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出版社現存問題和突破點

　　編者按：11月16日-19日，第24屆全國大學出版社圖書訂貨會將在浙江省寧波市召開。《出版參考》特推出專題策劃，邀請業界精英，談發展、薦好書，以饗讀者。
　　
　　翻開我國大學出版社的發展歷史，最早出現的真正以大學出版社命名的，是1929年成立的南開大學出版社，后因日本侵略華北而被迫停辦。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批出現的大學出版社是1955年5月成立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以及1957年成立的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這個時期是所謂的我國大學出版社初創時期。我國大學出版社進入群建期，那要回溯到上個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國內重點大學相繼成立了自己的出版社，1985年這一年，我國就新成立了40家大學出版社。截至今日，國內共有大學出版社約108家(因時有大學合并而出版社合并，總數經常發生變化)，占我國出版社總數約18%。
　　我國大學出版社的高速發展期當是最近30年的事，在此期間，不僅大學出版社的數量達到了一定的規模，而且年出版圖書新品種和在圖書市場上的影響力也有所飛躍，分別約占全國年出版新書總品種數的30%和全國年銷售總碼洋的34%。
　　回顧歷史，在這近30年里，我國圖書市場不僅經歷了圖書流通制度的變化，由過去一統天下的經銷制向經銷制和自辦發行雙軌制過渡，還經歷了我國高等教育大擴招、中小學教材出版發行招投標、出版社轉企改制，甚至是國民經濟大幅增長、國民收入大幅提高，物價也出現大幅提高等諸多情況。而且，我國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向外逐步開放了書報刊的分銷服務，也就意味著允許外資進入我國出版業的發行領域，允許外資從事出版物的批發、零售及其他形式的分銷服務。因此，大學出版社在這錯綜復雜的情況下，既有許多機遇，又有許多困難。
　　總結大學出版社所遇到的這些機遇，分析大學出版社現存的問題，暢想未來發展之道，對于大學出版社明確今后的發展方向，是大有裨益的。
　　一、大學出版社近30年的發展機遇
　　大學出版社不同于其他類別的出版社，在高速發展的30年里，特別是最近十多年里，遇上了諸多快速增長的好機會。歸納起來，大學出版社抓住了上個世紀90年代末我國高等教育的大擴招、我國中小學教材出版發行招投標這兩大歷史機遇，以及最近幾年進行的出版社轉企改制。
　　1. 高等教育的大擴招
　　1999年教育部出臺了《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文件提出到2010年，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將達到適齡青年的15%。自此，中國展開一輪高等學校招生大擴招。1999年，當年招生人數增加51.32萬人，招生總數達159.68萬人，增長速度達到史無前例的47.4%，之后2000年的擴招幅度為38.16%，2001年為21.61%，2002年為19.46%，到2003年，中國普通高校本專科生在校人數超過1000萬。
　　這種高等教育的大擴招，無疑給以出版高等學校教材和教學參考書為主的大學出版社帶來了無限生機。隨著各種高等教育教學用書的消費群體急劇增長，各大學出版社的年銷售額屢創新高，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高等學校教學用書的出版，終于成為其他出版社羨慕的香餑餑，而不再是過去大學出版社辦社宗旨中明文規定要承擔的沉重負擔。特別是各種規劃教材，更成為眾多大學出版社爭搶的熱門圖書。
　　2. 中小學教材出版、發行招投標
