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天笑從清末編輯《時報》副刊《余興》開始,就十分注重文學青年的提攜和培養。周瘦鵑是一位在民初上海無論編刊、撰譯都僅次于包天笑的著名報人小說家,特別是在上世紀二十年代以后,其文藝界地位更是如日中天。然而,起初,他是一位典型的被貧苦生活逼迫進小說界的“投稿家”,十六歲,當他還是中學生時就已經試探著走進上海文壇以謀取生。他在清末登上文壇的第一篇作品《落花怨》就發表在包天笑主編的《婦女時報》(1911年第一期)上。《婦女時報》不僅在周瘦鵑的成名路上奠定了第一塊基石,而且成為他早期發表小說的重要園地。據筆者統計,周瘦鵑共在《婦女時報》上發表作品三十六篇,居眾作家之首,而小說作品則占了該刊小說發表總量的幾乎一半(總數為三十七篇,周瘦鵑作品十六篇)。特別是該刊前十期,除第二期沒有他的小說作品、第三期只登其一篇小說作品外,其余幾期都是刊登兩篇小說,幾乎占據了整個“小說欄”,這充分說明了包天笑對起步期的周瘦鵑的高度重視和熱心提攜。另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當包天笑從書信中知道周瘦鵑在1912年大病一場,又知他家庭清寒,便預支一筆稿費給他,并在信中說,以后只要他的稿件一到,不論發表與否,即優先付酬”,這種在生活上的切實幫助不僅讓周瘦鵑渡過了難關,而且增強了他繼續創作的信心。僅從周瘦鵑在《禮拜六》創刊前發表小說的情況來看,他在《時報》系統發表作品總計三十一篇;在《小說月報》、《中華小說界》、《申報》、《民權素》上僅分別發表三篇、一篇、二篇、一篇,共計七篇。據此可見,包天笑所在的《時報》系統對他成名給予了巨大的助力。更為可貴的是,包笑熱心扶植周瘦鵑完全出于對其文學翻譯、創作才華的賞識,據載周瘦鵑第一次到《時報》館拜訪包天笑在1913年9月,這時距他在《婦女時報》上發表第一篇作品已有兩年多了,他已經是上海小說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張毅漢也是一位幾乎全賴包天笑提攜而成名的小說家。在《小說時報》的撰稿人中,包天笑很早便認識了張毅漢的母親“黃翠凝女史”,她是清末民初女性作家中的佼佼者。因為張毅漢經常為母親送稿,他便與天笑認識了。后來,由于家境貧苦,張毅漢便將其譯作投遞天笑請他介紹發表,但當時毅漢是無名之輩,其文筆也不夠好,其譯作便每遭編輯部退稿。在這樣的情況下,包天笑出于愛才之心,就幫其潤色,并與之聯合署名,才最終得以發表。張毅漢就這樣才得以真正走上文壇,在民初時段發表了大量的小說作品。由于民初包天笑主編了多種小說刊物,正需要寫作上的幫手,張毅漢其時恰好“中英文精進”,便成了他翻譯合作者的不二人選。據不完全統計,在1912至1923年問,以二人聯名發表的小說作品有五十余篇,其中有不少收入當時頗有影響的短篇小說集《小說名畫大觀》、《天笑短篇小說》之中,另外二人還一起出版了小說單行本《斷雁哀弦記》、《紅淚》、《血印槍聲記》等。正是通過這種聯合署名的合作方式,包天笑將一位初出茅廬、作品無人采用的青年作者推舉成了在民初頗有影響的小說名家,正所謂“一登龍門,聲價十倍”。而且,據鄭逸梅介紹,當時“所有稿酬悉數歸給毅漢,毅漢對于天笑非常感戴”。當張毅漢在小說界慢慢成名后,包天笑更以一個文藝界名編輯的身份繼續予以獎掖,在主編《小說大觀》時,就將他稱為說壇“大將”了。可見,包天笑對新進作家的提攜真是不遺余力的。
