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濤 帶著西藏移動“攀珠峰”

　　向濤今年38，在內地生活的時間和在西藏差不多各占一半，不過，在他內心的天平上，情感總是向著雪域高原傾斜。位于拉薩金珠中路的中國移動公司西藏分公司辦公室，都被他布置得格外有藏式風格。
　　中學時在內地西藏班，向濤在給父親的家書中表達自己獻身西藏的萬丈豪情：“一定要好好學本事，學成后回到西藏，建設家鄉”，而今，豪言壯語已化為日復一日的高原生活和日常工作，激情退去，雄心依舊，向濤說，他骨子里屬于西藏，從未退卻，也未曾后悔。
　　
　　從沿海到高原的支邊之旅
　　
　　向濤母親是漢族、父親是藏族。在西藏，這種家庭的孩子叫“團結族”。向濤不但是“團結族”，連名字也是藏漢結合，父親叫向巴曲登，到他這里就把第一個字改成了漢語的姓，很有融合的味道。
　　追溯這個家庭的歷史，更有趣的地方在于，父母是在“文革”的派系武斗場上認識的，當時父親把母親抓來當做俘虜，不想一下俘虜了一輩子。母親王愛梅是山東青島人，上世紀70年代初期，“支援邊疆、建設邊疆”的口號激發起無數青年內心里建設國家、支援邊疆的萬丈豪情，還不到20歲的王愛梅也加入到進藏的隊伍中，一路顛簸地上了高原，奔向最艱苦、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王愛梅被分配到昌都地區郵電所，1973年，向濤出生在昌都。小時候身體弱，他被放在了山東外婆家，和許多“藏二代”小孩兒一樣，長到三四歲進藏，才知道父母長啥樣。
　　向巴曲登時任江達縣政法委書記，在牧區，政法委書記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冬季調解牧民糾紛。在藏北高原，每到冬季，大雪覆蓋一切，天寒地凍，氣候惡劣，牧民全靠在下大雪之前搶著把牧草打回家里儲存，來維持自家牲畜整個冬季的生存。牧場圈地，也就成了每年初冬牧民們最重要的工作之一，糾紛也就在所難免。為了爭奪牧場，牧民們經常整個村子出動，掛藏刀、舉棍子，甚至端著獵槍沖出來……每年冬天，向巴曲登都要騎馬上牧場，橫刀立馬擋在快要打起仗來的牧民之間，將政策、搞調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牧民情緒激動，他也要和顏悅色，即便有個別沖動的牧民威脅自己，也不能慌，還是要穩住情緒，繼續和顏悅色。
　　那時向濤還只有三四歲，并不太理解父親每年冬天騎馬上牧場的危險性和重要性。他只是待在家里，守著暖和的牛糞火，聽媽媽邊縫縫補補邊給他講故事，他只記得父親每次都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不過他最喜歡的事就是遠遠看到父親騎馬的身影，就跑出去迎接父親，再騎上父親的白馬遛一遛，便是最威風的事了。
　　在江達縣，向濤生活到小學二三年級，條件很艱苦，回憶很美好。那時最大的困難就是吃不到蔬菜，“印象中總是在吃糌粑，吃風干肉”，本來西藏高原之上，當時沒有大棚技術，吃菜都要靠外面運進來，遇到冬天大雪封路，蔬菜就真的跟黃金一樣金貴了。上世紀70年代末期，隨著交通狀況稍微改善，縣里的條件比過去要好了一些，但是吃菜還是難題，而且是整個高原地區的大難題。
　　但是對于向巴曲登來說，比吃菜更讓他頭疼的是孩子的教育?！翱h里教育跟不上，上了學什么都不會”，為了孩子的前途，本來仕途前景一片光明的向巴曲登，1982年舉家調到了拉薩，他進到西藏自治區郵政局，開始了后半生的郵政之路。
　　
　　第一批西藏生的內地求學生涯
　　
　　與母親的經歷幾乎相反，向濤的人生從內地開始。
　　1984年，國家做出了在“在內地創建西藏學校和開辦西藏班”的重大決策。1985年9月，江蘇省紹興市紹興一中，迎來了第一批西藏學生，共50人。向濤就是其中之一，從此他也開始了長達十幾年在內地的學習、生活。
　　在西藏，直到今天考上內地班都是一件全家激動不已的事，更何況在當時，又是第一批。歡度了那個漫長而短暫，充滿了祝福與羨慕、狂歡與自豪的暑假，向濤背著自己的行李，跟著老師和同學，踏上了通往內地的火車。年少不知愁滋味，一路上他也沒有想過想家，紹興是什么樣，他也沒想過，一路上的風景都是那么的新奇。
