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小巷四季

　　如果不是因為房屋拆遷，縣二中和老針織廠相鄰處還存在著一條小巷，小巷的盡頭就是現(xiàn)在的東湖公園。不過那個時候，那片湖還只不過是一片無人問津的野湖。
　　記憶中的小巷是那樣真真切切。小巷的一邊是針織廠職工宿舍的圍墻，而圍墻那頭的院子里究竟住著怎樣的人家，多年來我始終未知。我只知道每當(dāng)春在小巷深處喧囂的時候，可以看到院落里伸出墻頭的桃樹枝丫，桃花花瓣會隨風(fēng)散落在小巷的地面。當(dāng)我靜靜地走過，看到腳下的花瓣，我都不忍心踏上去，唯恐踐踏了美麗、嬌艷的桃花。我覺得也許只有林黛玉在這春色里會一邊低吟淺唱：“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一邊收集滿地的花瓣并且將它們裝在絹袋里面，刨個土坑埋葬花瓣，并在心里默默祭奠它們。但是除了她還有誰有資格這樣做？即使有人能這樣做，也恐有“東施效顰”之嫌？女人常常被形容成各種各樣的花，所以才會有“艷若桃李”、“人面桃花”之說。惜花是女性的天性，而女性的青春一如枝頭的桃花，嬌艷、迷人，卻又令人心碎的短暫。我也惜花，不過我只能做到不去用腳踐踏它們，因為每一片桃花花瓣都有自己的命運與歸宿，就任憑花瓣把命運交給風(fēng)主宰吧！
　　小巷滿地的桃花也見證了好朋友小苑的一段朦朧而青澀的愛情。小苑失戀的那天，她就在這小巷里哭泣。那天，空中也飄落著桃花花瓣，也許片片桃花就是在風(fēng)中紛飛的少女的淚。十年后，經(jīng)歷了外地求學(xué)、工作、定居、結(jié)婚、生孩子的一系列人生大事后，她再次來到這個小巷。回憶起當(dāng)年的哭泣，她釋然地笑笑。當(dāng)年，失去愛情固然有遺憾，會有傷口，但是時間是良藥，會讓傷口結(jié)痂，等痂脫落后，傷口就好了，也許會留下淡淡的疤痕，但是，那是青春的印記。人生并不會因為某一次的遺憾而停滯，以歲月為載體的生命或許就是這樣，不管是快樂還是憂傷，它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地不停地向前、向前。前方也許就是幸福的驛站，不是也許，是肯定。原來，隨著歲月的流逝，青春、懵懂的愛情早就消逝在人們回望來時之路的眼眸中。
　　春天的小巷記載了青春的足跡，記載了人們對于愛情的解讀。那是一種淡淡的憂傷，卻也裹挾著無言的美……
　　夏天里，我走過小巷。小巷隔壁院里火紅的石榴花是那樣的明艷、動人。我一直不明白江南人家為什么總是在小院落里栽上石榴樹。從鄉(xiāng)下人家的房前屋后到城鎮(zhèn)居民的院落，我們都能夠看到石榴樹的身影。其實不僅僅江南人家，就是古代皇宮中嬪妃們住的地方都有石榴樹。賈元春的判詞寫道：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怎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原來石榴多籽，象征人類的多子多福，不管是帝王之家還是普通人家同樣喜歡多子多福。知道石榴有這樣的寓意，我曾經(jīng)在小巷圍墻的墻根處拔出一棵石榴苗。我將石榴樹苗栽種在我們家陽臺的缸內(nèi)。石榴苗在我家長了十幾年，雖沒有那些汲取大地營養(yǎng)的石榴樹長得好，但是，也還算茁壯、健康，只是不曾開花、結(jié)果。去年，因為房屋拆遷，我們一家人搬到了一處有院落的平房。栽著石榴樹的缸非常大且笨重，所以搬家的時候，石榴樹和缸的保留與否成了家人頭疼的問題。最后，母親主張將石榴樹保留下來，母親請人將石榴樹連同缸一起搬進(jìn)了我們家的小院落。不曾想，石榴不僅開花了，而且還掛果了，數(shù)量還不少。不久，我的大哥和大嫂就生了一個女兒。石榴樹的美好寓意，不經(jīng)意間成就了我們一家人的心愿。我把小巷的石榴苗移栽到我家，也許就是把幸運帶到我們家吧！我想：小巷隔壁的院落里的石榴樹，一年年地花開花落，也一定給那戶人家?guī)碜訉O滿堂的好運吧！
　　秋天，小巷人家院子里的柿子樹上掛滿了柿子。生長周期較長的柿子會從夏天開始掛果，直到秋天成熟，紅彤彤的柿子掛滿枝頭，讓冷瑟的清秋充滿暖意。只要從小巷經(jīng)過，我就能夠看到柿子顏色的變化過程。心情從最初的焦灼地盼望，變成后來的垂涎欲滴。特別是從小巷走過的孩子們，等不到柿子變熟能吃的時候，就想解饞，那該怎么辦？有個好的辦法，當(dāng)柿子長到拳頭大小，還很青澀的時候，你就可以將它們采摘下來，將皮削干凈，放在鹽水中浸泡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取出來嘗嘗，真的是既脆又甜且爽口。還有一種方法可以讓我們早點吃到甜甜的柿子，那就是將已經(jīng)黃了的柿子采摘下來，放進(jìn)米缸里或者和幾個蘋果放在一起，那樣的話柿子將很容易成熟。又或者將幾片細(xì)篾淺淺地插進(jìn)柿子里面，據(jù)說，這樣也能夠讓柿子早點成熟。但是，無論哪樣的方法，都不如自然成熟的柿子吃起來更甜。那就得安心地等待，等到柿子樹已經(jīng)落光了葉子的時候，柿子還頑強(qiáng)地掛在枝頭，只要主人一天不摘它，它就安然掛在枝頭。而此時，這個世界早就草木凋零，一片蕭瑟了：淺灰色的天空，枯黃的樹葉，連天的衰草。如果，你從小巷走過，猛然間看見小院的柿子樹上掛著紅燈籠似的柿子的時候，不禁會心生一股暖流。鶯飛草長、姹紫嫣紅、柳絮漫天飛舞的春季；萬物勃發(fā)、生機(jī)盎然的夏季都到哪里去了？也許就是在這滿樹紅彤彤的柿子身上可以找尋到。在草木凋零的季節(jié)，有的生命能夠經(jīng)得起秋風(fēng)這把鋒利的刻刀的雕琢；有的生命卻經(jīng)不起雕刻，因為畏懼嚴(yán)寒，將身體與意志都蜷曲在不知名的角落。柿子卻炫耀自己成熟的魅力。但是，這似乎也并不是無謂的炫耀，因為我們也見證了柿子漫長的孕育過程。
　　冬天，圍墻的墻頭上沒有了昔日搖曳著的狗尾草。雪花裹挾著臘梅的清香，飄飄灑灑，從天而降，而臘梅的清香也無法被深院鎖住，飄向小巷中過路的人們。
　　雖然，因為拆遷，小巷已經(jīng)消失了。但是，我無法忘記小巷的四季景致。小巷的桃花，石榴，臘梅，圍墻上的狗尾草，夕陽下斑駁的墻體，甚至，我記得小巷的斷壁殘垣和瓦礫中生長著的開著黃花的南瓜秧。我更記得小巷承載了我對于青春、愛情、親情乃至生命的感悟。我愛小巷，我愛小巷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