　　根據《國務院辦公廳轉發體改辦等部門關于降低中小學教材價格深化教材管理體制改革意見的通知》（國辦發[2001]34號）精神，新聞出版總署、教育部、國家計委制訂了《中小學教材出版招標投標試點實施辦法》和《中小學教材發行招標投標試點實施辦法》，中小學教材出版、發行招標投標試點工作2002年開始先在安徽省、福建省、重慶市進行。2003年開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進行面向本地區的招標投標試點工作。2004年起，中小學教材的出版、發行招標投標面向全國進行。
　　顯見，擔負一定中小學教材出版的師范類大學出版社，在這一歷史大機遇中獲得了最好的發展，與各地教育出版社一起成為國內首批超億碼洋的強社，并且不斷擴大銷售碼洋。
　　3. 出版社轉企改制
　　我國“十一五”初期開始推行文化體制改革，并逐步明確了新聞出版體制改革的“路線圖”和“時間表”。中央對出版社改制工作非常重視，并明確指出2010年年底仍不能完成轉制的出版社給予注銷。大學出版社作為我國出版社的一部分，也參與了出版社轉企改制。
　　應該說，目前完成改制的大學出版社，還是享受一定的好處：其一，現代企業制度的引入，對于提升大學出版社的經營能力有非常大的意義；其二，出版社的用人制度發生變化，更有利于人才的引進和流動；其三，像國外行之有效的圖書代理流通制度等新的市場營銷手段將隨之獲得采用，最終提升大學出版社的選題開發和圖書出版的專業水準；其四，轉制的大學出版社都有幾年實實在在的國家稅收優惠政策好享受；其五，大學出版社終于進入資本運作的階段。
　　二、大學出版社現存的發展問題
　　但我們必須清楚認識到，有些出版社并沒有及時抓住這些機遇，或是建社太遲，或是思想不夠開放而錯過時機，或是母體大學資源缺乏而缺少市場競爭力，或是母體大學優質資源出于對出版社品牌的考慮而無法滿足自己大學出版社的出版要求。更有一些大學出版社由于人事多變，或體制不順，或者經濟運行管理方面的問題，一直處于虧損或微利的邊界，沒有出現相應的快速增長局面。即便抓住了兩大歷史機遇，又趕上出版社轉企改制而獲得了較大的政策優惠，有些大學出版社還是存在諸如定位、管理體制、資本運作、經營等諸多問題，導致大學出版社無法與社會其他出版社有所區分，進而無法沖破大學出版社辦社理念的思想枷鎖，也就無法創新大學出版社的經營思想，更不用說去比較或趕超國外先進的大學出版社。
　　大學出版社現階段的發展問題，不是存在于大學出版社的人力、財力方面，也不是存在于傳統出版與數字出版的沖突中，而是存在于管理層、社會，甚至是出版業內，包括大學出版社從業人員，對大學出版社的正確認識上。因此，大學出版社的問題更多是反映在管理體制、定位和資本運作等層面上。這些層面上顯現的問題，或多或少制約了現階段大學出版社的快速增長。
　　1. 大學出版社的管理體制問題
　　大學出版社轉制前，按照教育部文件《高等學校出版社工作若干問題的暫行規定》和《高等學校出版社社長負責制暫行辦法》精神，高校出版社實行學校領導下的社長負責制，社長由學校任命，有的出版社干脆由學校副校長兼任出版社社長。轉制后，大學出版社紛紛成為大學一人有限公司，出版社資產納入學校國有資產管理，董事會由分管校領導、學校國有資產管理部門、學校財務部門和出版社相關人員等人員組成，董事長或者由學校領導擔任，或者由學校指定出版社社長擔任，社長為法人代表。
　　大學出版社轉企改制的實質，是大量事業編制人員轉為企業編制，而大學控股的性質沒有發生變化。事實上，為了使大學出版社的改制順利進行，許多出版社的改制方案中針對新老員工用人制度采用了不同的政策，即允許老員工繼續保留事業編制。
　　大學出版社轉企改制的本意是采用現代企業制度，而現代企業制度具體表現在“產權清晰、權責明確、政企分開、管理科學”。不可否認，目前大學出版社轉制后，出版社的領導任用制度和出版社人力資源相關制度也存在一些問題。首先，出版社領導仍是學校任命制，只不過改了個董事會的形式，但出版社領導仍作為學校中層管理干部，接受學校各種有關的干部考核和管理，這很難體現現代企業的“權責明確”；其次，新老員工的人力資源管理雙軌制，制約了員工的積極創造性和主觀能動性，在一段時間內對出版社的發展有著不良的影響。
　　