　　火車兩天三夜到達紹興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多，天都已經黑透了，一輛大巴車把孩子們帶進一個竹子編的柵欄門里，曲徑通幽，向濤說當時也不知道通向何處。只是這些看慣了高天白云、看慣了藏式高屋大場的孩子們，怎么也沒想到這竹林深處就是有名的紹興一中，是魯迅的故鄉，也是他們未來學習的地方?！爱敃r就以為讓我們在里面休整一天，第二天還要繼續上路呢?！钡诙烨宄浚驖屯瑢W們走出門，第一次看到了竹子，也第一次看到了他們在內地的校園。
　　畢竟是第一批，當地政府和教育局、學校和老師都很重視他們。來看望他們，關心食宿?？墒切迈r勁兒一過，種種不適應都來了。向濤回憶那時，記得最大的問題是“吃不慣，吃不飽?！痹诟咴?，噴香的酥油茶、牦牛酸奶、牛羊肉……都是以肉食為主，還吃糌粑。可是在江南水鄉，清淡的口味讓他們總覺得吃不飽，而且頓頓米飯，吃不到糌粑也沒有饅頭。
　　晚上餓，向濤就拽著班里的幾個兄弟翻校墻出去偷西瓜，四個人一組，分工明確，帶回去大家一起吃。他們也去學校食堂里偷香腸，把同班的一個小個兒男生從氣窗里塞進去，他把香腸纏在腰上再從氣窗爬出來，“結果后來學校發現香腸少了，把香腸都鎖到柜子里去了?！毕胫斈甑陌褢?，向濤在辦公室里笑得前仰后合，不像是個中移動省級分公司的老總，反倒是當年那個背井離家在內地求學的藏族男孩子的小身影越發清晰起來。
　　而且居然有蚊子?！袄_沒蚊子，那邊的蚊子可是特別兇，一咬一個大包。”對于突如其來的水鄉生活和種種新的生活方式，向濤他們是在困惑中慢慢克服困難，逐漸適應的。
　　類似的事情多得是，生活上的不適應加重了孩子們的思鄉情緒，最終有兩個同學沒有堅持下來，回到了西藏，剩下的48個同學更加抱團取暖，“直到現在我們還經常小聚、每年一次大聚，最愛講當年的段子，彼此就像一家人一樣，很親、很放松?！边@一次出門，向濤整整四年沒有回家，再上高原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大小伙子了，而這四年中的種種磨礪，也讓他完成了藏漢之間的交流與了解，當初的煎熬在日后的工作中終于讓他覺得游刃有余了。
　　回想那段內地求學生涯，向濤最感念的是“國家在內地辦西藏班，最最英明的決定之一就是為我們配備了藏語老師。我們的藏語一點都沒丟，水平還提高了?！被蛘呖梢哉f，國家為新一代的藏族孩子在藏漢之間、在高原與內地之間，用愛、教育與交流搭起了一座彼此了解的橋梁。
　　
　　舍不下的高原情
　　
　　在西藏自治區郵政局，向巴曲登先后任綜合處處長、財務處處長和分管人事的副局長，向濤也考入首屆內地西藏班，終于讓父親松了一口氣。在長達20多年的郵政工作生涯中，向巴曲登親歷、見證了西藏郵政事業的驚人變遷和發展。
　　西藏的郵政事業，應該說從1985年進入一個新的發展時期。出于經濟社會發展及國家安全的需要，國家和自治區黨委、政府把發展西藏郵政、通訊事業提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1985年時西藏的通訊狀況，向濤最清楚，當時他已經考到紹興上內地西藏班。因為西藏還沒有程控電話，人工接線員交換線路電話打長途，是一個特別復雜的過程，需要提前寫信約好時間，守在電話機前面接電話，而且還要很走運才能接通，所以初次離家的四年時間里，向濤沒有回過家，甚至連電話也沒有打過一次。四年里，他和管全西藏電話的父親，只能通過書信聯系，遙相守望。
　　有一個段子與此類似，一位青年援藏干部，經過精心策劃，在到了西藏一年多后的某一個禮拜天下午，跟內地熱戀的女友通了一次電話，而且是在機關辦公室里當著很多加班同志的面，雖然根本不敢卿卿我我，但這唯一一次長途還是成為他援藏過程中最甜蜜而心酸的記憶片段。
　　
　　就在極度迫切需求下，上世紀80年代末，經自治區黨委、政府的高度重視，向巴曲登作為分管領導，親自從廣東接回了西藏歷史上第一臺程控電話機。那一天，據說郵政局里像過年一樣，大家都圍著看，西藏結束了手搖電話的歷史。從此，西藏自治區的通訊事業開始快馬加鞭地趕上全國各地的步伐，從程控電話到模擬信號，再到移動電話，向巴曲登一一親歷。而也就在這個期間，向濤報考了北京郵電大學管理工程專業，子承父業地走上了墨綠色的郵政之路。等到他大學畢業回拉薩，已經可以用上“大哥大”了——像磚頭那么大，塞滿一個手包，信號也局限于一個地區——可畢竟西藏有了移動通訊。
　　
　　帶著西藏移動“攀珠峰”
　　
