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二○○八年第八期《作為詩的物與作為物的詩》(李旻)書評中提到了美國密歇根大學藝術博物館藏小堀遠州(原文“堀”誤作“掘”)命銘的一件茶具,引出這個日本著名茶人的事跡和他鐘情的茶道具。日本五島美術館與根津美術館在一九九六年合作編輯出版了《小堀遠州三百五十年大遠諱記念》,根津美術館編輯《小堀遠州の茶會》,遠州茶道十二世家元成趣庵小堀宗慶寫《小堀遠州の茶の湯》,簡介了茶人小堀遠州的生平;高木昭作寫《幕政史上の小堀遠州》,內附小堀遠州一六○六至一六四○的從政表;西田宏子寫《遠州の茶會記に見られる請來の茶陶》,圖文并茂;佐藤寫《遠州茶會に招かれた人々》。記載了小堀遠州茶會上的社會名流、武家、公家、僧侶們的姓名與職位。
從小堀遠州(一五七九——一六四七)的年譜上看,這是一個出生就含著金勺子的貴公子,祖上是食俸祿與足利將軍過往甚密的世家。本人自幼多才多藝,十一歲就在奈良興福寺留下墨跡,二十八歲在京都大德寺獲得禪號春屋宗園,在當時就是出色的詩人、歌人、書法家;五島美術館編輯《遠州の觀た茶入——中興名物茶入を中心とレて》,附有《遠州箱書付歌銘茶具一覽》,提供眾多的茶具、象牙蓋、仕覆(為茶具定制的絲綢錦緞夾層袋)的圖片,更多的是放茶具的箱、蓋箱、箱里、內箱、袋箱、盆箱、挽家(雕銘)、添福、色紙以及書狀上留下遠州的隸書墨寶,日文片假名的作品也很多;二百零四件唐物與和物屬于大正名器鑒里的茶具,都附有“遠州書付”的墨跡。其中有三十三件的中興名物(十六世紀在日本得到鑒定的茶道具)的唐物茶具,屬于遠州的就有八件,他命銘(“銘”通“名”)的有“吹上文琳”、“苫屋文琳”、“八云肩沖”、“野中”等等,儒雅十足;三十四件古瀨戶的茶具,他持有十七件,他命銘的有“在中庵”、“女郎花肩沖”、“朝寢”、“故鄉”、“霜夜”、“雨宿”等等,給人一種柔情柔美的紅塵感,忽遠忽近的親切感;其他日本名窯口的一百三十七個茶具為他所有的是五十五個,他命銘的有特色的如“柴戶”、“生野”、“玉柳”、“云井”、“春雨”、“橋姬”、“猿若”、“音羽山”、“鳥羽田”、“秋的夜”等等,大自然中的野趣情趣清趣,息息相通,使人回味無盡。日本茶道界的傳統是通過某個茶人擁有或是喜歡的茶道具來評價鑒賞那個茶人的藝術風格的,在各種茶會上用這些個性獨特的小陶罐來為貴賓、大名、武士、僧侶和其他的茶人提供末茶粉,并給參與茶會的人鑒賞茶具、象牙蓋、包裝茶具的行頭的機會。五島美術館出版圖錄的目的就是使世人了解小堀遠州深刻影響后人的偉績,透過他喜愛欣賞的茶具,了解他的多彩的藝術品位,體會他的詩歌和墨寶散發的異彩如夢如歌,如同我們內心追求美妙的人生境界。
作為舶來品的唐物茶具,幾百年來戴著“唐物茶具”的桂冠卻產地不明。一九九四年日本著名茶人千利休的后人,里千家的家元千宗室老先生出資贊助,在日本的京都、熱海兩地舉辦中日合作的“唐物天目展”,給中國的學者提供了各種機會了解日本的重要茶道具,茶道資料館的研究人員特別希望的是能夠找到“唐物茶具”的故鄉。在一九九八年福州城市遺址考古發掘中,福建考古學家找到了目前在中國唯一生產“唐物茶具”的窯口——位于福州市郊區的洪塘窯。栗建安在考古報告里,把這種宋元時期生產的精致小陶罐稱為“薄胎醬釉器”(《福州湖東路出土的薄胎醬釉器及相關問題》,《福建文博》一九九九年一期;《福州地區薄胎醬釉器的發現與初步研究》,臺灣財團法人陳昌蔚文教基金會;《陳昌蔚紀念論文集·陶瓷2》二○○三年九月)。由于日本茶道興起是在二三百年后的十五六世紀,洪塘窯已經停產,使得早期流傳到日本的薄胎醬釉器在后來更加珍貴,受到茶人們極高的推崇,尊為日本茶道具中的王者。在日本中世紀的戰爭時期,武士們在出征之前莊重地飲下隨軍茶人點好的濃茶,頓生悲壯之感奔赴戰場;立下赫赫戰功的武士為得到的最高獎品是“唐物茶具”而喜極而泣。當是時,茶室里的炭火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賓客共飲一碗點好的濃茶,虔誠地品鑒出身名門的茶道具,即便是悸動的靈魂也會安寧。如果要了解名人、有名的茶人舉辦茶會,請看日本河原書店發行的《茶會記の風景》,記錄了日本中世文化人的記憶,茶具在其中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