　　大學出版社轉企改制后的管理體制問題，最突出的是出版社領導權責明確問題，這個問題影響到大學出版社是追求短期效益還是長期效益，是穩定的辦社思想還是多變的辦社思想。大學出版社社長如果是作為一個大學的普通中層干部，是不可能對出版社長期規范做出什么貢獻的。大學出版社社長只有不再是大學的普通中層干部，而是單純的出版社法人，才能用長遠眼光去經營大學出版社。
　　2. 大學出版社的定位問題
　　為高校教學、科研和學科建設服務既是高校出版社的辦社宗旨，也是高校出版社區別于其他出版社的顯著特點。多少年來，各所高等學校在申辦自己的大學出版社時，都是如是說的。
　　但明眼人都看出，大學出版社首先不再純粹出版高等學校教學用書，而是發展到出版所謂的大教育用書，即包括所有層次、所有形式、正規與非正規的、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的各種教育的用書，甚至是各種培訓的用書，從而導致大學出版社與各省教育出版社的區別僅僅體現在各種教育用書的出版品種比例上。其次，大學出版社不再固守教育出版與學術出版，相繼進軍大眾圖書、商業圖書的出版，連文學作品這種管理部門明文禁止出版的框框也有所突破，讓人真的很難想象大學出版社的真正創設目的。
　　是高校出版社的辦社宗旨原來定得不合理，還是時事變遷而出現不順應形勢，這既是思想上，也是行為規范上值得研究的問題。事實是，現代企業制度是指適應現代社會化大生產和市場經濟體制要求的一種企業制度，大學出版社轉企改制，其目的就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搞好搞活大學出版社。企業追求利潤和市場行為的特性也會在大學出版社得到顯現，更能產生經濟效益和獲得市場影響的大眾出版、商業出版，都會毫無懸念地成為大學出版社必爭之地。
　　3． 大學出版社的資本運作問題
　　大學出版社雖然是母體大學的校辦企業，但是其國有資產中最有價值的一部分，其意義超出單純的經濟創收，而是作為母體大學教學、科研宣傳窗口和取得經濟效益的名利雙收型重要企業。因此，要實現現代企業制度下的大學出版社各種資本運作是極其困難的。
　　大學出版社的資本運作困難，主要體現在：其一，大學出版社不是可以再生型企業，每所大學批過一個就不可能再獲批一個；其二，大學出版社與母體大學脫離了干系，就會缺少諸多體現母體大學價值的光環，也就沒有了無形的品牌價值，甚至會同時喪失無形的大學諸多資源；其三，大學出版社的母體大學一人控股結構，決定了其資本運作的困難。
　　大學出版社需要不需要資本運作，關鍵在于大學申辦出版社的目的是什么？解決了大學出版社這一辦社目的問題，也就等于解決了大學出版社需要不需要資本運作的問題。
　　三、大學出版社未來發展的突破點
　　如前所述，大學出版社轉企改制后要獲得快速增長，就要解放思想。如何解放思想，顯然就是要突破現階段的思想。那么，現階段的思想是什么，就是片面認識大學出版社現階段的辦社宗旨。
　　要搞清楚大學出版社現階段的辦社宗旨，其實就是要搞清楚我們為什么要辦現代大學，因為大學出版社是一切服務于大學的。通常說，現代大學具有教學、科研、社會服務三大功能，但它的根本任務是培養人。由此可以看出，大學出版社就是要圍繞大學的教學、科研和社會服務三大功能，開展其各項出版工作。這是不同于傳統的、一直深入人心的高校出版社辦社宗旨，現代大學出版社的辦社宗旨必須增加社會服務這一重要內容。什么是高等學校的社會服務？在慶祝清華大學建校100周年大會上，胡錦濤總書記強調指出，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質量，必須大力服務經濟社會發展，自覺參與推動戰略性新興產業加快發展，自覺參與推動區域協調發展，自覺參與推動學習型社會建設，為社會提供形式多樣的教育服務。可見，教學、科研和社會服務是有機結合的，大學主要服務于社會的方式是通過在大學培養各種人才來體現的。
　　從上述辦社宗旨的內容看來，大學出版社主要是搞好高等教育的教學用書出版和學術出版，但如果將思維局限于這兩大任務，顯然是有悖于大學出版社轉企改制引進現代企業制度初衷的。我們認為，正確看待大學出版社現階段的辦社宗旨，應該是看一個大學出版社是不是以教學和科研為主要任務，而且不遺余力地去出版優秀的教學用書和科研著作，不會因為教學用書或科研專著不賺錢就不出版。
