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燈看人肉

　　上周吾友魏寒楓來長沙，午夜喝茶時他談及最近看我的“流亡三部曲”，其中一篇《減肥記》令他心花怒放，因為我自陳飆升到了150斤兼B罩杯，令腹如臨盆的他幸災樂禍。魏老師自從受孕之后，就見不得瘦削之人，巴不得夢回唐朝。當他心滿意足地，認真地瞥了一眼落款，頓時萬箭穿心：那是我6年前的文字，亦即是說，我的油脂早已移民，與他那一肚子高擎愛國主義旗幟堅守陣地的油脂相比，如鳳姐之于郭美美，無法再有任何交集。
　　人類一認真，謎底就猙獰。我最近體重自由落體，已經降到10年前之貧民水準，每回在飯桌上憶及豐腴歲月，總是潸然，而身畔那渾圓如變形金剛的幼齒像母鱷般兇狠進食，絲毫不懂我的憂傷。我娘暗地提醒我說，幼齒再這么吃下去，總有一天我要抱她上醫院，我能否有這臂力？這話我一直縈繞在心，前些天終于很認真地試驗了一回，深呼吸，下蹲，把比我重10斤的幼齒奮力扛起來，踉蹌兩步，險些跪倒在地，遑論扛她下7樓。我把手指插入枯白的頭發里，深感時光如此瘦弱。
　　晚上看野史，昔年梁實秋談及林黛，說她非常俗氣，“只會癡笑”。我鉆研了一下林黛，嚇了一跳，她貴為香港夢露，居然出生在廣西南寧，祖籍則是廣西賓陽—某個生產假貨著稱的小城，而我曾在某年的端午驅車路過她的鄉野祖宅，我只知稻花深處是程思遠故居，卻不知這也是程大小姐林黛的故居。再鉆研下去，林黛嫁給了龍云的五公子，也就是龍五，林黛30歲那年吞了安眠藥死給龍五看。多年后銀幕上出了個龍五，是新義安的頭子向華強，他的前妻叫丁佩，李小龍32歲那年曾在丁佩床上精盡人亡給她看……我前列腺一緊，不敢再研究下去了，歷史里有太多黑幕。
　　今日又去了趟黃興故居，故居正為迎接辛亥百年而修繕。我想起98年前的早春，宋教仁在上海的車站遇刺，便是老鄉黃興攙著他，宋教仁漸漸冷去時，黃興伏尸慟哭。給宋教仁買棺材的陳其美據說有謀殺嫌疑，因為他的手下偷偷毀去了宋案的原始檔案，后來陳其美自己也被暗殺了，孫中山和蔣介石又趕來撫尸痛哭，渾然不顧“楊梅都督”可能帶菌。無頭公案在過去百年間汗牛充棟，想找謎底，比在太監身上找海綿體還難。
　　前段時間，有美國蛙人準備到阿拉伯海尋找拉丹肉身。深海里撈人，比撈三文魚難度大，哪怕你找得再仔細，多半也是徒勞。更何況，拉丹的肉早被鯊魚當刺身食用，難以辨識。我所能想出的惟一方法是：拉丹生前最愛看李小龍的動作片，所以，在阿拉伯海的岸邊豎一大屏幕，循環播放《唐山大兄》，哪只鯊魚倘破浪而來，凝眸觀看，它便是拉丹的葬身之處了。
　　世上的一切社團、企業、動物，似乎都有遮掩謎底的本能。有笑話曰：日本某航空公司飛機正在翱翔，空姐忽然廣播：親愛的旅客，友航班機即將在我們右側出現，請大家迅速挪位，把右側舷窗邊的位置坐滿，以免友航認為本公司上座率因經濟危機而遭受重創。
　　不過世界上永遠有刨根問底的人。有一則貌似贗品的新聞是這么報道的：“一架兩人座飛機墜毀。截至目前，該區的消防隊已經在現場找到超過300具的尸體，并且仍在持續挖掘中…… 飛機墜落地點，據報導在一公墓附近。”所謂精忠報國，所謂逼近真相，其實門檻并不高，僅僅需要一把堅硬的長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