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加沙現在終于有了喘口氣的自由了,你們要是早幾個月來,就會發現加沙與一個大監獄沒什么區別,全體加沙人都生活在這座監獄里。”在埃及5月28日開放通往加沙的拉法口岸一天后,加沙一名中學教師胡里這樣告訴記者。有150萬人的加沙地帶是巴勒斯坦最早實施自治的地區,以色列的老對頭哈馬斯也成為加沙“自治民主”的最大受益者。加沙一直是巴以沖突的核心,以色列能夠阻止開往加沙的國際救援船,卻阻止不了從加沙不時襲來的火箭彈。“加沙的悲劇正是以色列政治戰略的反映。以色列可以戰勝所有敵人,卻永遠不可能把武力轉變為戰略安全。安全在于和平共處。”英國《金融時報》曾這樣把加沙作為觀察巴以走向戰爭還是和平的觀測點。《環球時報》記者近日深入這個已經被以色列圍困多年的“監獄之城”,感受到這里的任何一個變化都在牽動著巴以雙方敏感的神經。
進入加沙如同探監
“感謝埃及人民、埃及革命和埃及政府,因為他們打開了我們同外部世界交流的通道。”5月29日,《環球時報》記者在加沙城采訪時到處都能聽到類似的話。此前一天,埃及正式開放與加沙之間的拉法口岸,但口岸貨運通道仍然關閉。拉法口岸于1979年埃及和以色列和平協議簽署后建立,是加沙地帶與外界相連的唯一一個不通過以色列的陸路通道。2007年,哈馬斯控制加沙后,以色列加大對加沙的封鎖力度。埃及的穆巴拉克政府也一直關閉拉法口岸。
記者5月29日是從以色列埃雷茲檢查站進入加沙的。上午,記者到以色列政府新聞辦公室辦理赴加沙采訪手續時,工作人員一遍遍地問:“為什么要去加沙?隨身攜帶什么物品?”本來一會兒就能辦好證件,記者卻花了兩個多小時,辦好手續后已近中午。在加沙的路上,記者在靠近加沙的外圍地帶看到,一路上都是十幾米高的厚重水泥隔離墻,每隔十幾米還有一座崗樓,隔離墻以外則是300米的安全隔離區。
“這哪里是入境過關,簡直是探監。”這是記者在埃雷茲檢查站入關最深的感受。在經過以色列官員仔細檢查后,記者拎著沉重的采訪設備穿行在曲折的鐵絲網圍成的小路內,而通道外就是高大的隔離墻。經過第一道大門之后,一個孤零零的標牌上寫著:通往加沙。如果第一道大門不關上,第二道大門便不會打開,這時你會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一個籠子。在“籠子”里行進了近1公里,穿過數道封鎖嚴密的大鐵門,記者終于進入加沙。
加沙的景象與以色列有天壤之別,一“墻”之隔的以色列處處是良田和漂亮的小別墅。而在加沙,幾乎每幢建筑上都有彈孔,道路也是塵土飛揚。在這里,鋼筋、水泥等建筑物資是嚴禁被帶入的,當地遭破壞的建筑無法被修復,斷壁殘垣只能凄涼地“滯留”原地。加沙的出租車司機法里德是一個健談的巴勒斯坦人,他的180C型奔馳車看上去最少開了幾十年,已經破得不能再破,門都幾乎打不開,但依然在路上跑著,而且拉著我們開得飛快。法里德對記者說,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換一輛新車,“原以為這輩子都沒希望了,因為關口都被以色列控制著。現在好了,我就可以從埃及買一輛車,這一輛實在開不動了”。
在加沙一所中學當教師的胡里說:“長期以來,加沙北部被以色列控制著,加沙南部則被埃及控制著,兩邊都不開。這樣,加沙地帶的居民就只能生活在像被窒息一樣的監獄中,許多人甚至一輩子都不能邁出加沙的門。”
自2007年哈馬斯在加沙上臺后,以色列就對這個約150萬人口的地區嚴格封鎖,企圖通過“集體懲罰”迫使哈馬斯就范。4年多的封鎖使當地民眾生活困苦不堪。據聯合國人道救援機構調查顯示,70%以上的加沙居民都生活在每天1美元的貧困線以下。《時代》周刊稱,由于加沙人的生活陷入絕望,像赤蠵龜這樣的世界級珍稀物種也都淪為饑餓加沙居民的果腹之物。
在加沙街頭,記者碰到一個當地“星期天市場”。市場的商品很有限,多是一些衣服、小家電和日用品。看到有人走來,一些店主爭著招攬記者:“你好!你好!”記者發現許多東西標著“中國制造”,店主說這些都是經過拉法的地道從埃及走私過來的。價格比埃及的價格高五六倍。
記者向以軍士兵瞟了一眼,立即被瞄準。
巴勒斯坦領土分為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兩部分。加沙地帶面積約為365平方公里,人口150萬。1994年,加沙成為巴勒斯坦率先實行有限自治的地區之一。2005年,以色列實施單邊行動計劃,從加沙地帶撤軍,結束對加沙地帶38年的占領。但以色列仍然對加沙進行嚴格封鎖,以免加沙威脅以色列的安全。
