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盧廣
自由攝影師,擅長社會紀實攝影,主要作品多反映社會熱點、焦點問題如:西部大淘金、吸毒禁毒、小煤窯、艾滋病村、京杭大運河、山峽、青藏鐵路建設等。
這片常年云霧繚繞的藏東南山區是迄今為止地球上最隱秘的一片區域,這片原始森林位于北緯29°,是世界上海拔最高也是最靠北的一片亞熱帶原始雨林。由于這里被喜馬拉雅山脈群山環抱,海拔落差堪稱世界之最,從海拔7756米的南迦巴瓦峰一直到只有700米海拔的雅魯藏布大峽谷,巨大的海拔落差成就了無與倫比的生物多樣性,數以億計的動植物生活在這片廣袤而又年輕的山脈之中,這里本應該是野生動植物的天堂。
在珞瑜地區流行著這樣一句話“門巴出背夫,珞巴出獵人”,在傳統的獵人當中,往往最優秀的都是珞巴族,珞巴族在傳統狩獵當中經過傳承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他們認為萬物皆有靈,每一種植物和動物都有它所支配的神靈,那么在打獵之前他們會進行繁瑣的祭祀活動。在門巴人和珞巴人的傳統文化當中,有很多是關于狩獵的文化,盡管今天門巴族和珞巴族已經進入廣泛使用鐵制農具的農耕時代,但狩獵文化仍與農耕文化并存,這也許是封閉原始的文化地理環境所造成的。而且當地獨特的地理條件根本不能運輸化肥,天然林的大量被砍伐和當地人為了收集草木灰所采用的放火燒山的策略,使得野生動物的種群所能生存的區域大大減少,再加上近二三十年來打獵用的毒箭幾乎都換成了小口徑步槍,打獵效率的提高使得野生動物的生存受到了極大的威脅。農閑時,村民三四個人一組,組成一支支打獵隊,穿行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原始森林里。他們主要打野牦牛、黑熊、獐子、猴子等獵物。有些村民在森林里放套捕殺黑熊時也會誤殺老虎。最近幾年,獵人越來越多,野生動物越來越沒有容身之地。
盧廣訪談
:您最初是怎么想到要去藏東南拍攝呢?
盧廣:1995年我在云南瑞麗拍攝的時候,我們有很多朋友聊起墨脫,他們眉飛色舞地講這邊的一些情況,當時就有這個想法要過去看一看,去了解一下墨脫人的生活狀況,畢竟墨脫是在群山之中的一座孤城,我想去了解當地人的生存狀態。之后一晃十年時間過去了,2006年也因為我一直在拍攝青藏鐵路建設的專題,順便借著這個機會我一個人就獨自去墨脫考察,當時可以說是在一個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去做這件事情的。
:藏東南這片廣袤的山區給了您什么樣的印象呢?
盧廣:給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路太難走,物資都要靠背夫背進去,這也是當地發展緩慢物價奇高的原因,一袋水泥一袋化肥運進去都太難。當時到了派鄉的轉運站我就開始了拍攝,主要是反映一些當地背夫的生活,在那個地方有很多背夫臨時住宿,因為政府和部隊都需要運輸很多物資到墨脫周邊的區域,當地的門巴人也專門組織了一些馬幫來承擔運輸的任務,每年在氣候條件適合的時候,就一次性地運輸進去,當時正值雨季有很多的地方都塌方了,我們走的路幾乎都是高矮不平的山路,對人的體力消耗很大,由于我準備不充分,沒有提前鍛煉,每天二十幾公里的山路,當走到第三天時,根本就堅持不下去了。
:您當時是怎么會想到要去拍攝這些獵人呢?
盧廣:當地的森林可以說是我見過最原始的森林之一,當我們從海拔3000米下降到1500米以下時,一派熱帶原始雨林的風光進入我的眼簾,路邊樹上長著苔蘚和一些蕨類植物,巨大腐蝕斷裂的樹倒在路旁,有些甚至切斷道路。在來這里之前我就聽說過這邊獵人的一些情況,也知道有很多的獵人為了狩獵在山上送了性命,我需要了解促使狩獵的一個根源在什么地方。因為現在已經是現代社會,還有誰愿意長途跋涉拿自己生命冒險去盜獵呢?這引起了我的關注。
:您在回到北京后都做了哪些準備呢?
盧廣:回到北京主要是進行體能的訓練,另外我體重也超標了,我專門去爬我們家那棟樓的樓梯,一直爬到 22層,這樣反復進行練習,在外面的時候也不斷有意識地去訓練自己,后來拍攝的時候走山路情況就好了不少,雖然說不像他們可以在極其陡峭的山路上飛快地走或跑,但我還是勉強能跟得上。
:您認為在您拍攝《喜馬拉雅的槍聲》這個專題的途中有什么感覺特別危險的時候嗎?
