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我的美麗相遇

　　前兩年看過一本書，書里有一段這樣的文字：天方國有一種小鳥，五百歲集香木自焚而獲重生，曰鳳凰。湘西有一座小城，經百年戰爭洗禮而放異彩，亦名鳳凰古城。鳳凰鳥，鳳凰城，一個來自天國，一個降于塵世，皆歷萬般艱難而成正果，衍化為美的象征。
　　在這個美麗的初秋，我和幾個朋友決定向這座有著鳳凰涅槃般古老傳說和沈老先生筆下“浪漫與嚴肅、美麗與殘忍、愛與怨交縛不可分”的古城出發。
　　經過約十小時的火車顛簸，我們在次日的早晨到達吉首，事先聯系好的客棧老板打電話給我，說弟弟在吉首正準備回家，可以帶上我們。這真是天大的好事！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奔馳，偶爾會有一些旅游大巴從對面呼嘯而過，路兩邊的稻谷已經金黃，很多男人在收割，老板的弟弟用他那帶有濃重湖南方言的普通話笑著說：“別看我們苗家人瘦小，個個都是好勞力，我父親一米六，能扛起兩百斤的水稻走好幾里路呢?！痹谒麩崆榈男踹吨?，一個小時的車程很快就到了。路邊站著的皮膚黑黑卻滿臉燦爛笑容的老板早已等候多時。我們在她的引領下，經過一個小小的停車場，拾級而下，猛地我被驚呆了，眼前的景致就像一個夢境一般，生生闖入我的眼簾：陽光下的沱江水像一匹金色的綢緞，無聲無息卻極有質感的奔流著，沱江邊已是熱鬧和喧囂非凡。我努力讓自己屏氣凝息，隱去人群，躲開聲音，深深地呼吸這純凈空氣傳遞給我的氣息，讓它交融在我的骨子里。我的心，此刻突然像是被開啟的一扇大門，想要把這一切趕緊裝進去。
　　客棧就是坐落在沱江邊上的吊腳樓，屋內簡單卻很干凈，同行的朋友們嚷嚷著累了，都要先休息，晚上再出去。說真的，我也早已敵不住這一千多公里的舟車勞頓，雖然控制不住欣喜若狂急于撲向美麗景色里的心情，但還是一倒下就睡著了。醒來時，客棧里靜悄悄的，朋友們都還在休息，我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像一只鳥一樣飛了出去。一個人走過跳橋，躲過賣花、照相人的糾纏，便走進了老城。古城里的小巷錯綜復雜，一塊塊青石板幽幽地泛著亮光；一間又一間商鋪挨挨擠擠，里面琳瑯滿目；不時能遇到一些古老的大戶人家的宅邸，雖然那舊屋檐和檐上雕刻精美的鳳凰圖像早已被歲月侵蝕，但依舊顯示著大家氣勢，濃郁的歷史滄桑撲面而來；扎染、蠟染、手工湘繡、張氏姜糖、苗銀飾品……一件件，無比精美絕倫。我在其中穿梭，或駐足，流連忘返，直到華燈初上，古鎮的最美時候到來，才被電話喚回，當然是一路問著回客棧的，否則真的會迷失在古城的熠熠光輝里。
　　夜晚的鳳凰古城，到處霓虹閃耀，整座古城簡直成了五彩的琉璃城，兩岸的吊腳樓掛滿了燈籠，紅綠了一江沱水。沿江而行，呼吸著來自水面的清涼空氣，隨便找一家擺放在水邊的鋪有蠟染碎花桌布的小方桌坐下，點幾樣可口的飯菜，或靜默不語，或竊竊私語，或專心品嘗美味，或把眼光投向遠處，有一口沒一口品嘗著，讓夜色更深，讓心更靜。無論多晚，霓虹都會為你而閃爍，老板更不會來打擾你的思緒，就這樣坐著，看著沱江水無語東流，想它究竟帶走了什么，又好像沒帶走什么，所有的歷史溫情和歲月的腳步，都像是在這里成了定格。