對加沙城有了一道以色列不能控制的口子,以色列人非常敏感。以色列副總理沙洛姆稱,這是“危險的發展,可能導致武器和恐怖分子進入加沙”,并要求對口岸進行嚴格的國際監督等。在耶路撒冷,以色列出租車司機伊扎克也憤然對記者稱,“開放拉法口岸等于幫哈馬斯的忙,他們可以輕而易舉通過這一通道將武器走私進加沙,對以色列構成致命威脅”。以色列最大的反對黨前進黨5月28日發表聲明稱:“拉法口岸的重新開放是同以色列利益直接相沖突的,嚴重威脅到以色列的國家安全。內塔尼亞胡政府沒能阻止埃及政府重開拉法口岸是整個國家的失敗。”
以色列“JSS新聞”的一篇文章稱,一名哈馬斯高級官員正在德黑蘭訪問,哈馬斯呼吁伊朗在加沙設立大使館。文章稱,如果此舉實現,將令加沙和整個巴勒斯坦地區的形勢更復雜。伊朗和以色列是大敵,而且伊朗至今未在巴權力機構所在地拉姆安拉設立使館,如果首先在加沙設立,其用意將昭然若揭。
當記者返回以色列時,再次經過埃雷茲檢查站,這次檢查更加嚴格。記者將所有物品交給安全人員,本人則要站在一個特制的安檢器械前接受全面檢查。還有一些以色列士兵站在50米開外、用防彈玻璃隔離開的樓頂上,如果他們認為你有可疑之處,會立即要求你做出各種各樣的姿態配合檢查。接受完檢查后,記者只是向以軍士兵處瞟了一眼,結果一名以軍士兵立即舉槍做出朝記者瞄準的姿勢,示意記者立即離開,不許張望。
多數加沙人希望哈馬斯改變對外政策
加沙一直是巴以沖突的核心地帶。特別是哈馬斯控制加沙后,這里的沖突層出不窮。2008年底至2009年初,以色列以阻止加沙武裝人員向以境內發射火箭彈為由實施“鑄鉛行動”,共造成1400多名巴人喪生,5500余人受傷。2010年5月,以軍艦向駛往加沙的國際救援船開火,造成19人死亡。
在加沙,記者遇到當地工程咨詢師利亞德,由于工作需要,他經常往返加沙和以色列之間。他告訴記者,在上世紀90年代,很多加沙人在以色列打工,埃雷茲檢查站每天都擠滿了人。現在,幾乎沒有加沙人獲得到以色列的工作許可了。利亞德的一個兄弟死于以軍襲擊,另一個兄弟雙眼被打瞎。他說,以色列有坦克和戰斗機,而哈馬斯只有步槍和火箭彈,在這種不對稱的力量對比下,巴勒斯坦人開展武裝斗爭無異自取滅亡。利亞德對巴以和平不抱信心,他說現在想盡辦法賺錢,養活一大家子人。
近幾年來,哈馬斯在加沙與以色列的武裝對抗一直未取得實質成果,反而不斷招致以軍的猛烈軍事報復,加沙人不得不生活在恐懼之中。曾有民調機構調查顯示,支持哈馬斯的78%的選民都希望哈馬斯改變對外政策。許多加沙的巴勒斯坦人認為哈馬斯更加清廉,但這并不表明人們贊同哈馬斯的對外政策。今年年初以來,受突尼斯和埃及“革命”風波影響,巴被占領土上對現狀不滿、要求“改革”的呼聲也不斷出現,這也是哈馬斯不久前最終接受與法塔赫和解的主要原因。
“由于加沙地帶特殊的地緣關系——被哈馬斯控制,又是巴勒斯坦唯一出海口和唯一可以不經過以色列的陸路通道,國際社會圍繞這塊土地總會產生各種爭論。”法國《20分鐘報》5月28日的文章認為,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5月27日呼吁所有有關國家政府阻止救援船隊“闖關”駛往加沙,以避免發生新沖突,同時呼吁以色列“保持最大克制”。文章稱,越來越多的各國名人加入到“加沙援助者”行列,這令以色列控制加沙與外界聯系的努力變得越來越徒勞,事實上即使加沙與埃及邊界不開通,加沙的“全封閉”狀態也已很難維持下去。
阿拉伯電視臺稱,美國、歐洲和以色列的官員可能沒有注意到給加沙局勢帶來變化的最大誘因,那就是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阿聯酋《海灣報》稱,后穆巴拉克時代的開放拉法口岸的舉動是一個里程碑事件,應該被解讀為將加沙及其主要的政治力量哈馬斯重新送入阿拉伯懷抱的一種激勵,為巴勒斯坦實現真正的和解鋪平了道路。文章稱,加沙的變化正好是在阿拉伯國家重新推動聯合國承認巴勒斯坦人有權建國之際。哈馬斯再也不能聲稱被拋棄了,必須尋找向團結的巴勒斯坦政府過渡的方法。約旦河西岸和加沙的巴勒斯坦領導人應該抓住這個時機提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以色列《國土報》5月29日的社論稱,以色列封鎖加沙4年來,沒能阻止哈馬斯獲得武器,沒能解救以被俘士兵沙利特,也沒能使加沙民眾揭竿而起反對哈馬斯的統治。相反,封鎖之下的加沙成了世界上最窮的地方,貧窮促使人們的思想變得更極端。封鎖加沙還嚴重損害了以色列的國際形象。文章猜測,“隨著加沙被開放,居民生活步入正軌,人們的激進思想也會逐步消除”。如果以色列也能放開對加沙的封鎖,將可以向國際社會展現其愿與巴方實現和平的態度。
以色列佩雷斯和平中心主任彭達克對記者說,“以色列要想變成一個正常國家,必須被周邊阿拉伯國家所接受,這需要我們的領導人清醒的知道我們處于什么樣的位置。和平是建立在雙方理解和互讓的基礎上,而不是一方強迫另一方接受和平。”
來源:《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