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說當今法律體系是“革命的”
當今中國的法律體系,是一個“革命的”法律體系,是在革命后的政治廢墟上建立起來的一個新法律體系。第一,這一法律體系的建立基礎,是通過推翻舊政權的暴力革命途徑獲得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革命,推翻了國民黨領導的政權(而國民黨政權也是通過暴力革命推翻清王朝建立的)。在“徹底砸爛”舊的國家機器的情形下建立的法律體系,與舊政權體制內延續情形下建立的法律體系是有根本不同的。第二,這一法律體系是以徹底廢除“舊法統”確立新法統的方式建立起來的。1949年新中國宣布廢除“偽法統”,廢除“六法全書”體系并確立解放區的司法原則,就是這一新法律體系的起點。所謂“法統”,就是法律制度“正朔”(正統性、合法性)傳承脈系。我們宣布徹底斬斷自辛亥革命開始逐漸建立的一個自稱上承堯舜禹下效歐美日的“法統”,而宣布“一邊倒”地紹傳(續接)從巴黎公社到十月革命形成的一個域外蘇維埃新法統,這才有了今日中國法律體系。第三,這一法律體系的內容,無論是精神原則,還是具體規范,都貫穿了徹底革命(直至靈魂革命)以“脫胎換骨”改造中國的理想。這里的革命,近指對康梁孫黃以來的“舊民主主義”路線的革命,遠指對儒家綱常仁政思想為靈魂的“中華法系”的革命。
這就是我們今日所見到的中國法律體系。如果說我們已經初步建成了“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那主要是從“革命”意義上講的,但不一定是從“中國”的意義上講的。
從“革命”的意義上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并不是今日才形成的??梢哉f,自中共領導的人民革命政權始建之日起,社會主義革命的法律體系就開始形成或已經形成。1931-1935年間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就已經頒布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蘇維埃組織法》、《懲治反革命條例》、《土地法》、《勞動法》、《婚姻法》、《司法程序》、《裁判條例》等一系列部門法典或單行法規,還有以黨的政策綱領指示等形式發布的一系列關于行政、司法、經濟、社會、文化等各方面事宜的國家強制性規范,貫穿了工農革命或社會主義精神,其內容互相配套,其內在邏輯關系或邏輯體系也十分清楚,可以說已經形成了一個社會主義的法律體系(盡管不完善)。從那時到今天,這一法律體系不是從無到有,而是從小到大、從簡到繁、從粗到精、從初級到科學。
要制定一個“革命的”、“社會主義的”法律體系,也許不一定是最難的事。真正最難的,是在轟轟烈烈的革命之后再建成一個“中國的”、“民族的”法律體系。
法律體系為何要“中國化”
中國法律體系當然不能從精神上“非中國化”,在保存弘揚民族文化精粹的前提下應當仍然可以實現法制革命。但是,要以實際的法制建設行動回答這兩個問題,卻是中華民族文化發展史上最艱巨的歷史任務。
呼吁我們的法律體系中國化,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說明。
第一,法制建設必須盡量誠實地面對中國社會現實生活中的重要而緊迫的問題,不回避,不矯飾。新中國幾十年來,我們發現一個極其重要的現象,那就是:社會生活中常見的、緊迫的問題,往往可能是法律管不著的問題。比如當今中國人們最頭疼的剛性維穩責任及超高維穩成本問題、土地征用和房屋拆遷爭議問題、司法判決難以執行的問題……都是沒有正式法律規定或在立法上僅有原則規定無法實際操作以解決的問題。在上位一些人的一般心理是:寧可憑借靈活機動的政策因時制宜地解決這些問題,以掌握主動權。若制定正式公布可供人們據以隨時對照“爭權奪利”的一般法律規范,則會造成官方的被動。在上位的這種心理,導致了在下位的人們對法律體系的不信任。
只有誠實針對我國現實生活中的這些緊迫問題盡快制定相關法律規范(哪怕是暫時不完善的法律規范),誠實針對這些現實問題用足法定權威和法定救濟程序,那才有可能真正形成中國的、本土的法律體系。
第二,法制建設方案必須盡量尊重中國的國情現狀,正視國情所造成的限制。針對上述中國社會生活中的緊迫問題的法制解決方案,當然應該尊重或照顧到中國的現實國情,不能脫離國情。具體地說,立法方案必須特別因應中國人口眾多而平均教育程度低、自然資源相對貧乏、不同地區之間差異大、國家財力強而民眾財力相對弱、中央集權體制慣性較大、市場化程度低、社會自治程度較低等等國情。我們的未來法制建設,一方面要正視國情造成的客觀限制,不幻想通過立法“人定勝天”地快速改變國情;但同時也要通過理性的立法誘導某些國情向更加文明進步的方向漸進變化,如:限制人口發展、提高教育程度、提高市場化程度、擴大地方權力、擴大社會自治、縮小地區和城鄉差距之類。這樣尊重國情的法制建設,才有可能形成真正“中國的”、“本土的”、“民族的”法律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