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俄音樂文化的相互交流有著悠久的歷史。由于地理位置比較接近,俄羅斯音樂在我國東北地區的影響最先發軔,后來逐步遍及全國,無論是創作理論、音樂作品還是音樂家與音樂團體的]出活動等,都得到了各界人士的熱烈歡迎并激起一波又一波學習俄(蘇)音樂的熱潮。近年來,關于兩國音樂交流的研究文章屢見不鮮,其中不乏針對蘇俄歌曲的研究①。本文將選擇論述兩首俄(蘇)歌曲在我國特定的歷史年代(抗戰時期)和特定的群體(東北抗聯②)之中發揮的作用,從微觀角度闡明中俄兩國音樂文化交流的巨大文化價值。
一、抗聯歌曲中選用的俄(蘇)歌曲曲調
(一)蘇聯歌曲《布瓊尼騎兵隊》(H·阿謝耶夫作詞,阿列科桑德爾—達維堅科作曲)。達維堅科是蘇聯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中成長起來的第一批專業作曲家,他善于革新和突出行軍歌曲的典型手法,強調其中積極的、剛毅的特征。在他的領導下,當時國立莫斯科音樂學院理論作曲系大學生創作組曾創作了很多類似的歌曲。他在蘇聯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之后寫的《布瓊尼騎兵隊》(見譜例1)流傳極廣,被公認為是早期蘇聯歌曲的經典作品。
抗聯歌曲中,《誓死不當亡國奴》、《抗日少年先鋒隊歌》(見譜例2)《上前線歌》等使用了這首歌曲的曲調。
(二)俄羅斯民歌《伏爾加船夫曲》。該歌曲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表達了窮苦的勞動人民面對強權所表現出的堅韌。那伴隨拉纖的沉重的號子,能直入人心,引發人們對纖夫所代表的勞苦大眾的深切同情。
抗聯歌曲中,《囚牢吼聲》(譜例3)、《聽我歌》就選用這首歌曲填詞,同樣的曲調卻明確地表達出抗聯官兵強烈的愛國激情和抗戰必勝的樂觀信念。
二、俄(蘇)歌曲對我國抗聯歌曲的影響
(一)俄(蘇)歌曲豐富了抗聯歌曲的旋律。盡管在抗戰時期抗聯歌曲得到了“最廣泛而又深入”的開展,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是,限于當時的戰爭條件,抗聯部隊中并沒有專職的音樂工作者。而要在抗日軍民中開展歌詠活動,必須要有能讓廣大群體接受的旋律以便迅速傳唱。這就表現在目前搜集到的419首③(實際數目應遠超于此)抗聯歌曲中以選曲填詞為主要創作方法的數量最多,詳見下表:
在填詞歌曲中,選用美、俄、日、法、澳等外國歌曲曲調填詞的共有47首,其中俄(蘇)歌曲曲調有5首。
注:美國歌曲為《鳩伽進行曲》;法國歌曲是《約克兄弟》和《楓葉樹》;日本歌曲是《日本海軍》和《學生宿舍的舊吊桶》;澳大利亞歌曲是《羊毛剪子咔嚓響》。
選曲填詞的創作方式催生了抗聯歌曲的“歌群”現象。如上表所示,拋開采用我國民歌小調填詞的作品不論,幾乎每一首傳入的外國曲調都配有多首新詞。盡管選用俄(蘇)曲調填詞的抗聯歌曲數量不是最多的(外來曲調中選用最多的是日本歌曲《日本海軍》,共有29首抗聯歌曲選用該曲調進行填詞),但也不是唯一的。而這些歌曲由于歌詞的內容不同、節奏的不同、細節處理方式的不同(如添加或取消附點、改變若干音的音高或時值、增加或減少樂句等),歌曲彼此之間形成了猶如同宗兄弟一樣的關系,它們在曲調上保持高度近似,但在其他方面又存在個性差異,有的保持原曲面貌,有的則根據歌詞和情緒需要而有所變動,因此并不能取消每首作品的獨立性。
