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大新建宿舍樓底下,每天你都會看見小工阿吉一邊用黑乎乎的毛巾擦汗一邊咧開嘴罵一句:“操,這鬼天氣!”
五月間悶熱的天氣,是挺招罵的。
阿吉不知不覺來到福寧市打工已經兩個多月了。在這里,阿吉除了學會跟男人們一樣蹲在路邊大嚼一份盒飯外,還有就是粗聲粗氣地罵臟話。
來福寧之前,阿吉是從來不說臟話的。即使是對她那可惡的男人焦仁拓,阿吉也從來沒罵過他一句。
阿吉老家在湖北省跟安徽省交界的大別山區,男人前幾年只身去深圳打工了,頭幾年男人都會按時往家里匯錢,一來兒子上高中了,學雜費生活費樣樣都貴,二來阿吉在家務農也需要一些零碎的開支,過日子哪能不花錢呢?農藥化肥樣樣離不開錢,還有已經七十三歲的婆婆長年臥病在床,求醫問藥沒錢連門都別想進。可是這兩年,阿吉就再也沒收到過男人焦仁拓從深圳寄回家的匯款了。
具體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阿吉想了想,大概是從去年十月婆婆過世那時開始的。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男人就再也不管家里了,連過年都懶得回來。為什么沒回來,不得而知,連個電話也沒有。阿吉著急啊,正月初十兒子就要進入高三下學期了,學費還沒著落呢。阿吉就給男人打電話,男人在深圳是買了手機的,阿吉把號碼記在了心里,可是這會兒卻怎么也打不通,不管怎么撥,里面反復只有一句話:“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愛傳閑話的人就開始嚼舌頭了:“阿吉,焦仁拓不會是在外面有了人吧?”阿吉假裝沒聽見,躲到屋里去了。
眼看兒子上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男人還是一點信兒也沒有,阿吉沒辦法,正月初六就上村長家借錢去了。本來吧,大過年的,不該上門借錢的,可阿吉實在沒辦法呀,兒子就是阿吉的心頭肉。對于阿吉的魯莽村長倒也并不惱,反倒是客客氣氣地把阿吉往屋里讓。一進里屋,村長一攤手,說:“就兩千塊錢嘛,好辦。”說著手就往阿吉胸口鉆。村長的媳婦這兩天回娘家拜大年去了,村長的膽子就壯了起來。
阿吉年輕的時候是有幾分姿色的,在方圓六十里內的幾個小村子,阿吉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小美人。青春勃發愛唱愛跳的那幾年,每逢村委會開村民大會,在臺上表演暖場節目的少不了總有阿吉。阿吉嗓子好,唱的歌子怕是樹上的喜鵲也愛聽。阿吉還會跳舞,大紅棉褲也裹不住她那圓翹翹的屁股。阿吉最擅長的是早年在鎮上文化站學的那首黃梅戲選段《女駙馬》,只要她在臺上一亮嗓子一甩眼,男人們立馬垂涎欲滴。只是到了18歲那年,阿吉一不留神肚里懷上了焦仁拓的娃兒,眼看肚子越來越大了,才四處求人送禮買通了派出所的關系,好不容易改了身份證上的年齡跟焦仁拓領了結婚證。
阿吉嚇得直往屋外跑,村長一把閂住門,拉住她就往屋里推:“阿吉,你兒子還要不要上學了啊?”
正月里兒子剛拿上錢去學校報了到,前腳剛出門,男人后腳就回來了,進門就甩了阿吉一記大耳光:“你個騷貨,你個不要臉的東西!”阿吉一下子被打蒙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有眼前的男人就像土匪一樣一臉兇狠。阿吉捂著火辣辣的臉問焦仁拓:“你憑什么打我?”焦仁拓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個臭騷貨,還好意思問!你跟村長那些不要臉的事都傳到深圳去了,你還怕我不知道哇?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丟人哪!”一聽男人的話,阿吉的眼淚刷地一聲就落了下來,阿吉知道流言已經讓嚼舌頭的傳了出去。好事不出門,丑事傳千里,人言可畏啊。阿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男人的腿:“仁拓,我對不住你,你聽我說……”
焦仁拓一腳把阿吉踢開:“離婚!”
