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也不能少

　　上公開課的會場內，孩子們已經坐定了。他們臉上透著興奮與緊張，看到會場后面一下子坐了這么多的老師，他們一定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吧。
　　昨天有老師跟我說：“明天的公開課這么重要，要不你把那些‘不行’的學生留在班里吧。”我報以微笑，告訴他：“每個孩子都是一樣的，無論把誰留在班里我都于心不忍。”課很重要，孩子的自尊心更重要啊——我這樣默默地告誡自己。
　　我的眼睛從每個孩子的臉上掠過，看著眼前的孩子，我的心里漾起莫名的幸福。我們的課堂里有彼此間心與心的交融，有動聽而清純的聲音。我多想和他們一起穿越在神圣的知識叢林，開始一段美妙的精神之旅。猛地，我怔住了——那個一直坐在最后面的孩子凱呢？不行，再找一遍！1、2、3……用眼睛一個個地數過，班里51個學生，只有凱沒有來。我的心竟有些隱隱作痛了：凱是班里最需要幫助的孩子，因為從很早開始，他就被一些老師貼上了“弱智”的標簽。基本的知識，對他來說都是難以逾越的困難。我最初見他的時候，他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墻角，擺弄著手里的文具，一臉茫然。于是，與他在一起時，我總計劃著讓他高興一些，讓他能夠和其他的孩子玩到一起去。漸漸地，他開始信任我，開始喜歡往我的辦公室里鉆，開始用微笑和我打招呼。剛才組織學生到會場來的時候，還聽到他對我的問候，而現在，他在哪里呢？
　　猛地轉身，我發瘋般地跑出會場，朝我們教室的方向奔去。我不能讓凱一個人孤單地留在教室里！那些聽課的老師以及我的學生們，那一刻一定不知道我心里想著什么吧——馬上就要上課了，這樣的舉動真的很危險。
　　“咣”的一聲，推開我們教室的門。那個叫凱的孩子正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用手指劃著什么，臉上透著的是難掩的沮喪。“凱，快來！”三步并作兩步，我跑到他的跟前，一手拽起他的胳膊，說：“跟我走！”我不想聽他解釋，也沒有時間可以等待了。我知道，這時的盤問只能激起凱內心更多的不適。凱猶豫著，卻又順從地跟著我往會場里跑，那咚咚的腳步聲，是我們彼此間無言的傾訴……
　　會場里，課馬上開始了。我輕輕地拉著凱進去，坐在那里的孩子們睜大了眼睛，他們一定沒有想到老師跑出去的原因是為了凱，幾位認識凱的同事臉上也露出不解的神情。“老師，沒座了，我回去吧。”凱低頭想往回走。我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拉著他，走到一位熟識的老師身邊：“先讓這孩子坐下吧！”那老師笑笑，起身把凳子遞給了我。我順手把凳子安排在一個憨態可掬的大男孩身邊，說：“凱，來坐在鑫磊身邊吧。”我輕輕地告訴那個大男孩：“照顧好凱。”凱坐下了，我向講臺走去，在講臺站定的剎那，我看見了凱有些羞澀的笑容。那一刻，我的心終于放下了……
　　在公開課進行的過程中，凱一直神情專注，讀書、寫字，有板有眼。其實，我知道那課文中的字他認識的寥寥無幾，他寫字只是像臨摹一樣，比著書本上的樣子“依葫蘆畫瓢”。凱所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對我無言的支持。幾次，我走過去，在講述的同時和他四目相對，我要告訴他：你是我的學生，我的課堂里不能沒有你。而每次看到他的時候，內心就多了幾分把課上好的堅定——凱給予我的，溫暖而豐厚。
　　下午的一個課間，我給凱做個小手勢，于是，他笑著從教室里走出來。站在走廊上，一絲初春的陽光射過來，照著凱的小臉。“凱，能說說上午公開課的時候，一開始你為什么沒有到會場去嗎？”我問他時，一只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肩上。凱的聲音小得很，我卻聽得清晰：“我害怕！”“是啊，上午一下來了這么多聽課的老師，老師也有些緊張呢。”認同凱的感受，我想聽到更深層的原因。“老師，其實我是害怕上課的時候，回答不好問題，給您丟人。”聲音依然微弱，可每個字都敲在我的心窩里了。誰說凱是一個木訥的人？誰說凱什么都不懂？
　　我把他摟過來，說：“凱，你是個好孩子。記住，老師會和你在一起。千萬不要讓老師再擔心了，好嗎？”我何嘗不知道他心里埋著的另一層苦呢，看著其他的孩子去會場，而自己卻偷偷地留下來，無所事事地趴在課桌上——那心在滴血啊。
　　其實我也害怕，害怕凱把自己丟在一個失去信心的暗室里，從此，沒有找回自己的勇氣。絕不放棄他，在每一個這樣的細節里，我要讓他知道：從來，我們就在一起。
　　“老師，你上午拽我的勁兒真大！”凱嗔怪著，咧開嘴笑了……■
　　□欄目編輯 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