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辟才胡同附近的北京市西城區(qū)信訪辦,主任王孝農看到記者來到,頗為瀟灑地抬手微笑。身材瘦高、面龐白凈、舉止儒雅,眼鏡背后永遠透出平和的笑意,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
40歲的王孝農,面相和儀態(tài)看上去只有30出頭,身上透出成熟、內斂的活力。去年,他從北京市西城區(qū)組織部副部長的位置,平調出任西城區(qū)信訪辦主任,在新崗位上將滿一年。
北京是全國的首善之區(qū),而西城則是“首善”之“首善”。北京市西城區(qū)作為中國黨政軍首腦機關及其大部分職能機構所在地,政治文化以及對外交流交往活動頻繁,是全國政治中心的重要載體。“西城無小事”是這里各個職能機關永遠繃緊的弦兒。
從組織部到信訪辦,從管理官員到接待群眾,“變”,成為王孝農一年來的關鍵詞。
甲方乙方
談及去年的崗位變動,王孝農笑著說,當時不僅身邊的人紛紛表示驚訝,就連自己也很驚訝。引用別人的話說,組織部和信訪辦,一個是管理官員,一個是面對群眾,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當時,區(qū)委、區(qū)政府要求組織部推薦一名信訪辦主任,但推薦了很久也推薦不出來。“信訪這個活,太優(yōu)秀的人不愿意來,慫人又干不了。”王孝農這個人選,是書記、區(qū)長議來議去給議出來的。他回憶當時書記、區(qū)長找他聊天,說信訪工作很重要,是一種歷練,干好信訪工作,干什么崗位也不怕了。
王孝農說,管理官員和接待群眾,崗位變動了,別人和你相處的方式是不一樣的。現(xiàn)在和群眾打交道,解決群眾訴求,需要麻煩各個職能部門。這種變化,是權力方和責任方的區(qū)別,和其他部門相處時,也可以理解為甲方和乙方的關系。
的確,我國當下的國情,決定了黨政機關各職能部門的位置。王孝農說,發(fā)展是第一要務,穩(wěn)定是第一責任,其他職能部門是加分項,而信訪則是減分項。信訪工作干到極致,頂多是個“0”,但出一個差錯就是負分。
百姓可愛
北京是首善之區(qū),但許多人對其信訪工作想當然的猜測是錯誤的:北京也是越級上訪最多的地方。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方便。其他地方的群眾越級上訪,需要往市里、省里奔波,去北京更是千里迢迢;而在北京,區(qū)、市、中央以及國家信訪局、各大部委,抬腳就能去。西城區(qū)作為中央政府駐地,群眾想越級上訪,轉身就是國務院。
書生面孔的王孝農出任信訪辦主任,最初連他的部下都懷疑他能不能勝任。采訪間歇,辦公室一位大姐笑著悄聲給記者說:“當時覺著他不行,結果后來經(jīng)幾個事一看,還行!”
回憶第一次接待群體性上訪,王孝農說,面對一大群激動的群眾,自己心里真是沒底兒,但后來化解緊張局面,不過用了幾句話。
王孝農問:“什么事兒?”訪民七嘴八舌地回答。
王孝農問:“那想不想解決?”訪民紛紛說:“想!”
王孝農說:“既然想解決,你們這樣做可不對!”訪民問:“那我們怎么辦?”
王孝農說:“你們得聽我的。”訪民說:“行!”