　　作為開拓思路，我們來看看國外大學出版社是如何發展的。就美國而言，大學出版社的辦社宗旨和中國大學出版社的辦社宗旨完全相同，但大多數美國大學出版社還是定性為非營利性質的學術出版社，這不是他們不想營利，而是美國商業出版社非常強大，壟斷了各類教材的出版，當然也包括大學教材，以至于沒有大學資助或社會資助，美國大學出版社就無法生存。美國大學出版社之所以經營如此困難，在于他們最應該出版，而且最有價值出版的大學教材，早已被老牌的商業教材出版公司所瓜分，如約翰·威利出版公司、麥格勞-希爾出版公司、霍頓·米夫林出版公司等。即使有些新教材，一旦寫成熟，就會轉到那些大出版公司。因此，美國的大學出版社只能去專門出版一些商業出版公司看不上眼的學術著作，以及富有地方特色的研究圖書。但也有一些大學出版社收益較好，比如哈佛商學院出版社。美國有業內人士建議，為了改變美國大學出版社過分依靠資助的現狀，最好的辦法是逐年減少資助，讓出版社自己去市場拼搏。
　　再看英國，較為著名的是牛津大學出版社和劍橋大學出版社，他們兩家有許多相同處，都是非營利性質，又都是按現代企業制度運作。各有許多學術期刊（牛津大學出版社有78種，劍橋大學出版社有85種），有出版圣經權，而且都因為出版圣經被女王免去各種稅賦。他們兩家出版社創建較早，在市場上樹立了較好的品牌，因而不同于美國大學出版社，他們更有大學教材出版話語權。特別是作為英語教學權威的大學，他們的英語教材和英語工具書也深受世界讀者歡迎。可見，英國這兩家大學出版社，不僅在教學用書出版和學術出版方面做得非常優秀，在出版社經營方面也很有成就。
　　綜述英美兩國大學出版社情況，我們不難看出，他們雖為非營利性教育和學術出版社，經營的情況有處于虧損邊緣，也有利潤豐厚，甚至英國兩家大學出版社的出版品種包括兒童圖書，但都顯現出版主要為數學和科研服務的本質，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們的主要出版成就是在于高等教育的教學和科研相關圖書。
　　我國大學出版社不可能長期免稅，即使現有的免稅，也是因轉制而國家作為短期鼓勵性的，這是與英國兩家大學出版社比較有些不利的一面。但我國沒有太強的社會商業高等教育用書出版社或學術出版社，這是我國大學出版社優于美國大學出版社的情況，至少大多數國內大學出版社由此獲得生存所必需的空間。因此，我國大學出版社完全可以參照英國兩家大學出版社，按現代企業制度利用所有出版資源做強做大，前提是教學和科研是大學出版社的主要任務，而且做強做大就是為了更好地為大學教學和科研服務。恪守我國大學出版社的辦社宗旨，一丁點超越教學和科研的圖書都不能出版，這種辦社思路是很難做強做大，那又如何更好地為大學的教學和科研服務？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思想突破。
　　有了思想突破，我們就要在大學出版社的經營方法層面上謀求突破。大學出版社要做強做大，從目前來看，有以下幾種思路：其一，引進國外傭金代理方法，將人員龐大而成本高昂的發行隊伍與出版社主業脫鉤，這是個痛苦的抉擇，因為涉及許多員工的個人利益。但不能使龐大的發行隊伍與出版社主業順利脫鉤，出版社就無法做強其主業；其二，充分利用現代企業制度下的人力資源諸多政策，引進國內外各種出版人才，特別是董事會要選擇好社長，并給予社長更多的長期規劃和實施可能性；其三，利用大學在數字出版方面的優勢，盡早做好傳統出版向數字出版的轉移；其四，雖說出讓大學出版社股權可能性較小，但購入其他社會出版社，特別是優質的資源，還是可行的；其五，在做大做強教育這塊蛋糕上下功夫，多物色優良教育資源，適時購并或入股那些優良教育資源，為自己的教育出版尋找優良出版資源。
　　結束語
　　我們相信，只要在思想上突破的同時，又在經營方法上有所突破，我國大學出版社一定能走出優于英美大學出版社的發展之路。畢竟，美國市場雖大，但商業出版社太強，大學出版社難有建樹；英國大學出版社雖強，但英國市場有限，即使加上主流語言因素而獲得的海外市場，也沒有我國大學出版社在國內的圖書市場上那么大有作為。
　　(作者單位系浙江工商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