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年來,我一直想改變老陳醋產業波瀾不驚的現實,沒想到驚濤駭浪來臨之時自己反倒成了行業公敵。在山西醋業,我是后來者,是建設者,是創新者,不是破壞者和攪局者。
我的尷尬處境
在山西醋業,我的處境一直尷尬。8年來,我一直想改變老陳醋產業波瀾不驚的現實,沒想到驚濤駭浪來臨之時自己反倒成了行業公敵。
2011年8月6日,一個再也平常不過的日子。那天我正在午睡,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接起來對方說是《中國之聲》的記者,想向我咨詢一些有關醋的食品安全問題。那段時間勾兌醋是熱點話題,我便和他聊了起來。
那位記者詢問我市場上的山西老陳醋是否有勾兌醋,我沒細想,便道出了“市場上的老陳醋有95%放了添加劑(苯甲酸鈉),不添加任何防腐劑的老陳醋不到5%”這番話。即便是現在仔細回味分析,也沒有任何不妥之處,這個數字是經我多年調研得出的,但它卻讓我一時間成為行業公敵,里外都不是人!
當天傍晚,我特意推遲了一位朋友的宴請,準時打開了車載收音機。說來也奇怪,這些年我和媒體的接觸并不少,接受電視臺的直播采訪就有好幾回,從來沒有緊張過,但那天我坐在車上等待節目開播期間,卻感到異常焦躁,好像預感會出事。后來聽到主持人念出那篇報道的標題《市場上95%山西老陳醋均為勾兌醋多加苯甲酸鈉防腐劑》,我腦子一下就蒙了,食品安全在中國是一個多么敏感的話題,“勾兌”兩個字又會刺痛多少消費者的神經。雖然業內人士都清楚,酸度在6度以下的老陳醋都需要添加苯甲酸鈉用以保鮮,這是行業慣例,但僅從標題上理解,很多消費者都會誤以為市場上的老陳醋是勾兌醋,這不是自己扇自己耳光么?
焦灼、不安、甚至還有一些委屈,這是當時我的全部心情。老陳醋行業會受多大影響?我不敢細想。宴會不能參加了,必須及時阻止這則消息的傳播,我決定馬上趕往北京,阻止事態發展。
車子還沒出太原城,問責電話就來了,是山西老陳醋產業協會會長?!袄贤?,我一向敬重你,你聰明一世,怎么干了這么件糊涂事兒,如果老陳醋品牌受損,你負得起責任嗎?同業的損失你一個人賠得起嗎?”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試圖解釋了一番,但他聽不進去,就好像這事情是我一早策劃好的。后來,陸陸續續有更多的同業給我打來電話,有人陰陽怪氣地說,“王哥,你家大業大,即便不做老陳醋,靠著其他家業也能活得滋潤,可你要退出也別砸我們的飯碗!”甚至還有人說要找“道上的人”修理我……
從太原到北京的5個小時車程里,我的兩塊手機電池都被打爆。等我在北京找到那位記者已是凌晨,在我說明情況后那篇文章的標題改了,對方還作了相應說明,即便如此,就在過去的幾個小時里,這篇報道已被上百家網站瘋狂轉載,“小心吃醋”的話題在微博、論壇、SNS網站上引發了鋪天蓋地的評論,場面無法控制。
這個行業很尷尬
再繼續留在北京沒有任何意義,第二天一大早我趕回了太原,希望就這件事情同行業協會說明一下。秘書告訴我頭天晚上協會已連夜召開緊急會議革除了我的副會長一職,這早在我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他們的動作如此迅速,人情冷暖,讓我難受。
我好面子,那些天就算是待在公司里,也總覺得有人在背后竊竊私語,有時候我捂住了耳朵,可還是有些聲音在腦子里一遍遍重復——比如“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行業公敵”!說我逃避也罷,我斷掉了同外界的一切聯系,去寺廟呆了幾天。
這件事情發生后,媒體還送了我一個外號——“醋大嘴”。我挺喜歡的,一個行業要健康發展,必須有人敢于發聲,拔出毒瘤,改變狀態。事實上,打小我就覺得人活著就是為了改變生活狀態。
上世紀60年代末,我離開東北老家,成了山西省太原市陽曲縣泥屯鎮一家老陳醋醋廠的知青,不到兩年,我就當上了這家醋廠的高層。那時候的山西老陳醋,無論銷量、口感還是名氣都在“四大名醋”之首,正是這次經歷,讓我對老陳醋有了一定了解。
后來國家對經商的政策放寬了,醋廠的環境也不是很靈活,于是我下海了。做小買賣、引進塑膠球場技術、建球館、成立俱樂部,做得順風順水。到了1991年,山西煤炭資源開發陸續放了門禁,從全國各地趕來掘金的煤老板讓太原的酒店一屋難求,順著這個勢頭我建成了太原市第一家經濟型概念酒店,賺來了人生中的首個1億元,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改變源于2003年春天的非典,由于治療藥物遲遲未研制成功,市面上關于喝醋、喝板藍根能預防非典的說法鋪天蓋地,全國哄搶醋和板藍根,有報道稱一瓶不到3元錢的醋,竟然被炒高到60多元。
