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鄭秀生

　　“我叫鄭秀生。”她只會說這一句漢語，每次有人和她說話，她就以這句作答。
　　鄭秀生從美國來，16歲。她的媽媽是成都人，嫁給一個美國華人，她也是成都人。
　　聽護士小情說，不知什么原因，她在美國沒資格住精神病院，所以回來后，一下子就住到我們這里，一住就是兩年。現(xiàn)在，18歲的鄭秀生會說一口流利的成都話，特別是成都的土話、怪話、下流話。她和病房里的其他女瘋子一起，編了一首精神病院的院歌，全部由流氓語言組成，天天唱，唱得男醫(yī)生看見她們就躲。兩年來，鄭秀生什么都沒變，就學會了說下流話和談情說愛，她變成戀愛高手，也收到過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紙條。她把紙條全部交給我們，說，沒意思，不知道該和誰耍了。
　　3月8日是鄭秀生18歲生日。為了表示精神病院對美國人民的愛，院長專門下了命令，讓財務(wù)科撥款，買來鮮花和蛋糕為她慶生，還在蛋糕上插了18根蠟燭。根據(jù)鄭秀生的要求，護士小情手工制作了一張巨大的賀卡，病房里所有醫(yī)生護士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小情還寫了幾句流行歌詞，醫(yī)院里有什么重大活動，醫(yī)生護士和病人都會一起唱歌，或像盲人一樣比劃手語，經(jīng)常唱得淚流滿面。
　　“你來自何方，像一顆塵埃，希望你知道我們的愛。”后一句是小情改的。
　　我們圍著蛋糕，唱完生日歌，就唱《感恩的心》。大家請鄭秀生說兩句，她想了半天，好像美國話成都話都不會說了。小情說，隨便說。鄭秀生于是說：我叫鄭秀生，從美國來，會說成都話，但是一個字也不會寫，謝謝醫(yī)生護士。大家鼓掌，喊：吹蠟燭。鄭秀生吹完蠟燭，提出一個要求：她要唱一首歌，想請她的病友一起唱。
　　一群女瘋子被請出來，李彎彎，魏鶯鶯，李笑分，張愛民，站成一排。她們開始還不好意思，小情鼓勵說，唱嘛，隨便唱。她們就唱了那首著名的精神病院院歌。第一句是：瘋子瘋，風啊吹，吹個男人我想抱，撿個女人去睡覺。還有更厲害的，我就不寫出來了。
　　她們唱完了，滿面通紅。只有小情一個人喊：唱得好！來，吃蛋糕，照相。
　　鄭秀生此時又提出一個請求，她說：我們想穿護士衣服照相。這個有點嚴重，護士長也做不了主，只得打電話請示院長。院長回復：滿足病人的一切要求。
　　可憐的我們，只好脫下護士衣服和帽子，給她們穿上。
　　鄭秀生舉著那張巨大的賀卡，穿著護士衣服，站在中間。照相的人說：笑一個，再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