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大公報·文藝》副刊為例,回溯特殊的歷史時代下,近代文藝報刊從文學走向政論的轉變,由其不同歷史時期的特征對比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概念,并提出了這類似“公共領域”的報刊的存在價值。
【關鍵詞】《文藝》副刊 公共領域 哈貝馬斯
跨越文化和歷史語境,將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引進中國,許多學術界研究者希望在中國的近現代歷史中,找尋公共領域概念的普適性。
許紀霖先生認為,中國的公共領域從一開始就是以士大夫或知識分子為核心的,跳過歐洲曾經有過的文學公共領域的過渡階段,直接以政治內容作為建構的起點,公共空間的場景不是咖啡館、酒吧、沙龍,而是報紙、學會和學校。在風格上缺乏文學式的優雅,帶有政論式的急峻。
然而,在那個特殊的歷史時代下,近代《大公報》的《文藝》副刊從一開始的文學性逐漸走向綜合性,從創刊時的文學團體式沙龍到集體書評、編讀互動,這些獨具特色的報刊風格與演變過程隱約與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有著諸多契合點。
一、書評——另一種對社會議題的反映
蕭乾認為“書評是當時文化界有待填補的空白”,“是現代文化事業里的一個新興勢力”①。他尤其重視書評的積極作用,把它看作“讀者的顧問,出版界的御史”②。而書評專欄在蕭乾看來也“不僅僅是報刊上偶爾設置的一個欄目,而是現代文化這巨廈一根不可或缺的梁柱”③。他自己也稱書評是“介乎新聞和文學之間”的,而對“書評”的倡導,使得“書評簡報”專欄得以誕生。
書評是文學作品、書籍進行評論或者介紹的文章。在20世紀30年代中國社會的歷史轉型期,文學作品已經不僅僅是文學作品,已經成為“公共議題”的文學作品更承擔著對公眾的文化啟蒙的重任。對文藝的理性批判,也使得《文藝》副刊成為北方乃至全國頗具影響的文藝陣地。主編蕭乾力求公正、獨立的態度也使得《文藝》副刊從一開始就奠定了理性客觀的刊物風格。從某個角度上,這也契合了哈貝馬斯所提到的報刊的理性批判精神。
自五四運動起,新文化運動浪潮席卷全國,“四大副刊”承載了向封建專制思想文化開戰,弘揚科學民主精神,將新知識、新思想帶入人心的歷史使命,而《文藝》則以推動新文學的成熟發展為己任。1935年至1939年,蕭乾任《文藝》副刊主編,在其任期間,《文藝》副刊產生了歷史性的變化,這與其的努力是分不開的。這是《文藝》副刊第一次用書評形式在大眾媒介上對文學作品進行評價,并且引起了社會上對文學的廣泛關注和討論。當時對曹禺的作品《日出》的集體評論,蕭乾在“編者補白”中說明:這是一次“超攻訐”、“超捧場”的批評。④不論是文壇前輩還是初出茅廬的青年作家,對《日出》在勉勵贊揚之余,也表明了自己的觀點,客觀而中肯。“集評”之后,曹禺以自述《我如何寫〈日出〉》的刊發作為對這次集體評論的答辯。面對這場跨空間的讀者作者大討論,曹禺對許多作家的意見做了逐一回答,也在結尾對《文藝》這一平臺組織的這次集體評論表達了深摯感激。⑤
蕭乾與京派作家的書評活動,不僅僅是傳媒與文學有機合作、密切結合的歷史個案,亦是由精英帶動大眾進行的一場社會大討論。
二、京派文人俱樂部——“沙龍式”的公共交往
“1935年我接手編《大公報·文藝》時,每個月必從天津來北京,到來今雨軒請一次茶會,由楊振聲、沈從文二位主持。如果把與會者名單開列一下,每次三十至四十人,倒真像個京派文人俱樂部。”這樣的文人俱樂部式的茶會常常在梁思成、林徽因的家中,朱光潛、卞之琳、靳以、巴金、馮至等京派中堅幾乎每次必到。蕭乾回憶的正是《文藝》前主編沈從文由上海重新回到北平時期的情景,其與《文藝》的正式誕生有著莫大的聯系。1933年8月沈從文回到北平,9月《大公報》的第一個純文學副刊《文藝》誕生。
《文藝》副刊此刻已經不僅僅是個刊物,而是密切聯系像沈從文之類的大學師生,作家讀者,形成了一個互動的小團體。每個人的文學主張在這里激烈碰撞,再由《文藝》作為對外的窗口刊發,課堂上的互動變成了實踐,少數人的唱和變成多數人的發言。⑥
從私人的聚會,到形成了公共團體的對話,再到報刊“傳遞信息并影響信息的接受者”,這與哈貝馬斯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說到的“自發聚集的文學公共領域”是相契合的,京派文人俱樂部這種沙龍式的公共交往,也奠定了《文藝》副刊的歷史地位。
三、專欄“讀者信箱”——與大眾之間的“信息交流互動平臺”
《文藝》副刊刊有讀者來信和編者答復的“通信”或“讀者信箱”欄目,它為編者與讀者之間提供了互動的空間。
蕭乾是一位講究“互動式操作”的編者。他在《文藝》上開辟“編者、作者、讀者專欄,力求在三者之間交流思想,溝通信息,反映刊物的新打算,作者的新動向,讀者的新要求,以及對已發作品的片斷意見或對個別謬誤的訂正⑦。“答辭”小專欄是用來回答投稿讀者的各種問題。之后巴金又將這些“答辭”和沈從文類似文字一起合編成《廢郵存底》,統一出版。