　　1999年2月，原中國電信拆分成新中國電信、中國移動和中國衛星通信公司等3個公司，尋呼業務并入聯通公司。中國移動公司正式成立了。
　　“2000年6月9日，西藏自治區移動通信公司正式掛牌成立。信息產業部任命向巴曲登任西藏自治區移動通信公司黨組書記、總經理，熱典、趙輝任公司副總經理、黨組成員?！蔽鞑匾苿拥某闪ⅲ谧灾螀^通訊事業發展史上被濃墨重彩地記錄下來，但是當時電信員工并沒有大事記中記錄的那般隆重、愉悅。
　　“中國移動是從中國電信中分離出來的，西藏也是一樣。那時大家都對移動通訊不了解，對未來的發展也不看好，誰都不愛來。誰被分到移動，恨不能哭一場?！毕驖齾s是個例外，他是主動要求到西藏移動的。
　　向濤成了第一批西藏移動的員工。
　　他總是異數。他有自己的想法?！拔夷贻p啊，移動也年輕。應該有共同的激情，我想要干事業?！睅е赣H當年一樣的激情，向濤走進西藏移動。結果等到西藏移動公司基本組建完畢，向濤發現，上級派來的公司老總是自己的老爸向巴曲登。父子齊上陣。這是向濤絕對沒有想到的?！邦I導是最后派來的，誰能想到是我爸呢！”向濤說當時自己詫異的不行，特別好笑。而且面對誰也不愛接手的新事物，父親似乎并沒有沮喪，接到任命，便走馬上任了。“特別能吃苦、特別能忍耐、特別能戰斗”，老西藏精神很少聽老一輩人口頭說，都是實打實干出來的，能打硬仗、擅啃硬骨頭。
　　最初西藏移動一窮二白，辦公場所和機房都是租用中國電信的，中國電信的員工看不起他們，寄人籬下的日子過了一年多，向濤他們每天上班都憋著一口氣，總感覺抬不起頭來，于是就拼命干工作，想早一點掙錢有自己的辦公場所，早一天搬出去。
　　第一年，全西藏有5000個中國移動用戶?！皼]有什么壓力，因為當時西藏移動通訊只有中國移動，我們的用戶數就代表了西藏?！北藭r向濤在機房里做技術員，雖然是公司里為數不多的大學本科學歷的員工，父親又是公司老總，他還是選擇了從最基層做起，沒有半點關照，每天悶在機房里對著交換機埋頭苦干，研究技術。
　　2002年，西藏移動在西藏電信行業中率先實現的贏利。位于金珠中路的辦公樓蓋起來了，機房也建好了，
　　壓力從2003年起洶洶襲來。2001年，中國移動提出上市計劃，并在全國各省、區、直轄市內分為三步，西藏自治區作為第三批上市的分公司，在2003年要實現上市。此時向濤已經出任市場部主管，準備上市路演時，他也是其中一員。他還記得當時他們幾個相關部門的中層每天陪著父親、公司總經理向巴曲登在屋子里反復練習演講，計時、掐表，改講稿、練表情，熟悉材料。西藏分公司的路演，最大的障礙就是發展前景，280萬人口數似乎是一個制約，但是當時向巴曲登豪情萬丈地說了一句話：“中國移動西藏的上市，就像攀登珠峰，就差最后一步了，要是西藏沒上市，就相當于你們沒登上去！”大家在現場哄地笑了，不過，最終使大家投出信任票的還是西藏移動的真實材料和真誠態度。目前，公司成立不到10年，用戶已逾150萬。
　　因為技術原因，西藏移動史上第一個用戶已經淹沒在龐大的用戶群中，或許這個標志性的號碼，對于向濤他們來說更是一個信任的符號，是一個路標，代表著他們上路時的位置，早已在心中演化為一種激勵。向濤曾經聽到父親這樣對記者介紹西藏移動通訊的發展：“現在移動通信的能力由過去分營初期的幾萬門交換機，現在發展到四十萬（門）交換機，移動基站由原來的六十幾個基站，發展到九十幾個基站。偏遠牧區、山區都能接收到手機信號?！毕驖軓闹新牫鲆环N感慨，也能聽出一種自豪。
　　2005年，向巴曲登退休。不過，他對西藏移動的關切之情不減反增，每年夏天上高原，他都會讓兒子帶著自己回公司，當然了，每次回去他都會大吃一驚，稱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骨子里的自豪，堪比天高。
　　2009年，向濤升任公司副總經理?，F在，西藏移動分公司已經與摩托羅拉聯合開發了支持藏文系統的手機，據說賣得非常好。“我們牧民拿著，心里就覺得親切?！?br/>　　2007年，向濤帶著員工、帶著建材，爬上珠峰“大本營”建信號塔，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圣火珠峰傳遞進行通訊保障。海拔6500米的珠峰2號營地，是向濤迄今為止登山的最高紀錄，不過對于發展西藏移動通訊事業，向濤正在努力向更高處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