再如,民初以《人間地獄》紅透小說界的畢倚虹也是經由包天笑一手培植起來的。據包天笑說,畢倚虹之所以進入上海報界、成為小說家全因他的引導。他們的相識說來很有些趣味,天笑在編輯《婦女時報》時,經常接到署名“楊芬若女士”的詩詞文稿,“頗見風華”。他明知道是“捉刀人”所為,但當時真正的閨閣之文難求,自然予以發表了。據包天笑回憶:“不久,倚虹到報館里來見訪了,我們談得甚好,頗有相見恨晚之意”,二人從此訂交,時在1914年到1915年間。當時包天笑正做《時報》主筆,又忙于各種小說雜志的編務,實在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包天笑曾說:“及至畢倚虹進了時報館。那覺得志同道合,才是我一個好幫手”,“后來我們商量組織《小時報》,由他主任,而我也便幫助了他”。二人由于性情投契,很快便成了忘年之交。據有關資料來看,包、畢二人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以致倚虹初入花叢,也是因了天笑的導引,遂后倚虹竟根據他們那段真實的北里生活撰出了一部堪可傳世的《人間地獄》來。這部小說里涉及民初文藝界名人不少,對于他們叫局佑觴、游戲花叢的描寫實在是當時上海文人日常交際的實錄。而在1915年《小說大觀》出版時。畢倚虹已經開始在時報館工作了,于是自然成了包天笑作家陣營的“先鋒隊”。在包天笑的幫助下,他迅速成長為一位名小說家。在接著由天笑主編的《小說畫報》上,畢倚虹發表了名震一時的《十年回首》,這是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包天笑曾給予這部小說極高評價,他說:“可惜(《十年回首》)這書未寫下去,那要比李伯元所寫的《官場現形記》高明得多咧。因為李所寫的,只不過是道聽途說,而他卻是身歷其境呀。”上世紀二十年代,當包天笑主編《星期》周刊時,畢倚虹也不忘反哺,為其主持“星期談話會”欄目,并創作了大量的中短篇小說,幾乎每期都有,共計十五篇,無怪包天笑到了晚年還深深感慨:“這個時候,在寫作上幫我忙的,以畢倚虹為獨多。”可惜畢倚虹三十五歲即因寫作積勞成疾而英年早逝,包天笑直至晚年還在追悔將他引入報界、文學界,他說:“如果不遇著我,或者他的環境不同,另走了一個康莊大道,也不至于如此身世凄涼。我對于他很覺一直抱歉似的……”可見,他們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厚。
在清末民初,經包天笑提攜后來成為名小說家的還有徐卓呆、范煙橋、江紅蕉等人。徐卓呆后來被稱為“小說界的卓別林”,在他文壇起步時期,包天笑經常與之合作翻譯外國小說刊登在自己主編的雜志上,合作的形式“大概是天笑的文筆,用他的構思”;“范煙橋經常投稿《余興》,天笑很賞識他的文筆詼諧有趣,為之賡續登載”,后又主動約請他寫作了十回三萬余字的彈詞小說《家室飄搖記》,在《小說畫報》上予以刊發,促其成名。江紅蕉是包天笑內弟,自然得到天笑的精心栽培,后來撰寫了《海上明月》、《嫁后光陰》、《交易所現形記》等小說,并出版了《江紅蕉小說集》,很快成為民初小說界的紅人。實際上,包天笑始終重視小說人才的培養,他曾在《<小說大觀>宣言短引》中明確指出:“欲治病,先培醫。”他認為,要想創作出為廣大讀者所歡迎,具有文學“興味”的小說佳作,必須培養出懂得小說文體特點、有深厚文學修養的優秀小說作者。緣乎此,他愛才成性,經他培養出來的小說家真是不勝枚舉。因此,他在民初文學界擁有了一支“可以算得無懈可擊”的穩定而人數眾多的作者隊伍。正由乎此,包天笑被新文學家視為“鴛鴦蝴蝶派”(“禮拜六派”)的首席作家,被新時期研究者譽為“通俗文學之王”也便成了歷史的必然。
另外,我們應該注意到他在編刊過程中,由于始終堅持“一以興味為主”的較為寬泛的采錄標準,因此,就是后來成為“新文學家”的劉半農、陳獨秀、冰心、葉圣陶等也都曾在其主編的刊物上牛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