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謠“唱出”好作文

　　許多老師的記敘文寫作指導，無視現實生活而去追求選材新穎，遠離學生心靈卻想達到立意崇高，而使作文訓練幾乎淪為純粹的語言訓練，導致平庸乃至惡俗之文層出不窮。
　　要改變這樣的現狀，首先要在寫作理念上回歸本源：中學作文教學仍應該努力發掘、培育、呵護孩子純凈透明的童心。
　　孩子以童心來與世界對話，兒歌、童謠則是童心最集中的體現，它節奏明快，聲韻優美，內容活潑，情趣盎然，易記易唱，散發著獨特的語言魅力。因此，我在“性靈作文”的教學實踐中，很重視兒歌童謠對學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好歌謠，對孩子的影響不僅在小學、中學，甚至在他的整個人生階段。學生在傾聽、誦讀、吟唱、鑒賞、模仿中積淀美的思想情感，提高語言素養，培養語文能力。
　　聽一聽兒歌，讀一讀童謠
　　
　　語文課前的兩分鐘自由演講時間，我讓學生推薦一些精彩的兒歌，然后全體同學一起誦讀。例如葉圣陶編、豐子愷繪的1932年出版的《開明國語課本》上冊第116課的《小螢蟲》：
　　小螢蟲，點燈籠。
　　飛到西，飛到東。
　　飛到河岸邊，小魚正做夢。
　　飛到花園里，小鳥睡得濃。
　　飛過張家墻，張家姊妹忙裁縫。
　　飛過李家墻，李家哥哥做夜工。
　　小螢蟲，點燈籠。
　　點著燈籠飛上天，做個星兒住天空。
　　多么詩情畫意啊！點點的螢火蟲，如一個個稚氣未脫的頑童，東奔西跑，興致勃勃去探尋未知的世界，這是何等美麗清新的夏夜！
　　我有時也在周六的自修課，安排學生播放幾首兒童歌曲，并把歌詞投影到屏幕上，傾聽、吟唱、領悟。如最近流行的黑鴨子組合演唱的《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明月當空，白云朵朵，晚風裹挾著稻谷的清香輕輕吹來，高高的谷堆旁邊，小兒女圍著媽媽聽那遙遠的故事，婉轉的歌聲和朦朧的月色隱隱綽綽，時斷時連。
　　如果老師閱讀面廣，還可以找一些古今小說中的歌謠，誦讀賞析。例如汪曾祺的小說《侯銀匠》開頭的兒歌《白果子樹，開白花》：
　　白果子樹，開白花，南面來了小親家。
　　親家親家你請坐，你家女兒不成個貨。
　　叫你家女兒開開門，指著大門罵門神。
　　叫你家女兒掃掃地，拿著笤帚舞把戲。
　　最初，我覺得這里出現的兒歌很有些莫名其妙，但后來，在其他文獻中看到更多的內容，才倍覺汪曾祺文筆的高明。
　　叫她洗洗碗，打碎八個梨花碗。
　　叫她刷刷鍋，爬到鍋里摸田螺。
　　叫她去關門，拿個門閂子亂打人。
　　叫她掐掐菜，蹲在菜地里哭老太。
　　叫她去拔蔥，蹲在蔥棵里罵太公……
　　一個多么有趣的小媳婦！她掃地，舞起了掃帚；她洗碗，打碎了八個；她刷鍋，自己爬進鍋里，摸刷把還是摸田螺？哭老太，罵太公，哭哭罵罵，敢于仗義直言，打抱不平，流露了十足的孩子心性。
　　這充滿童趣的唱詞，是當地民俗文化的特產，保留著許多人久已消逝的童年生活經驗。汪曾祺在小說開頭引用此歌，出嫁女的題旨，充滿地方風味，也隱隱地反襯著侯銀匠快出嫁的女兒—侯菊的早熟和能干，唱唱讓人好笑，想想讓人心酸。
　　品一品味道，找一找規律
　　