這則新聞很荒謬,卻潛藏著商機。醋是酸性物質,對人體有一定殺菌作用,適量喝醋,肯定有益無害,而當時市場對醋的開發應用還停留在調味品領域,憑著對山西老陳醋的了解,我認為老陳醋健康產業大有可為,我決定回歸。
然而二十年后再回首,叱咤風云幾千年的老陳醋在市場經濟環境下卻變了味,光芒不再、亂象叢生。
2003年我去“中國醋都”清徐縣考察:站在街頭,看不到“溫州鞋都”那樣四處林立的廣告牌,也沒有想象中的醋旗飄揚。橫跨公路的鐵制醋都招牌,以及那座被視為清徐標志的水塔,就是我所能看到有關“醋都”的全部。
老陳醋的發展得不到重視,這僅僅是其發展桎梏中的九牛一毛,更嚴峻的問題在于它的名氣正遭受著沖擊。由于老陳醋使用傳統工藝,進入門檻較低,市面上打著山西老陳醋招牌的廠家少說也有近千家,為了爭奪市場,難免會使出價格屠刀,惡化競爭環境。這樣一來,老陳醋的價格和市場占有率逐漸落后于“四大名醋”中的鎮江香醋和四川保寧醋,再加上相關部門疏于對山西老陳醋地域品牌的保護,假冒偽劣產品橫行,形象一落千丈。
這是個尷尬的行業。我痛恨本土企業為了搶占市場使用價格屠刀;而那些為了一己私利偷工減料令老陳醋品牌蒙羞的做法更讓我鄙視。我一直在思考,同樣是傳統名牌,為什么茅臺酒的產值高達幾百億元,而老陳醋想破10億元都難上加難?
上千廠家生產山西老陳醋,卻無一家能獨當一面力挽狂瀾;而“中國酒都”茅臺鎮則是另一番景象,仿冒茅臺酒層出不窮,“國酒茅臺”卻絲毫不受沖擊,還間接養活了大批仿冒廠家。我認為這就是品牌的力量,山西老陳醋要發展,必須重塑品牌。
我不是攪局者
其實這些年來,死在品牌化道路上的山西醋企并不少,為山西老陳醋重塑品牌我王建忠也不是第一個。
我的做法是在全國開建醋超市,原因有兩個:一是山西老陳醋的生產工藝沿襲傳統,產品同質化非常嚴重,加上有大量使用工業冰醋酸生產勾兌醋的醋企存在,用產品本身做文章的路子行不通;二是醋超市不僅能在視覺上形成沖擊,更重要的是我能從源頭上剔除假冒偽劣產品,保證消費者買到正宗山西老陳醋,清除行業毒瘤,重塑品牌。
不過“醋超市”要成為正宗山西老陳醋的銷售平臺,就得整合山西醋業。哪家的產品添加了工業冰醋酸,哪家的醋沒有經過正常工藝流程就拿出來賣,這些都是不能擺到臺面上來討論的,全憑我自己在心里把關,少不了得罪同業。有段時間,公司大門前的灌木叢經常會遭人破壞,我知道有人在報復。
好在“醋超市”發揮了作用,在全國十幾個省市的40多家“醋超市”,展示山西老陳醋精品形象的同時,其價格和銷量都有所提高。其實這幾年,我為山西老陳醋產業做了很多事,可當整個行業的聲音都開始針對你時,即便你做再多事,他們也照樣看不見。
“陳醋門”事件發生后,很多人認為我將退出,但對這個行業我還有很多計劃,我不會放棄。現在我正準備推進山西老陳醋基地建設,一期產值20億元,終極目標是實現產值1000億元,相當于目前整個行業產值的20多倍,我相信這絕對不是空想,看看“國酒茅臺”就知道。
很多記者詢問這件事對我有什么影響。在我30多年的從商道路上,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打理各種關系,畢竟在中國從商,人情和關系的力量有時候會大過商業模式本身。但即便已過了三個月,很多同業還是躲著我,在他們眼里,我是行業的害群之馬,影響能不大嗎?
朋友說我現在變得敏感多疑,很多媒體想采訪我,大部分我都推掉了。我擔心再來一次“陳醋門”,我怕我承受不住。
不過我很感謝《中國之聲》的記者,事件發生后,我發現很多消費者在購買老陳醋時會看配料表,保證自己買到真正的老陳醋;部分以前用工業冰醋酸勾兌老陳醋的企業也有所收斂;政府質監部門還開展了好幾次打擊活動,朝著這個勢頭發展下去,老陳醋的品牌能得到更多保障。
“陳醋門”事件后,我拿出了1000萬元人民幣專門用于打擊勾兌醋,維護山西老陳醋的品牌形象,我真心希望山西老陳醋能早日變成一座活水公園。
在山西醋業,我是后來者,是建設者,是創新者,不是破壞者和攪局者。
編輯 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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