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眼中的被告人合法權益保障

　　人權概念始終保持著“保護弱者”的核心思想。被告人合法權益保障歷來都是立法和學術研究的重點，也是建設法治社會和和諧社會的必然需求。理論和實務界對被告人合法權益的保障進行了諸多研究，筆者以為。對主體的保護，應有針對性，應建立在主體真正需求的基礎上，再好的制度沒有生長的土壤也難以生存。科學發展觀的核心是以人為本。研究被告人權益保障。則首先要了解被告人的心聲，其對現實權利的根本看法，對權利的基本需求。基于此，2009年6月以來，筆者通過座談會、個別談話、問卷調查等形式，對某市一看守所和一省級監獄的部分服刑人員進行了調查，調查時根據文化程度、家庭情況、犯罪性質、年齡層次、個人性格等不同情況，選取了40余名有典型性的服刑人員進行了個別談話和座談，發放問卷調查表200余份。就被告人權益的保障需求，對現行被告人權利的了解、對現行被告人權利的看法、對被告人權利地期望，進行了直接的調查和了解。
　　一、被告人眼中的被告人權益保障現狀
　　從調查了解過程中，被告人反映的情況來看，被告人眼中的被告人權益及其保障，主要可以歸納為五個方面：
　　(一)模糊的權利
　　法律的明確性，司法的透明化是立法和司法的基本要求，也是評判立法和司法的一個重要標準。現行法律無論是憲法、還是刑法刑訴法等法律法規對被告人權利保障已日臻完備，但被告人對這些權利大多仍是霧里看花，對權利的了解和理解大多是支離破碎，不明白自己真正享有哪些權利，權利真正的內涵是什么。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一是法律規定本身的模糊性，高度概括性；二是現行法律法規對被告人權利的規定分散，不系統，沒有較為全面的集中的針對被告人權益保障方面的法規，被告人對權利的掌握不全面：三是司法告知的愚民化、程式化、形式化。被告人權利義務的知情權是法律賦予被告人的權利。但實踐中，司法存在刻意隱瞞和愚民觀念，既不敢隨意或明示剝奪法律規定的被告人的應有的權利，必須履行法律告知的義務和責任。卻又擔心被告人知道更多自己的權利后，不利于辦案部門順利的辦案，于是出現了權利告知時“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局面，總想以最迅速最便捷的方式讓被告人在告知書上簽字就完成了訴訟程序的要求：四是普法的不到位，各種法律宣傳不夠，法律的波及面不廣，造成廣大民眾對法律產生畏懼感、陌生感和神秘感。(這點有別于美國，法國法官托克維爾A曾談到美國人生活中最顯著而又有益的事情莫過于對法律的廣泛研究了。)
　　(二)被縛的權利
　　要想讓鳥飛翔必須要松開它的翅膀。權利的行使也需要有自由的載體。被告人因為之前的侵犯國家和社會的行為，其自由和權利相對而言，應該受到一定的限制。但這種限制究竟應該達到什么樣的度?在刑事訴訟階段，規定了拘傳、拘留、取保候審、監視居住、逮捕五種強制措施，以及各自的適用條件。從立法本意。以拘留作為緊急手段，以逮捕作為特別防備手段。但現實情況是：拘留、逮捕的適用出現錯位和泛濫，高羈押率成為不爭的事實。從某市2008年以來，提起公訴和相對不訴的案件來看，逮捕率高達84％，而捕后被判三年以下實刑的占27.6％。緩刑以下的占33.7％。逮捕適用的條件是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等方法，尚不足以防止發生社會危險性，而必須予以逮捕的情形。但在實踐中逮捕的普遍運用已偏離法治的軌道。高羈押帶來的最直接的損害就是權利的行使受到限制，刑法規定，被告人有辯護權，有證明自己無罪和罪輕的權利，委托辯護人的權利、要求重新鑒定的權利、要求解除強制措施的權利、要求賠償的權利、提出控告和申訴的權利等，而人身受到羈押，其以上人身權、財產權等權利的行使自然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難以有效行使各項權利。實質上是為權利加上了繩索。讓你看得見摸不著。而司法實務中，監視居住的變相使用，間接剝奪了被告人的人身自由，限制其權利的行使；隱性的超期羈押。阻礙其權利的及時行使，如律師代理被告人行使權利時被設置的種種障礙和責難，偵查期限的有意用盡。借用公訴退查的時間，或以重新發現罪名，重新計算偵羈期限而無限延長，被告人的權利無意中被克減和大大縮減。