任憑阿吉怎么死去活來地祈求男人,男人就是鐵了心,一個字:離!
阿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多少年了,阿吉都沒這么正式地寫過自己的名字,沒想到需要寫的時候,竟然是在自己的離婚協議書上。阿吉苦笑了一聲,這聲苦笑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阿吉的名字是:諶大吉。
阿吉是1b2a0733b3fa1f5aca2399c12fd4bac7大年初六出生的,六六大順,大吉大利。碰上這么個好日子,爹為了討個吉利,就給她起了“諶大吉”這么個有點男孩氣的名字。漸漸地,阿吉出落成了一個頂水靈頂清秀的女孩兒,誰都不忍再叫她那個土里土氣的名字了,大家就都喚她“阿吉”。
阿吉不想離婚不是怕自己丟臉,她是為了兒子。兒子剛剛進入高三下半年,正是全力沖刺高考的時候,他們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離婚,兒子將來怎么辦呢?阿吉本來想要拉出兒子來挽留這個家庭的,可是,當她看到焦仁拓那副決絕的樣子,那張可怕的冷漠的面孔,心里的悲涼從腳底漫過頭頂,她知道這婚姻已經無法再繼續維持了。阿吉已經無心搬出兒子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事實上,能夠維持他們婚姻的唯一可能就是兒子。如今,她已經十分清晰地看到,這個最后的可能性也已經沒有了。因為他,焦仁拓眼里沒有絲毫對兒子的眷戀,他自始至終也沒有提出過想見見兒子,從來沒有。更何況,他要是有那么一丁點愛心有那么一丁點為兒子的前途考慮的話,他也不會在兒子即將高考的節骨眼兒上提出離婚。
阿吉一直沒有告訴兒子自己已經跟爸爸離婚的事情。她不敢想象兒子聽到這個消息會作何感想,甚至會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來。兒子在縣城上一中,那是全縣最好的高中。在他們那個全縣最偏遠的鄉鎮,每年能考上這所高中的寥寥無幾,而兒子卻是以全鄉第三名的好成績考進去的。是的,兒子一直以來都是這么優秀的一個人,從小學到初中,從來沒有跌出過前三名。兒子又是脆弱的,未經世事,懵懵懂懂,除了學習之外對其他的一切一無所知。兒子能承受家庭變故的巨大打擊嗎?阿吉不敢想象。其實,在兒子的印象里,父母是多么恩愛啊,他們又是多么疼愛自己,他是全村第一個考上縣一中的,他們的家庭多么讓人羨慕。
然而,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就像雷陣雨一樣說來就來,哪怕剛剛還是晴空萬里,一聲驚雷就會讓整個世界陷入無邊的雨幕。好在兒子一直住校,只要她不告訴他,家里發生的一切他不可能很快就知道。
很多個夜晚阿吉都會重復做同一個噩夢,兒子高考考砸了,兒子瘋了不要她這個媽媽了。每次阿吉都會嚇出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驚醒過來。阿吉太怕這一切真的在眼前發生啊,兒子是她唯一的希望。阿吉生活下去的動力,除了兒子已經別無他物了。
說什么也要供兒子上大學,這是阿吉生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阿吉決定獨自一人跑出去打工,她要靠自己的雙手支撐起兒子的理想,也是整個家的希望。
正月二十三那天晚上,村長又恬不知恥地跑到她家屋后敲門了。阿吉聽到敲門聲嚇得心驚肉跳,她把門閂死死插緊,手里緊緊握著菜刀,阿吉那一刻甚至做好了跟村長同歸于盡的準備,只要村長敢闖進來,她一定會一刀殺了他!大概一個多小時過后,敲門聲終于停了下來,阿吉癱坐在地上嚶嚶哭起來:要是他一刀殺了村長,兒子將來怎么辦呢?