王孝農伸出手指:“那好吧,你、你、你,幾個人跟我來,其他人先回去。”
短短幾句話,得了!剩下的就是雙方談了。
王孝農告訴記者,自己做信訪工作,還是有先天條件的。首先,自己和老百姓感情很深,對上訪人至少能做到不反感;其次,崗位多次變動,但多是政工工作,政工工作就是做人的工作,信訪工作也是做人的工作,個中道理相通;再次,信訪工作壓力很大,但組織工作壓力也不小,自己習慣了承受壓力。
“個別老百姓雖然訴求過高,但有很可愛的一面。”王孝農說,有些上訪人見別人不見,要求只和主任談;有些老上訪人,直接就堵在主任門口。但他說,所接觸的上訪人,大多是很友好的,互相開個玩笑,拍拍肩膀,甚至開著玩笑踢上兩腳都行。他說,社會矛盾出現(xiàn)時,政府是主動方,百姓是被動方,即便有個別的所謂刁民,歸根結底責任也在政府。
事心雙解
從事信訪工作不到一年,王孝農不但適應了崗位變化,而且有著自己的思考。事心雙解,就是王孝農提出的一個信訪工作新的“標準”。
他說,以前做信訪工作,只提解決事情,不提解開心結,這也是個別群眾訴求過高、問題難以解決的根源所在。人的思想很重要,思想工作做好了,問題就很好解決。群眾利益被非法侵害,氣不順,心結重,怎么做工作都難。而且政策、法律都不具備思想工作的功能,所以只能先做思想工作,然后再尋求解決問題。
王孝農長期從事黨的工作,黨的工作中一些方式方法,比如組織建設、民主集中,被他應用到信訪工作中來。他說,有些上訪事項長期無法協(xié)調,難以解決,那就組織群眾、專家、學者、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組成一個評議委員會來評判。如果大家都認為上訪人沒道理,那他自然會有所反思;如果都認為職能部門不對,那么部門也會感受到輿論壓力。王孝農說,自己從事的崗位雖然工作跨度大,但是很多方法是相通的。這種民主集中方法的運用,不僅引入了輿論力量介入問題解決,而且轉移掉了雙方與信訪部門之間的矛盾。
就信訪受理問題,王孝農提出了一個“四有分析”工作法。那就是信訪事項要從“有法、有理、有困、有解”四個方面來考慮分析。有法,是指是否有法律政策支持;有理,是指符不符合情理;有困,是指信訪人是否有實際困難;有解,是指有沒有解決的可能性。四者有其一,就能接案,否則堅決回絕。比如說,曾經(jīng)有人就一起民國時期的房產(chǎn)糾紛,鬧了幾十年現(xiàn)在來上訪,按照“四有”原則來分析,那就是拒絕。
王孝農還對下屬提出,工作和干部要同步成長。如果所有來信來訪都只是轉出去,那就僅僅是個辦事員。自己不成長,將來談何發(fā)展?如果能夠分析下原因,考慮如何解決并參與到問題的協(xié)調解決中去,個人能力也會相應提高,干部也能相應成長。
大有文章
王孝農告訴記者,此前自己從事的組織工作涉及的往往都是大事,和區(qū)委政府的重大決策都有關系,這養(yǎng)成了他立足大局思考工作的習慣。來信訪辦后,這個習慣一直沒變。
他現(xiàn)在的想法,那就是打造一個符合首都功能核心區(qū)特點的信訪工作新格局。他說,西城工作無小事,中央和市駐區(qū)單位密集,一點小事就可能會影響到中央辦公地點,好多中央的事,市里的事,都必須做到位,所以信訪工作必須從區(qū)屬走向區(qū)域。。
接觸信訪工作時間長了,王孝農了解到了各個部門的許多情況,并且大多是負面的。前后左右想一想,他認為信訪問題折射了政策、工作、執(zhí)行、干部上的許多問題。如果把這些問題轉化為進一步推動工作的意見和建議,這里面應該大有文章可做。
王孝農告訴記者,信訪工作也引發(fā)了自己的許多思考。他說,政府部門制定政策的時候,要考慮到方方面面,其中包括歷史的前前后后、人群的左左右右、政策的方方面面,如果考慮不周,前后不銜接、左右不全面,就會出現(xiàn)問題;還有,許多好經(jīng),都讓“和尚”給念歪了,所以一定要管好“和尚”;另外,還有社會誠信的問題,這涉及政府誠信、司法誠信、企業(yè)誠信、百姓個體的誠信,要想讓群眾講理,政府首先要自己講理。
問起從事信訪工作以來自身的變化,王孝農說,現(xiàn)在更加敢于面對群眾,包括群體和激烈的個體。另外,將來如果自己調去別的崗位,風險意識肯定會有所增強。
責任編輯 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