　　(三)僵化的權利
　　原則性與靈活性相結合是法律適用的一條基本原則。良好的法律制度與司法應彰顯刑法的社會價值與人文關懷。但實踐中，執法者往往囿于司法資源的短缺，或各種利益的趨動如片面追求辦案率，而機械執法。執法辦案過程中缺少人文關懷，不是從整個刑罰的目的和刑訴的終極目的——社會的和諧出發。而是追求眼前的利益——完成辦案任務或追求某種個人的私利如工作實績，辦案量，就辦案而辦案，未考慮多種效果。如在調查中筆者注意到這樣兩個案例，一職務犯罪嫌疑人在登機口被偵查人員攔截，該人一再表示，是去簽訂一筆大合同，而這筆合同的簽訂將極大的挽回其所涉嫌犯罪帶來的損失，嫌疑人一再要求辦案人員可以與之同行。這樣既可為國家挽回損失，又可保證嫌疑人的在案，但辦案人員只認同依法辦案，粗暴地拒絕了嫌疑人的請求。最終導致數億元的損失無法挽回，被告人深感無奈。在另一起交通肇事案中，被告人騎著摩托車帶著未婚妻和妻妹，因下雨路滑，導致交通事故，其未婚妻當場死亡，其妻妹摔成重傷致殘。在庭審中，該被告人主動要求承擔贍養兩姐妹父母和照顧其妻妹的責任，被害方因經濟條件很差，也希望法院能減輕處罰，讓被告人親自履行照顧的責任，但法院最終還是判處被告人實刑，被告人因被羈押無人身自由而無法盡到照顧的責任，而被害方也因得不到照顧而處境非常艱難。這些僵化執法的做法，深深傷害了被告人、被害人及其家人的感情。不利于對被告的改造，不利于法治化建設。
　　(四)失助的權利有權利必須有保障權利實施的措施，失去保障的權利將是一紙空文。對被告人權利設立的初衷在于保護人權，防范司法權利的濫用。但現實中被告人的援助方面存在以下問題：其一，法律援助的立法規定存在缺陷：法律援助的規定散布在《刑訴法》、《律師法》、《律師業務收費管理辦法》等法律法規中，缺乏系統性，且這種援助僅限于法庭審判階段：指定辯護的條件過粗過窄。法律援助的范圍過小。刑訴法第34條只是規定了對于經濟困難、盲聾啞或未成年人、可能判處死刑的人適用指定辯護。法律援助行使的只是辯護權，內容過窄。對于為被告人提供法律咨詢、撰寫訴訟法律文書等沒有規定在法律援助的內容中。其二，律師失職或未盡到職責。或起不到作用，法律援助不到位。這一方面是由現行制度對律師履職設置的阻礙。如律師在偵查階段沒有被賦予辯護人的法律地位，雖然新律師法對律師的執業環境做了較大改善，但司法實務中。律師的會見交流權、閱卷、調查取證權等仍受到諸多限制；另一方面是由于律師自身職業道德有關。從調查情況來看。反映律師未盡心盡職而對律師的地位和作用持懷疑態度的占很大的比例。主要表現在：律師服務不及時，要主動提出才有可能會見，有時提出了，律師以忙等各種理由拖延：取證辯護不盡職盡責，對被告人提出的問題沒有認真去調查取證；對定罪判刑沒有真正起到作用；有的律師受道德觀念和個人好惡影響，對罪大惡極的犯罪人如強奸犯往往認為罪有應得。應重罰，不好好辯護；有的律師追求高收益，或懾于司法機關的權威，或基于一定的職業風險，犧牲當事人利益。未盡職盡責從被告人的利益出發。損害了被告人求助的信心。其三，懲罰機制的缺失。對破壞權利必須有相對的懲罰機制。屢禁不止的刑訊逼供，非法扣押款物的隨意性、執法的不規范。這些司法恣意行為的大量存在，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監督機制和制裁手段的缺失，救濟機制的相對弱化和不健全，導致投訴無門，或投訴成功率低，被告人因缺少權利的保障和對侵犯權利者的制裁而使自己的權利處于高處不勝寒的境地。也正是因刑訊逼供的存在。導致了大量冤假錯案的發生，可能動搖整個國家法治的根基。
　　(五)虛空的權利
　　“遲到的正義等于非正義”。法律賦予被告人控告權、申訴權、回避權、上訴權等各種權利，但這些權利的行使成本高昂，表現在：救濟或申訴途徑不暢，司法的效率低下，時間長、費用高、成功率低。在調查中發現一種現象，大多數被告人盡管知道上訴不加刑的原則，但實際上很少有人行使，而是希望法院盡快判決后在監獄里爭取減刑更便捷更現實，上訴贏了形式上的名聲利益，輸了實際利益即更多的人身自由和經濟利益，況且看守所遠比不上監獄自由。另外錯案的申訴期限長。國家補償低，也是被告人放棄權利的一個重要原因。失去救濟制度應有的價值。
　　二、被告人權利保障的建議
　　應該說，近年來我國的法治建設日臻完善，法律法規不斷健全，人民的法律意識也不斷地得到提高，但通過調查發現，在部分被告人眼中，我們的執法我們的法律還存在諸多問題，被告人眼中的被告人權益保障及對現行立法司法的期求，是我們檢視現行制度，修正和完善新立法新制度的基礎。筆者以為：
