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幾年前,接受一家香港媒體的采訪,談的話題是關于香港的內地海歸,我不知道為何也被對方歸納在這批人里面,因為我自己,從心里面一直覺得,我屬于內地新移民,盡管早就拿到了永久居民的身份,但是我知道,不單單是很多香港人不會覺得我是香港人的一分子,就連我自己,在那個時候,在身份認同上,依然有些游離。
看那篇出街的報道,其實很簡單,就是感嘆在香港,越來越多在香港人眼中的高端工作,比如投資銀行、律師行,還有大學,內地海歸越來越多。這些內地出生成長的人,在海外接受教育,甚至工作,當他們來到香港,往往比香港本土的人才更有機會,因為,大部分在香港的跨國公司,業務重點都在中國內地。這讓香港本土人才,很有一種危機感。
這讓我想起九十年代初,我在深圳一家國際會計事務所工作,這家事務所是當時的六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除了最初級的員工來自內地,其他的,都來自香港。他們手把手教我們這些新人,一個合伙人曾經對我感嘆:“其實我最滿意的還是新加坡的員工,他們英文好,中文也好,香港的同事中文不理想,和客戶溝通有困難,至于臺灣,問題在于英文?!?br/> 他沒有評論內地的手下,因為那個時候,聘用內地員工剛剛開始,后來我再回到深圳,去看望那些老同事,當年的初級員工,不少已經成為了合伙人,幾乎看不到香港員工的身影,公司已經徹底本地化了。
能夠本地化,自然離不開那些香港員工的功勞,這一點,其實和香港的定位也是一樣,在三十年前,香港是內地對外的一扇窗口,那個時候,內地所接收的信息也好,或者對外的聯系也好,需要香港這個地方,但是正如我曾經工作過的那家公司,徒弟終有一天會成長的,終有一天會學會師傅的本領,可以自己走到外面的世界,直接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了。香港人曾經擁有的優勢,國際視野、語言能力,這些,都已經隨著中國內地經濟的發展,越來越多內地人也擁有了同樣的機會。
和內地人的進取不同,香港人的步伐似乎要慢一些,這又非常正常,畢竟兩者之間的差距,曾經太大,有足夠的資本讓自己走得慢一些。只是,如果慢是因為傲慢,就好像法國人曾經看不起美國人那樣,那么最終是要付出代價的,有一天會突然發現,如果再不起步,那末會被對方,甩開距離。
這些年,香港人應該是看到了這一點,只不過,一些人不是加快自己的腳步,而是在那里不斷地抱怨,抱怨內地人也好,新移民也好,搶走了機會,爭奪應有的資源,讓太多問題的討論,融入了太多的情緒。
而這些焦慮的反應,又被混雜在身份認同和捍衛香港價值的問題當中,讓本土兩個字,很多時候,變成偏激的代表,偏離了本土的本質性和必要性。
本土不應該是排外。當政府提出要避免香港邊緣化的時候,我所關心的,是如何避免香港內地化。這不是排外,也不是抗拒融入內地,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一國兩制,看不到一國的前提,就看不到兩制的珍貴。這更不是因為身份的焦慮,香港人的定義,就好像上海人,或者北京人一樣,簡單而清晰,從來不需要做過多的詮釋。
但是我確實有焦慮的地方,身在曼谷,透過電視,看到香港人走上街頭的時候,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卻會思考更多,那就是,除了這樣的方法,還有哪些可以做的,來避免香港真正地被邊緣化,那就是變成和一個內地城市沒有分別的地方。
這不是因為做香港人的傲慢,而是因為一直認為,香港就是應該要比內地走得快一些,因為有一國下的兩制這個支撐。也因為這樣,對于一些香港人的焦慮總是有些不以為然,內地人也好,新移民也好,只要自己夠堅持,那就應該讓他們來適應這個新的環境,而不是讓他們來改變這個環境,如果大家認為,這個環境足夠好,那就一起來堅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