阿吉再也不敢呆在村里了,村長的糾纏更加堅定了阿吉出去打工的想法。阿吉讓人從縣城帶了一張去福寧的火車票,阿吉打算去那邊看看,村里有好幾個年輕人都在那邊打工,路子也比較熟悉。呆在家里等死,倒不如出去碰碰運氣。阿吉在那一刻突然想,我要用一個女人的力氣救活這個家!
就在阿吉踏上前往福寧的火車前一天,同村的賴雙喜從深圳回家準備蓋新房,給家家戶戶都送來了一點小禮品。賴雙喜告訴阿吉說,上個星期焦仁拓跟一個四川女人在深圳結了婚,還擺了四桌闊氣的酒席,在新天堂酒店,大家一個個都喝得酩酊大醉。說著賴雙喜從兜里掏出一疊紅票,跟阿吉說:“阿吉,這是仁拓大哥叫我捎給你的,你不要嫌棄,他也為難,跟他結婚的那個女人是他的上級……”阿吉面無表情地推開賴雙喜手中的錢,淡淡地說:“他的錢我不要。”
阿吉把電話打到學校傳達室,瞞著兒子說,她跟他爸一起去深圳打工,讓兒子安心考大學,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掙錢供他上大學。阿吉一邊在電話里給兒子撒謊一邊流淚,她不知道,這樣的謊言還能隱瞞多久……
阿吉來到福寧的時候正趕上經濟危機,工作不好找,先前拍著胸脯保證幫忙找工作的老鄉這會兒又突然變了卦。身上的錢越來越少了,阿吉沒辦法,就誤打誤撞找到了這所大學正在施工建設的一幢宿舍樓,成了這個工地上唯一的一名女小工。
起初,嘴里叼著黃鶴樓煙的包工頭肇大凱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說什么也不肯收留這么個女流之輩,因為此前他的工地上從來沒有女人做過工,再說女人哪能干得了這么重的活兒啊?包工頭擺了擺手:“不行不行!”還是蹲在一邊的幾個滿口黃牙的農民工笑嘻嘻地看著阿吉說:“你就留著她吧,興許搬搬磚頭和和混凝土的差事難不倒她呢。”阿吉當然知道那幾個滿口唾沫星子的家伙口氣里是什么意思,一看他們往自己身上瞅的眼神就知道了,包工頭也立刻心領神會,眼珠子一轉:“那好吧,你就先干兩天試試,干不了活我可是不開工錢的!”
阿吉的身材算不上高大,跟男人們站在一起就更顯得嬌小了,可是阿吉干起活來卻一點也不比那些男人遜色。吃苦耐勞的本事都是她在家的時候練出來的,阿吉在家務農時干的活一點也不比工地上輕松。見阿吉干活還算上心,包工頭看著也滿意,就把阿吉留了下來,這下可把男人們興奮壞了。男人們睡的是工棚,通鋪,腳挨著腳肩并著肩。阿吉搬進來的時候,眼見這個睡了二十幾個大男人的工棚一下子愣住了,抱著鋪蓋卷不知道要把行李放在哪里,她又睡在哪里?男人們都幸災樂禍地看著阿吉哈哈大笑,還是包工頭肇大凱發點善心,吼了一聲:“操,你們這幫餓狼,愣著干啥,趕緊給阿吉搭個鋪!”說著肇大凱領著幾個男人在工棚西頭給阿吉另外隔了一間,只有幾平米吧,但無論怎么說,阿吉總算在這里穩定了下來。
這些年焦仁拓一直在外頭,家里的農活都壓在了阿吉身上,婆婆走之前一直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屋里屋外的事都是阿吉一個人做。幾年下來,阿吉卻一點不顯老,皮膚依舊紅潤,乳房依然高聳。雖然已經是36歲的人了,還是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姿色來。在清一色灰色工服的工地上,只有阿吉穿的衣裳惹眼一些,花花綠綠的,像一只彩蝶一樣,在工地上上下翻飛,看得那些餓得饑腸轆轆的男人們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畢竟,他們離開家里的老娘們已經一個多月啦。男人們就開始想著法兒挑逗阿吉,比如,講黃段子的時候故意不避開她,通常是一個人講得眉飛色舞,其他人聽得哈哈大笑,笑聲里夾雜的臟話像夏天的蚊子一樣滿天飛。阿吉躲閃不及,下流話就會像你躲也躲不掉的流言一樣鉆進她的耳朵里。男人們不光是過過嘴癮,膽大的還敢動手動腳。男人們從來都是在工地上找個犄角旮旯大小便,明知道阿吉走過來了偏偏不避開,拉開拉鏈就辦事兒……從阿吉手上接過石灰桶的時候,那個河南師傅翟豐剛就會趁機抓著阿吉的手半天不松開。更有甚者趁著下工的亂勁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捏一把,等她回過頭來的時候男人們還恬不知恥地笑成一團,你有啥辦法?
