā)光嗎？”我忍不住譏諷道：“拜托，你的牙鉆不會也是為公主特制的吧？”她不滿地看著我，好像我是邪惡的后媽一樣。
　　從什么時候起每個小女孩都成了公主了？我小時候并不是這樣的。我們并沒有從頭到腳打扮成粉紅色，更沒有自己的小高跟鞋。當黛西為幼兒園班級的時裝表演練習(xí)模特步時，我坐在一邊發(fā)愁：扮演小美人魚——一個為了男人犧牲了自己動人歌喉的角色，會教會她些什么呢？
　　每年紐約賈維茨會議中心舉行的玩具展是業(yè)內(nèi)最大的展銷，10萬種展品遍及超過35萬英尺的展區(qū)。我敢打賭，其中至少有3/4是粉紅色的。迪斯尼公主統(tǒng)領(lǐng)著嶄新的粉紅色豪華互動廚房，里面配有粉紅色的豪華電器和粉紅色的豪華鍋具（我原以為當王室成員的好處之一是會有其他人來做飯）。還有標有“公主”字樣的粉紅色餐具、粉紅色披肩和圍巾、粉紅色高爾夫球棒、粉紅色雪橇、粉紅色三輪車、粉紅色自行車、粉紅色滑板車、粉紅色摩托車甚至粉紅色的拖拉機。
　　粉紅色本身并不是不好，但它只是組成彩虹的顏色之一。它當然可以代表小女孩的一種特征，但總是用它來強調(diào)女孩們從內(nèi)到外的一切就讓人大失所望了。難道女孩子們對生活如此缺乏想象力嗎？我詢問一名閑得發(fā)慌的推銷員：“這些玩具有必要都弄成粉紅色的嗎？”他笑著聳聳肩，說：“除非你不想賺錢，我想女孩天生熱愛粉紅色。”
　　她們果真如此嗎？美國馬里蘭大學(xué)研究所副教授裘·保萊蒂認為并非這樣。直到20世紀初，孩子們對色彩的喜好才被掛上性別標簽：家用洗衣機問世前，只有沸水煮衣服才能使衣服變干凈，因此所有嬰兒的衣服都是白色的。而幼兒色彩普及之初，粉紅色被認為是男孩的顏色，代表著力量。藍色具有圣母瑪利亞堅貞忠誠的意象，代表著女性氣質(zhì)。從何時、因何事它們之間的寓意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已無從得知，但許多早期的迪斯尼女主角——灰姑娘、睡美人、夢游仙境的愛麗絲——都身穿各式天藍色的衣裙。直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放大年齡和性別差異成為一種主導(dǎo)的兒童營銷策略，粉紅色才完全風靡起來，成為女性定義的一部分。
　　無數(shù)營銷實踐證明，將孩子或大人劃分成更細小的類別一定能營利。而細分市場的一個最簡單的方法是放大或挖掘先前不存在的性別差異。
　　其實，交到孩子手中的玩具體現(xiàn)的是父母們的價值觀和期望，甚至是社會對下一代人的角色培養(yǎng)。以玩具娃娃為例，19世紀后期，工業(yè)革命改變了家庭的收入來源。家里不再需要多余的勞動力，中產(chǎn)階級夫婦沒有必要生兩個或更多的孩子。玩具娃娃遂被視為煥發(fā)女孩們?nèi)找娴〉哪感缘囊环N方法，借以提醒她們繁衍后代是對國家和社會的職責。幾年之內(nèi)，玩具娃娃無處不在，成了少女的代名詞。
　　但剛開始，兩性的行為和興趣幾乎沒什么區(qū)別，1歲左右的男孩和女孩喜歡同樣的玩具。性別的概念直到2、3歲才會出現(xiàn)。此時，他們意識到，有一種人叫“男孩”，有一種人叫“女孩”，以及男女生之間的一些重要區(qū)別。在人的一生中，幼年時對玩具的不同選擇，是最大的性別差異之一，僅次于成年后我們對性取向的選擇。但如今，這份差異該表現(xiàn)出來的時間和強度卻完全被成年人想當然地掌控。明明是后天的環(huán)境影響，卻被認為是孩子們與生俱來的秉性。那段孩子們被不斷灌輸性別顏色標簽的時期，卻是他們的大腦最具可塑性的時期，對其日后的能力與所扮演的角色有著長期影響。
　　我萬萬沒有想到，當我有了女兒后，最重要的一項工作竟是保護她的童年不掉入成年人的營銷陰謀。我不相信面對這個市場，家長們是無能為力的，尤其是在孩子們大腦發(fā)育關(guān)鍵的前幾年，我們可以為他們提供更多的選擇。
　　我的做法是，讓小黛西更多地走出去，我們一起在樹林里散步、運動、畫畫。睡前我會繼續(xù)給她講各種傳說和童話故事——里面有各種復(fù)雜的女性角色，拓展了孩子的想象力。成長為女人的過程是一條充滿迷人魅力的道路，但也布滿了荊棘。看起來好像是女孩們在消費粉紅色文化，但其實是粉紅色文化消費了她們的童年。我希望女孩們能由內(nèi)而外而不是由外而內(nèi)地看待自我，以此為出發(fā)點，我們才能幫助她們找到真正的幸福生活。
　　[譯自英國《觀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