　　兒歌童謠，選材無拘無束，思想極富有創造性，有的構思新穎，有的題材獨特，有的描寫生動，在聽讀之余，我讓學生抄寫、賞析。兒歌童謠和中學生作文，似乎相距甚遠，但它感情真切，口吻天真，語言淺白，想象豐富，是寫好作文的基本條件。如果引導學生找出其中規律，可以讓學生在作文中獲得豐富的啟示。
　　那么，兒歌童謠有什么樣的特點呢？
　　
　　一、天真爛漫的好奇童心
　　世間萬物留給孩子最突出的印象是新奇。很多兒歌情感真切，生動活潑，傾注了孩子巨大的熱情。請看《開明國語課本》下冊第79課《瀑布》：
　　還沒看見瀑布，先聽見瀑布的聲音，
　　好像疊疊的浪涌上岸灘，又像陣陣的風吹過松林。
　　山路忽然一轉，啊，望見了瀑布的全身！
　　這般景象沒法比喻，千丈青山襯著一道白銀。
　　站在瀑布腳下仰望，好偉大呀，一座珍珠的屏！
　　時時來一陣風，把它吹得如煙，如霧，如塵。
　　你看，瀑布是“一座珍珠的屏”，飛珠濺玉，珠光閃爍；你聽，天地間回響著瀑布的喧嘩，像巨瀾，如松濤，那是大自然奏響的天籟。“啊”“呀”等嘆詞，把驚羨喜悅的心情宣泄得淋漓盡致。
　　
　　二、絕假純真的無忌童言
　　童心最純凈，最沒有世俗觀念的污染，最排斥狹隘的功利性。兒歌童謠的敘述語言純真質樸，善于運用白描手法，描寫動作富有動感。例如《開明國語課本》下冊第66課《踢毽子》：
　　“看，像有一條線把它系牢，一腳腳踢著總不落掉；
　　看，我右腳換到左腳，還能轉一個身，扭一扭腰。”
　　“我騰身把它踢得高高，蹲身就把膝蓋兒抱，
　　待它落下又騰身一腳，看接連著踢到多少。”
　　“那怕北風吹，白雪飄，不用生火爐，把煤燒，
　　我們踢得滿身是汗，還得除帽子，脫棉袍。”
　　孩子專注的眼光，集中在踢毽子的活動上，轉身、扭腰、騰身，姿態優雅，動作靈活，語言洗練。“北風吹”“白雪飄”，景物富有特征，用詞簡潔明快。
　　我們說童言的絕假純真，并不是強調事實上的絕對真實，相反，因為兒童的生活經驗不足，邏輯思維不強，兒歌童謠中個人感受的因素很突出，任性隨意，但想象力之豐富，讓人驚嘆。請看兒歌：
　　猴老哥，想燒菜。
　　敲塊冰，做鍋蓋。
　　架火燒，事兒壞。
　　鍋蓋飛上天，變成大云塊。
　　猴哥傻了眼，雙手抓腦袋。
　　小詩顯得異想天開，獨特的視角、天真的語言，給我們編織了一個充滿浪漫色彩的世界，其中有豐富的幽默情趣。是的，絕假純真，并不妨害童趣十足的幽默感。
　　正月初一月兒光，
　　一個小偷偷糞缸。
　　瞎子看見喊捉賊，
　　聾子聽見忙起床。
　　一把抓住賊頭發，
　　細看頭上精精光。
　　正月初一怎么會有月亮？小偷愚蠢得竟然去偷糞缸？…… 一個又一個荒唐的細節，出人意料，顛覆了我們的閱讀期待，傳達出豐富的人生智慧。你看，原來我們的生活中從來不缺乏幽默感。
　　
　　三、萬物有靈的童話世界
　　兒童眼里，萬物皆有生命，兒童世界，是一個童話世界。兒歌童謠中擬人手法的運用極其普遍，請看丁一錚的兒童詩《春天的色彩》：
　　春天悄悄地來了，
　　小草說：“春天是綠色的。”
　　桃花說：“春天是紅色的。”
　　梨花說：“春天是白色的。”
　　油菜花說：“春天是金黃的。”
　　小朋友說：“春天是五彩繽紛的。”
　　這首詩歌，小草、桃花、梨花、油菜花和小朋友一樣都會說話，各自說出了自己的特點，才構成美麗動人的春天畫面。
　　即使是無生命的東西，在小朋友的心目中也是情感豐富的。如《開明國語課本》上冊第68課《綠衣郵差上門來》中的信：“……薄薄幾張紙，紙上許多黑螞蟻。螞蟻不做聲，事事說得清。”給信以生命，給信以情感，給信以色彩。短短幾句，就把信給寫活了，文字成了通靈的黑螞蟻，真是匪夷所思，妙不可言！