阿吉后來明白了,在工地上她就不能把自己當個嬌嫩的女人看待,她得把自己看成一個大大咧咧的男人,她得跟男人一樣學會破口大罵,學會說臟話,那樣男人們也許就會有所收斂。比如,哪個男人要是在背后摸她一把,她回過頭來咧嘴就是一句:“操你大爺的,回家摸你婆娘去。”男人臉上就掛不住,臉一下子脹成了豬肝色,以后就會收著手了。
剛開始,阿吉罵這些污穢不堪的臟話時就有些不自然,有時自己都會露怯。可是當阿吉意識到罵臟話是一種非常有效的自我保護手段時,她就再也沒什么顧慮了,放開嗓子罵,往骨頭里罵,罵天罵地,罵爹罵娘。要是拋開女人尖尖的嗓子不說,你肯定想不到那些話是從一個女人的嘴里扔出來的。
這個城市的建筑工地海了去了,阿吉怎么偏偏找到了這所大學的在建宿舍樓呢?因為阿吉第一眼看見這所大學就打心眼里覺得親近。臨時休息的時候,阿吉就會坐在學校籃球場邊的臺階上看來來往往的大學生們,看著他們三五結對相互說笑著遠去的背影,阿吉就會想起自己的兒子來:要是六月份高考順利的話,兒子再過不多久就會成為跟這些孩子們一樣的大學生了。兒子這會兒在干嘛呢?他一定是坐在教室里認真復習吧,兒子高考一定會考好的……阿吉的嘴角就漾起了一陣笑意,可是這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兒子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爸媽已經離婚了啊……想著想著阿吉就會又掉下淚來,一陣風貼地而起,阿吉抹了一把眼淚,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快步朝工地走去。她知道,只有好好上工才能圓兒子的大學夢,她才能對得住兒子。現在兒子只能靠她了,這么一想疲累不堪的阿吉渾身就突然來了勁。
許多個這樣的午后,小工阿吉就會一個人坐在學校的臺階上,一個人哭,一個人笑。
一個月過去了,阿吉終于領到了屬于自己的第一份工資。工友們相約一起去笨狗屯吃一頓,拼死拼活累了一個月,阿吉心里太高興了,也太憋屈了。阿吉太需要釋放了,阿吉生平第一次喝了酒。阿吉暈暈忽忽的,后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間破破爛爛的小工棚的。等阿吉半夜醒來,她意識到黑暗中有人在脫自己的褲子。那個黑影小心翼翼地動著,一下一下慢慢地往下拉。阿吉怕得要死,渾身都在發抖:要不要喊?喊了怎么辦?我怎么辦?借著遠處一輛過路車一閃而過的車燈,阿吉看清了趴在自己身下的那個黑影,黑影不是別人,正是肇大凱!阿吉早就料到會有哪個不要臉的男人趁機上身,就在褲子上打了三個大大的死結。肇大凱顯然是費了好大勁也解不開,心里又急又怕,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掉下來。阿吉沒辦法,怕驚擾了其他的工友起來看笑話,就僵直著身子嗚嗚哭起來。阿吉一哭,肇大凱就害怕了,提了褲子灰溜溜地往外跑。阿吉一個人嗚嗚哭了一夜,阿吉不敢哭出聲,捂著枕頭,眼淚止都止不住,把被子都洇濕了兇猛的淚水還是奔涌而來。
阿吉死的心都有。
第二天阿吉卻依然按時出了工。阿吉當然不會尋死,想起她的兒子,什么憋屈阿吉都能往心里咽。
阿吉像是變了一個人。阿吉開始沒命地上工,男人們都不愿干的重活兒阿吉搶著干,男人們指著阿吉說:“你看那娘們,瘋啦!”