在蕭乾觀念中《文藝》是個圓桌,而不是個講臺,他并不希望其成為編者的自白,這是他在任主編初期就強調的。⑧讀者來信踴躍,有關于《文藝》內容本身的問題及觀點,還有談升學的,談戀愛問題的,更多的是談到青年未來出路的。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大眾讀者的需求與當時環境下青年人內心的焦慮狀況。此刻的《文藝》似乎扮演了青年導師的形象。⑨蕭乾致力于做好這項工作,他每天站在排字房按照版面所差的字數給讀者寫《答辭》。
蕭乾認為,對于整個文藝界來說,副刊“不失為一個論壇,一個不容輕易放棄的陣地”⑩,進而還是“中國促進文學昌盛的一個重要的手段”⑾。
“通信息”,并不等于迎合讀者,蕭乾的編輯觀使得《文藝》副刊,這種對大眾開放的論壇式的報刊,在編者、作者、讀者的互動中對文學話題的探討,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和培養了受眾,促進他們在精神層次上的交流、對話。
四、“綜合版”《文藝》——具有戰時政治色彩的“公共領域”
抗戰時期,由于時局的變化,主編蕭乾賦予了《文藝》新的定位。“《文藝》過去從不登萎靡文章,現在僅僅那樣就不夠了,我們把文章變成信念和力量。”他在《文藝》復刊詞中申明到。⑿他意識到刊物不能像和平時期那樣僅僅是文學話題,更充分地宣傳抗戰并起到鼓舞戰士的作用,更應該去表現戰爭。
隨后,《文藝》開辟了專欄和特刊《戰地書簡》和《作家行蹤》,用來刊發一些來自戰場的戰地記者文章。1939年春,《文藝》推出“綜合版”,這使《文藝》打破了純文藝的框框,擁有了政治色彩,當時也被一些老先生指責,但是蕭乾堅持認為在非常時期,就應該用非常的形式來編。
蕭乾自己也認為,“自從我接手編《文藝》以來,它經歷了一番巨變。原先它穿的仿佛是士大夫的長袍馬褂,聯系較多的是五四早期的老作家。我經管后,新一代作家群成為中堅力量,可以說穿的是學生服。在香港復刊后不久,學生服也穿不住了。隨著大時代形勢的演變,刊物換上了戎裝。”⒀《文藝》的歷史嬗變也是踏著中國歷史發展變化的腳步,這樣的變化也使《文藝》本身得到了升華。
戰時的《文藝》走下了文學的高閣,走向了戰火紛飛的大時代,這樣的“與時俱進”,已經完全改變了《文藝》本身的“文藝”色彩。但戰爭作為其“公共議題”是順應時代的必須。當時代的主題已經成為“戰爭”的時候,作為知識分子和公共報刊無可避免地指向帶“戰爭”色彩的文學作品或者紀實性報道。文藝作品也是社會議題的反映,人們更愿意在其中尋找到現實的影子。
五、“公共領域”雛形的存在價值
觀照不同時期《文藝》副刊的特征,契合了哈貝馬斯所提出的“公共領域”的某些特征:理性批判與表達、公共性議題、平等自由的討論空間。其從文學的探討到政治社會議題的歷史流變也契合了歐洲“公共領域”的發展變化。
但是,中國和西方的公共領域在本質上還是不同的。“公共領域”“市民社會”“公民意識”這些概念實則是捆綁在一起的,只有在健全的公民文化和民主政治中,才有真正意義上的公共知識分子,才能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公共領域”。如果不具備可以產生獨立的“公共性”的社會大環境,就無法有真正意義上的公共領域。
無疑,當時這種似“公共領域”的報刊,在某種程度上建構了大眾的輿論空間,設置了公共議題,尤其是在特殊的社會轉型期有著它的積極意義。
恰如社長胡政之多次囑咐過蕭乾說,“我們并不靠這副刊賣報,你也不必學許多勢利編輯,專在名流上著眼,你多留意新的沒人理睬的。只要從長遠上,我們能對中國文化有一點點推進力,那就夠了。”⒁
參考文獻
①⑧⑿⒀蕭乾,《我與大公報(1935-
1939)》[A].《大公報人憶舊》[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1
②⑾蕭乾,《魚餌·論壇·陣地——記<大公報·文藝>》(1935-1939)》[J].《新文學史料(第2輯)》,1979
③李輝:《書評面面觀》[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1989
④《編者補白》[N].《大公報·文藝》,1937-01-01,(第276期)
⑤⑩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新聞研究資料(總第四十四輯)》[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⑥劉淑玲,《蕭乾與京派作家的書評活動》,《西北民族大學學報》,2008(6)
⑦蕭乾:《我這兩輩子》,人民日報出版社,l995
⑨蕭乾,《我當過文學保姆》,《新文學史料》,1991(3):30
⒁蕭乾,《一個副刊編者的自白——謹向本刊作者讀者辭行》[N].《(香港)大公報·文藝》,1939-09-01
(作者: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0級傳播學研究生)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