　　酒吧里傳出或悠揚或激昂的歌聲，經這遠山和江水的修飾，竟為這美好的夜晚增色不少，給人一種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感受。因受了這愉悅心境的指引，我也忍不住走進了這里的酒吧，原以為要準備了足夠的錢才可以進去，然而，進去以后才知曉這里的酒吧沒有最低消費，亦沒有大城市的曖昧，大家自然落座，點些酒水，或聽歌，或和樂隊合作演唱一曲。這里的酒吧和一般意義上的酒吧是不同的，這里是寬松、隨意、可以徹底放松心情的愛好音樂者的天堂，也許只有在鳳凰，才有這種形式的酒吧！人們在現代和傳統的生活中，找到了與自然最好的契合點，使之達到了最佳的融合。
　　鳳凰古城的美，有著它自己的特質，它能給人一種與外界完全隔離的感覺，但卻隨時隨地都能收到免費的網絡信號，靈山秀水和固若金湯的江防城墻同在，驍勇善戰的將軍和風流倜儻的文人雅士同宗，這里“出產”掌握現代化技術的中科院院士，也盛產“趕尸”、“放蠱”等荒誕的傳說之謎。在這里，人們悠然安心地生活著，與世無爭。
　　在鳳凰的那些天，我每天從早到晚都漫無目的在老街上漫步，累了就在街邊的咖啡館里喝杯咖啡，看著過往的行人，聽著流浪歌手的演唱，或去任何一家小店坐下來，靜靜看店主繡花、織布。每天，我都能被一些事情觸動心靈，在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靜寂，所有的人每個日子都在這種不可形容的單純寂寞里過去?！?br/>　　一份安靜，能夠增加一個人對于“人事”的思考力和增加夢的能力，來了這里，真的不能急于離去，必須要靜靜地、緩緩地親身融入到這個小城的生活和故事中，以一種全身心放下的態度加入其中，無須什么人陪伴或指引，只需在這縱橫交錯的老街上漫無邊際地走著，走著，那些已經逝去的流年碎事便會重新出現在你的面前。在鳳凰古城的那些日子里，我幾乎每晚都在沱江邊坐至深夜，甚至凌晨，我似乎與生命直接進行了一次長談，它使我有了更深的感悟。那些曾經有過的年代、曾經有過的生活，還為我提供了另一種人生的可能。我甚至在做長期留下的準備，因為我喜歡這種傳統的綿延、單純、燦爛和干凈。就像沈紅說過的那樣：只是瞬間，所有的失意得意，功名利祿都被歷史塵埃淡了去。
　　然而，當歸期在即，我不得不強迫自己從古城的夢境里走出來，我知道，我必須回去，回到那個吵雜煩亂、令人壓抑窒息的城市，繼續背負著屬于我的責任、義務和所謂的事業，躲到這里來，讓自己過幾天和自然、心境相戀的日子，讓自己在這清澈的沱江水里沐浴、清洗掉這一身的凡俗和沉重，而后回去繼續過往的日子。
　　臨走的前一天，我又一次來到了北門碼頭，重又登上了南華山，留戀地看著日夜流淌不息的江水，看著在江里洗衣、淘菜、大聲說笑的當地女人，還有身背竹簍的人們那匆匆的腳步；遠處，古老的城樓，長滿青苔的城墻，荒廢的祠堂，冷清的深宅大院……我不禁想起沈老先生的一句話：美，總是難免讓人傷心吧。
　　這最后的一晚，我想走過水壩，到江對岸的孟婆湯酒吧去，因了這讓心隱隱作痛而不得不做到的離開和忘掉。我知道，來到古城，這心魂就不肯走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去喝一碗孟婆湯吧，也好免去俗世的一切煩惱，或許可以應了紅樓的那一句：忘了好！
　　這些年來的一次次游走，直到來了鳳凰古城，我才終于明白：什么樣的旅途，什么樣的景致，都只為自己的心情而存在——就這樣，身著長裙，頭戴花環，面帶微笑，無所遺憾和牽念地走進淵深的歷史，走進這山清水秀、奇人輩出的湘西，走進沈老先生筆下的故鄉，走進這不負我心、不負這美麗相遇的一個被稱作鳳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