阿吉像瘋子一樣上工,試圖不去想那些讓她擔驚受怕的事。肉體的勞累會讓一個人暫時進入精神麻木的狀態,身體越累,阿吉反而感覺越放松。每天晚上她都不再做噩夢了,倒頭便睡。
千躲萬躲,阿吉還是沒能躲過肇大凱的蹂躪。那幫餓狗一樣的男人大年初六就趕出來上工,幾個月沒碰女人了,哪能不性急?一個個就跟餓狼一個德性,一刻不停地到處覓食,逮住一個機會不問三七二十一撲上去就啃。那天男人們結伴去郵局給婆娘匯款,阿吉前些天領了工資已經迫不及待地給兒子匯過生活費了,肇大凱也找了個借口,說是晚上打牌打得太晚了白天要補覺,也沒去。等男人們前腳剛出門,肇大凱就撲了過來。阿吉拼命掙扎,肇大凱就像瘋了一樣往阿吉身上爬。肇大凱捂著阿吉的嘴:“你再叫我就宰了你,我看你兒子上哪門子學!”直到這時阿吉才明白了肇大凱險惡的用心,他之所以大發善心地留下阿吉,就是想找個機會在床上弄了她。阿吉絕望了,阿吉放棄了掙扎,像一具死尸一樣,肇大凱用刮胡刀割開阿吉褲子上系的死結,三下五除二把阿吉剝開了。
阿吉病了三天。三天里,阿吉不止一次聽到肇大凱在隔壁不要臉地炫耀他的快感與強壯,描述她的不抵抗,還有軟弱、順從與淫蕩,肇大凱喝干一瓶老白干,鼓動男人們天黑了去隔壁打炮。男人們眼冒金光,聽了肇大凱的描述紛紛躍躍欲試,喉結上下滑動著,吞咽著一口口濃痰。隔天夜里就有男人爬上阿吉的床再一次剝開了她。阿吉頭疼得厲害,不停地咳嗽,阿吉面無表情地僵直著,床板就像一座風雨飄搖的老屋,嘎吱嘎吱地搖來晃去。阿吉頭發蓬亂,面容如鬼。阿吉摸索著從桌上端過一杯水,慢慢地喝了一口,又是一陣咳嗽……
早上天亮的時候,阿吉在床頭邊的破桌上發現了幾張紅紅綠綠的錢。阿吉沒有流淚,阿吉已經沒有眼淚了。阿吉也失去了憤怒,事實上,阿吉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阿吉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張孤零零的人民幣,突然,阿吉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阿吉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把那幾張錢一張張疊好揣進了兜里,好好梳了梳頭,靜靜地走出了工棚。
肇大凱連個嫖客都不如!
阿吉走進了平安路25號的今日美發發廊。誰都知道,這條街上的發廊到了晚上從來不剪頭。
阿吉在心里盤算過了,再這樣在工地上干活兒,即使干到死恐怕也供不起兒子上大學。她以前聽村里幾個小毛丫頭說過,在外邊給人洗頭,一個月賺好幾千都是小意思。
這么想著阿吉嘴角就露出了一絲少女般的微笑。這絲微笑很淺很淡,很不易察覺,很快,它就跟阿吉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
工大宿舍樓底下,再也沒人見過小工阿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