　　
　　學一學創意，試一試身手
　　在組織學生讀歌謠、找規律的時候，我不要求學生去創作兒歌童謠，而是讓學生體會兒歌童謠的精彩創意。我鼓勵學生解剖兒歌的樣板，學習獨特的創意，例如白描的細節描寫、純粹的環境描寫、夸張的色彩描寫、簡潔的意象描寫，把這些心得滲透到作文中去，在隨筆或作文中運用。找回失落的童心，用離奇的想象，超越平淡的現實，這是“性靈作文”教學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在教學實踐的每一個環節，都要特別強調教學民主。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起一個語文老師的懺悔故事。在一次作文課上，老師布置的說話作文題目是《夢》，一個小男孩怯生生地舉起手，站起來說：“每當黑夜降臨，我總做一個夢，就想變成一只老鼠，偷回……”沒等說完，孩子們一陣哄笑。這位教師好心地說：“我們的夢應該是崇高的、美好的，不能是丑惡的。”于是這個小男孩哭了，哭得挺傷心。
　　
　　多年之后，那個當年的男孩給語文老師的一封信中，把當年沒有說完的“說話作文”寫給老師：
　　我想變成一只老鼠
　　偷回冬的光輝
　　還給迷人的金秋
　　盜去春的鮮花
　　裝扮夏的風流
　　我想成為一名絕世大盜
　　把世間的黑暗統統偷走
　　哪怕寒風把心刺痛
　　我也決不縮回已伸出的“黑手”
　　多么奇特的想象，多么美好的心靈！面對詩句，白發蒼蒼的語文老師追悔莫及。這個故事時時給我敲響警鐘，作文教學的每個環節都要尊重學生，呵護童心。
　　兒歌童謠，有童心故作童言，作童言故成童話。
　　童心的認識思維創造性和文藝的藝術思維創造性相通，呵護童心十分有利于寫作能力的培養；不僅如此，呵護童心，還十分有利于學生健全人格的培養，有利于健康的自然觀、世界觀、人生觀的培養。關注生命，關注生活，關注心靈，從童心開始；而呵護童心，從關注兒歌童謠開始。
　　在閱讀學生作文時，時時都可以感受到創造的快樂、發現的驚喜。懷念母親，這幾乎是人人寫的常見素材。可是，借鑒了兒歌童謠中的奇思妙想，下輩子我來做母親的母親，結果怎么樣呢？
　　上輩子，是你欠了我嗎？我不知道是不是該這樣問你。
　　……
　　記得有一次，因為我貪嘴多吃了荔枝，后來竟引起了腸胃炎。躺在床上，肚子痛得我腳伸不直，腸里胃里似乎有幾千幾萬只蟲子在咬、在抓，眼淚不斷地流。你見了，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吃了藥后，你就坐在我床邊，陪了我一夜。我不知道那一夜是多么漫長，多么痛苦，只知道第二天你趴在我身旁非常疲倦非常憔悴地睡著了。真的，那時我一直在想：真是上輩子你欠了我嗎？
　　今年我已十七歲了，而你也長了白發，歲月的痕跡在你的臉上留下了道道皺紋。好多次，我真的好想跟你說一句：謝謝你，我親愛的媽媽。
　　我知道，我以后會好好愛你，可是無論我怎樣愛，也難以報答你的恩情。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如果真有下輩子，讓我來做你的母親吧，我要把你對我的好十倍百倍還給你。
　　—江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