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鄉村,是在一個冬日陽光正好的下午。天地都很干凈。季節是十二月份。天暖暖的藍,村莊就在偶爾飄過的白云下面。樹木環護著村莊,遠望像籠著一層的霧和夢。新崛起的白墻黃瓦的樓房,散布在那些老式灰瓦房之間,村莊間或醒目,不時打破村莊的沉靜。外出打工的人還在外鄉掙錢,留守在村莊里的大多是婦女、兒童和老年人。在西沖那條石子鋪就的道路上,遇到鄉村醫生祥,我兒時的伙伴。稍作寒暄,祥就對我說:“我們隊三百來口人,現在留在村莊的,我前晚在床上算了一下,還不足一百人,其他人全都出門打工掙錢去了。你看現在家門口好靜,狗都比往些年少了。”——這就是我現時的村莊。
與祥作別,我同兄一起去父親的墳前。父的墳坐落在西沖那塊自家的責任田土地上,四周環境開闊,西南那方好幾里路沒有人家,遠處的只是田地與河流,縱橫起伏,風水十分暢達。父的墳頭是我們去年冬至回來起堆的土。經歷了春夏秋,草木現在枯黃,其生長的陣勢,足已想見夏日的繁盛。父在這塊土丘三十年了。每回來家,我們都要上父墳前看望,清明時節,是要燒些紙錢,放些爆竹的。站在父的墳前,空氣里是一種大靜,大靜里隱隱感覺有大音回蕩其間。我的回鄉,是父的墳在這里,列祖列宗在這里,生長在這里二十二年,這份與生俱來的鄉土情結無法割舍。
從父的墳地回來,迎面遇見蘆莊來爺。我們是沒出五服的宗親。來爺三句話,就說起他的兒子云。云是他的小兒,也已長大成人,今年去了韓國打工,做的是給韓國修路的活。這活累,來爺說云自小就是肯下力氣的伢子,不惜肩(即不偷懶藏奸),老板在和不在一個樣,老板很賞識他。來爺高興地說,修三年路回來至少要掙二十萬,是人民幣。前一陣他回家來了,是坐飛機的,歇了幾天又飛回去了。——聽了,真叫人羨慕。來爺年輕時當過民辦教師,后來在合肥開過飯店,一表人才,即使現時老了,也是俏格棱登的。
告別來爺,我們來到叔子家。我的堂弟們也都不在家,去了城市掙錢了,家里只有叔伯二人。叔子家兩路房屋,前路屋是后來建的,六間紅磚瓦房,后路的是老屋。這老屋有多少年了,奶奶活著時給我們說,是她爺爺的爺爺手蓋的。算了一下,大抵有三百年的歷史,應該是清朝中后期先人蓋的。我們的祖輩,是江西發脈過來的,先前三個兄弟,為避抓兵丁,改姓鄒劉萬。我們這支劉姓是正宗本姓,這村莊大多數姓劉,村名也叫劉集。我們的爺爺的爺爺是大房,人很能干,后來在這塊土地發了跡,起建這老屋。聽說老屋當年一共建了七路,每路六間,后來遭了兵火,后代又賭錢,毀的毀,賣的賣,現時只保留了這二路六間了。這六間現存的房屋,其建筑都是石基圓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