造成歌群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客觀地講,歌群現象并非抗聯歌曲特有的現象,而是我國歌曲創作的傳統特色。我國自古就有選曲填詞的創作傳統,宋以后形成了各種詞牌和曲牌。這種填詞的傳統又經過元、明、清三朝至民國時期一直被不斷強化,至抗聯歌曲中歌群現象尤為普遍。其次,在抗戰時期,東北抗聯并沒有專門的機構或專人負責音樂創作,這些歌曲全都出自各級官兵,他們本身并不擅長歌曲創作,所以創作歌曲占的比例不到1/5。再次,由于抗聯官兵普遍文化程度較低,對于已有的曲調比較熟悉容易學記,而對于新曲調的接受程度不高,傳唱也較少。所以為了能更快地推廣歌詠運動,用原有的曲調去生發新的歌曲,不但可以有效地避免上述問題,客觀上也促使歌群現象的繼續發展。
(二)俄(蘇)歌曲強化了抗聯歌曲果敢堅毅的性格。盡管抗聯歌曲中不乏婉約抒情的佳作,但作為軍歌,尤其是戰時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表現陽剛之氣與樂觀精神的英雄主義作品還是占據主流。
幾乎無一例外,這些歌曲都具有趨于一致的外部特征:鏗鏘有力的節奏、整齊的句式、旋律號召性的大跳進行、富有戰斗性的歌詞內容等等。《布瓊尼騎兵隊》和《伏爾加船夫曲》也是如此。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前者使用了大調,始終洋溢著一種豪邁的激情,抗聯歌曲也充分保留和表達該曲調原有的英勇無畏的性格特征。《伏爾加船夫曲》運用了勞動號子的原始音調,使用低沉的小調,表現了下層民眾面對苦難時的忍辱負重——逐漸消失的歌聲正是纖夫拖著沉重的貨船遠去的真實描繪。歌曲《囚牢吼聲》在填詞過程中,為了配合歌詞逐漸高漲激昂的情緒,在樂曲的后段改變了原有曲調的逐漸減弱,將其替換為逐漸增強,表達了對法西斯的仇恨,增添了革命斗士視死如歸的堅強性格和必勝的信念,這種信念是我軍戰勝日本法西斯的強大的精神武器,我軍官兵正是憑借著勇往直前、奮勇殺敵的決心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艱苦卓絕的戰斗中取得最終勝利。
與其說抗聯歌曲中能接受上述兩首俄(蘇)歌曲是因為其曲調有一定知名度的緣故,毋寧說是因為其表現了廣大軍民的剛毅與堅韌的性格早已深入人心。這種選擇表明,中俄兩國音樂交流是以深層次的文化認同為前提的。由于我們和俄羅斯兩個民族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一樣的幅員遼闊,一樣的多災多難,一樣的沉穩善良,一樣的不肯屈服……所有這些,凝匯成“毋需翻譯的世界語”,借助音樂語言,溝通了中俄兩國的藝術思想。
結 語
每次聽到俄羅斯的歌曲,不管是深沉、厚重的俄羅斯民歌,還是樂觀、向上的蘇聯歌曲,總會激起我們對自己青春、生命的某些記憶。今天,在慶祝抗戰勝利之際,我們可以沉醉于《紡織姑娘》、《紅河谷》、《紅莓花兒開》的優美抒情,同樣不應忘記,在戰爭年代里俄(蘇)歌曲亦曾直接影響了抗聯歌曲的創作,帶給我們無窮的力量。
參考文獻
[1]韓玉成編《東北抗聯歌曲選》,長春: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1991年版。
[2]李敏選編《東北抗日聯軍(流行)歌曲選》,哈爾濱出版社1991年版。
①薛范《俄蘇歌曲珍品選集》,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7年版。
②東北抗日聯軍是經歷了東北義勇軍時期(“九·一八”事件后至1933年)和革命軍、同盟軍、游擊軍時期(1933年?觸?觸改稱之前),直到1936年才根據黨中央“加強統一領導”的指示,改稱為“東北抗日聯軍”。
③此數據根據筆者目前搜集到的兩部抗聯歌曲專輯《東北抗聯歌曲選》《東北抗日聯軍(流行)歌曲選》統計而成,已將重復收入的歌曲去掉。
王巖 哈爾濱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責任編輯 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