盧廣:很多獵人去山上打獵因為各種原因死在山上的人還是很多的,第一在藏東南山區由于山勢比較陡峭,滑坡和塌方的情況時有發生,很多人因為塌方被沖下山谷,山上經常會掉石頭,從下面走被砸死的人每年都會有幾個。有一天早上我跟他們兩個獵人一起上山,他們兩個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一不留神就嗖嗖地滑了下去,當時心里想今天在劫難逃,但幸運的是在下滑十多米以后就停住了,當時驚得我一身冷汗,這下去可是萬丈深淵,特別是在雨季,這樣的滑倒對于獵人和我來說那都是家常便飯。另外高海拔對人也是有很大影響的,曾經有獵人在山上睡覺,第二天他的同伴再去看他的時候已經死了,因為他們平時所居住的環境一般在1000米的地方,打獵的地方都會在4000?5000米處,再加上寒風和濕氣,體質不好也容易患上重病,要是有什么突如其來的疾病,就很可能有生命危險,因為出山都需要兩天的時間。其實我跟獵人打獵回來之后,我就想我再也不要去了,太危險了而且也太辛苦了。
在打獵的途中我們一般都住在山洞里面,說是山洞有的實際上就是一些突起的比較大塊的巖石,我們就在下面休息,有一次,我們找到一個不是很大的石洞剛剛住下,沒有想到另外四個獵人也過來了,那天晚上幾乎就不能直著睡覺,全部是蜷縮在一起,這樣的山洞要是遇上下雨,雨水就直接倒灌進來誰都別想睡了。還有我們找到的山洞本來就在懸崖上,從洞口一出去直接就是懸崖,要是遇上晚上上廁所還得想一下不然就會很危險,而且頭就睡在懸崖邊上。
:在拍攝途中你們一般一天會步行多遠呢?您是怎樣配置您的裝備呢?
盧廣:我去拍攝獵人狩獵,每天我們都會換地方,今天在這個山頭露宿明天又會換到另外一個地方,每天我們都走半天的時間,大約15?20公里的路程,這邊的山路非常難走而且我的裝備都有背夫來幫我背,我會盡量輕量化,長焦鏡頭都沒有帶,相機只帶了一臺佳能1DS MARK2,一支16-35小倍變焦廣角鏡頭,攝像機我帶了一臺松下150P,不過我的電池帶了足有十個之多,因為進山以后根本沒有機會充電。在雨林的時候,環境極其潮濕,相機鏡頭很多時候都會進水受潮,每天我都得把我的相機拿到火爐面前去烤,所以后來我的相機一直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您在去拍攝這個專題的途中有沒有特別觸動您的事情呢?
盧廣:其實當地的人都比較苦,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主食主要是靠種植一些水稻和玉米,而在經濟收入上來源比較單一,主要是靠當背夫來獲得直接的經濟收入,但是靠近波密的這條路上幾乎就沒有東西可以背,因為當地每年有幾個月會有小型的貨車可以進入。背夫主要是行走在翻越多雄拉雪山這一帶,而且為了獲得更多的收入,在冬季鋌而走險翻越多雄拉雪山和噶龍拉雪山,在冬季這兩座雪山的積雪可能深度達到幾米,極易發生雪崩,每年幾乎在開春冰雪融化之時,都能從冰雪中發現去年遇難背夫的尸體。
:2010年12月噶龍拉隧道全線貫通,你認為以后藏東南這個區域會不會越來越現代化呢?里面原始的環境是否可能遭到破壞?
盧廣:如果我遇到有人說墨脫就應該讓它原始下去,這樣生態才會好,那我會告訴他如果是你的父母生活在里面你就不會這么說了,你要想想他們的生活有多么的苦,如果一個人患上重病,那需要幾個人抬一天才能到最近的縣城治療,在我所知道的四戶人家里,年齡能超過60歲的只有一戶。藏東南山區腹地里面從個人的意識生活方式到經濟生產模式,和我們現在有100年的差距。我認為新的波墨公路的修通不僅不會使環境變得更加糟糕,反而會變得更好,我覺得有幾個方面,第一是在當地傳統的作物種植中,由于化肥幾乎不能運進去,所以這里的村民才會去靠燒山獲得草木灰,因為不施肥的話種過的土地很快就會變得貧瘠。他們水稻每畝產量只有三百斤左右,而我們這邊的水稻可以達到上千斤的水平。如果公路修通他們使用肥料以后他們就不需要再去反復開墾那么多的土地。他們就不會放火去燒山獲得草木灰,而且產量會提高到我們現在的這個水平。在當地很多地方因為是亞熱帶的氣候,極其適合種植熱帶水果,現在的問題是運輸不出去,如果是噶龍拉隧道通車以后水果可以直接運輸出去,當地人富裕起來以后誰還愿意為了一點錢去山上冒著生命危險打獵呢?而且也可以開展極富亞熱帶風情的生態徒步旅游線路,在途中一山分四季,旅行者可以看到很多新奇的比如瀑布,云海等景觀。發展生態旅游的同時生態環境也得到了很好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