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人到達這個地方的。陌生的景致,洶涌的車流,疾步而過的行人。
它有個樸素的名字,名叫—錦鎮。
十年之前,我來過這個地方,它有著最最蒼翠的梧桐樹,寬大的樹葉漏下點點暗光,錦鎮有成排的陰香樹,那時候沒有路燈、霓虹,它有最原始的顏色—綠。
我不想說它變了,我只能說它和我夢里不一樣了。望不穿那逼仄的小巷,走不完那搖搖欲墜的木橋,木質的平房……
如今,望不穿的是那高樓大廈,走不完的是那精品服裝店,聽不見那呢喃的鳥鳴。
我不驚訝于它的變化,我只是遺憾于找不到一絲童年的蹤跡。那條叫“西廂街28號”的路,那口深深的水井,我埋了小貓的院子,那風中搖蕩的舊燈籠……
“西廂街28號”早被拆了,建成了“南陽苑”,曾經熟悉的人,也搬進了“南陽苑”。我一直想念那片小巷里長方形的天空,帶著點薄暮,我和伙伴們在這里嬉戲,跳牛皮筋;支起把凳子,寫作業;在這里看老人們下棋,大人們擇菜,聊那些瑣碎的事情。
遇見一個熟人,以前的鄰居趙大媽,曾經和藹的、熱情的她。她并沒有認出我,而是在和一個路邊的商販討價還價。她變胖了,身著大紅的外套,戴著幾串銀質的首飾,叮叮當當的。
“趙大媽。”我上去喊了一聲。
她愣了一下,“你是?”
“我是你以前隔壁的王丫頭,你不記得了么?”
“哦……王丫頭啊。”她好像認出了我一般,拍拍我的肩膀,“長那么大了啊,出落得那么漂亮了……”
然后她便沒話了。她轉身和小販議起價格,為五元錢爭執不下……
我輕輕地離開,說不上失落。時間能磨平一個人的一切,又何況長至十年的光陰。當一切被沾染上塵埃,那么熟悉與陌生也就顯得不重要了。
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小學,只讀了一年又轉學了的地方。小學早已被廢棄,青藤攀上了斑駁的墻。兩層樓,白墻灰瓦的學校在夕陽下被鍍上一層金黃,光暈漸漸地流轉。十年,除了陳舊,未能給它留下什么,它像個慈祥的老人,一直守在那。
忽然間有些感動,往事如青藤般繞不開去。只有他,只有這個老人,是歡迎我的。
我們熟悉的操場,在上面翻跟斗,捉迷藏;我們在教室的角落說著悄悄話,在桌子上用小刀刻“我恨××”,關于童年,這個老人一一把它珍藏。
走進教室,白色的墻粉刷刷地往下掉,兩三只破桌子被擱置,黑板也早已辨認不出原來的模樣。
我聽見老人在對我說:“王丫頭,回來了啊。”低沉、穿透時光的聲音,他說,“在外面,還好吧?”
我的眼淚就下來了。彼時,他變成我在這里唯一的親人,無論世事如何多變,外面的世界再多變遷,他依舊守在這里,朝朝暮暮。
我離開了錦鎮。回憶在這樣的場景下早已模糊,來源于內心深處的那份清泠的感動,卻是使我留戀。
再見了,錦鎮!
一次尋找的旅途,一場物非人非的感慨。從一個很小的角度,表現了十年來城鎮的發展: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以及精神生活的越發空虛。人們在物與欲的追逐中漸漸喪失了自己,心靈的純潔已經被一點一點侵蝕,人與人的關系變得不再那么密切。作者對這一切有感傷,因為任何一個敏感友愛的心靈,都是渴望美好的。關于小學的描寫就充分印證了這一點。最后,作者仍然是帶著一點點希望離開的。這種對美好的執著令我們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