　　(一)轉變執法理念，提高維護和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的意識
　　法國孟德斯鳩說過：用“理性”與“人性”來看待被告人，法官還應與被告人處于同等地位。司法人員不僅應當在行為方式上，而且應當在思想、觀念、態度上確立保障被告人權利的基本價值取向。其一。強化以人為本理念，打擊犯罪與保障人權并重。現代法治以尊重和保障人權為依歸，以弘揚權利本位為特征。樹立人權保障理念，讓人權保障貫穿于刑事訴訟的全過程，在執法活動中，要以平等的姿態對待被告人，營造一種以尊重權利和保障合法權益為內涵的執法氛圍，讓被告人在面對法律所帶來的威嚴與神圣的同時，享受到法律的“溫情”與“體恤”。其二，樹立公正和效率理念。維護司法公正和司法權威。公正是司法的靈魂和核心。是司法的生命力所在。要實體公正和程序公正并重。使正義能以看得見的形式實現。正確處理公正和效率之間的矛盾，在確保公正的前提下努力提高工作效率。從有利于和諧和法治建設為基本點，貫徹落實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力求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
　　(二)加大普法，提高被告人法律意識和維權意識，提高其參與訴訟的主體意識和熱情
　　馬克思指出：“要想站起來。僅僅在思想中站起來，而現實的、感性的、用任何觀念都不能解脫的那種枷鎖依然套在現實頭上，那是不行的。”缺乏法律知識。往往就會做出與現行法不一致的行為，甚至是違了法還不知情。被告人權利保障特別是被告人權利的救濟程序，在很多情況下依賴于被告人自身去啟動，被告人自身人權意識不強就可能不知道主張權利，而其他要么不具備主體資格。要么不知道權利被損害的事實，阻礙了權利的行使。
　　(三)規范執法，加大對執法的監督和對違法的懲處，提高執法素質、執法能力和司法的公信力
　　孟子云：徒法不足以自行。一部制定得非常完善的法律，若得不到有效的執行，那它不過是一張寫滿權利的紙。再好的制度沒有相應的執法人員也是沒有價值的。古往中外。人們對執法者的素質都寄予了很高的要求和期望。因為司法是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提高執法能力，建立職業化、精英化的司法隊伍，對保障被告人的生命、自由和財產權利具有重要的意義，也是依法治國的根本保證。有執法。必然要有對違反的監督和懲處，監督和懲處是對制度貫徹執行的重要保證。
　　(四)完善立法健全機制
　　1．擴大司法知情權，健全告知制度。“正義不僅要實現，而且要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得到實現”。被告人對權利的需求層次直接影響到其獲享權利的程度，亦即被告人對權利的內容、范圍的認知以及對權利要求的迫切程度會影響實現權利的程度。擴大司法知情權，健全告知制度，增加證據展示制度，讓被告人充分了解自己享有的權利，及權利的內涵和價值。通過證據展示制度，充分行使辯護權，從而推進整個法治化進程。
　　2．擴大取保候審等保釋制度。規范監視居住，減少剝奪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給予被告人適度的人身自由。英國思想家洛克提出：“法律的目的不是廢除或限制自由，而是保護和擴大自由。”擴大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的審前適用范圍，減少羈押，一方面有利于被告人充分地行使權利，另一方面有利于節約司法成本。減少控告和上訪，有利于整個社會的和諧穩定。有人提出對審前羈押與保釋確立一定的比例，不失為一條有效的措施。
　　3．建立和完善高效便捷的司法救濟機制。“沒有救濟就沒有權利”。“遲到的正義非正義”。對被告人權利的救濟來源于權利本身的神圣和蘊藏的法治價值。高效便捷的司法救濟是使法定權利的平等轉化為實現權利的平等最有效的途徑。如何建立和完善司法救濟機制，有人提出設立審前程序司法審查機制、超期羈押的救濟機制、設立預審法官等以切實保障被告人的權利，這些機制是否可行，是否全面系統，需要進一步的深人研究，本文在此不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