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頓:向老城告別

Fred

休斯頓是一個建造與拆毀同步，夢想與丟棄并存的地方。

它是一個重新開創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的地方——蓋起一棟新大樓，啟動一項新事業，建立一座新的美術館或者一個舞蹈團等。

石油工業之城

在美國這么多大城市之中，休斯頓的特殊之處是什么?是玻璃幕墻高聳入云的鬧市區?還是比肩林立的水泥建筑物之間的狹窄街道?人們很難用一兩句話對休斯頓進行概括，去抓住休斯頓的靈魂和獨特之處。

休斯頓以盛產石油和天然氣著稱，聚集著喧囂的油井工和嗜酒如命的石油大亨。所有關于休斯頓的歷史都會談到，以油井開掘發家的格倫·麥卡錫《Glenn McCarthy》在1949年新樂酒店(shamrock HoteI)舉辦開業慶祝酒會，到場嘉賓無不開懷暢飲。酒會接近尾聲時，得克薩斯富有的社交名流和好萊塢出道的女明星醉熏熏地在游泳池旁手舞足蹈。這一切市井狂歡的場景，正來源于滾滾的黑色金子。

但麥卡錫等富有傳奇色彩的石油大亨早已仙逝，新樂酒店也不復存在。雖然能源工業仍然是當地經濟最強大的引擎，但行業雇員通常在辦公大樓內埋頭工作，往往與會計師一樣外表光鮮。煉油廠本身只被限制在市區以外藍領居住的地區扎堆發展。大多數休斯頓人只有聞到煉油廠散發的氣味時才會注意到這些設施的存在。從這個角度來看，石油與天然氣工業并不說明這座城市有什么與眾不同。

有一定年紀的人也都聽說過休斯頓的“太空體育館”(Astrodome)。20世紀60年代初，“太空體育館”在熱浪炙烤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一度被人們稱贊為“世界第八大奇跡”。我記得自己在孩提時代穿著整齊去那里觀看球賽。男人們身著正裝，系著領帶；女人們戴著帽子。人們去那里不僅僅只是去看比賽，也是為了慶祝休斯頓終于成為一個大都市。

但是那些年代早已過去。今天這座圓頂體育館空空蕩蕩，基本上已被人們遺忘。這座體育館只是體育建筑誤入歧途的象征，作為休斯頓城市標志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沒有人能拿出處理這座體育館的辦法，我預料在不久的將來，這座體育館就會被悄悄地拆除。

向老城告別

當我思考休斯頓的特征時，我不斷回想起這座城市對待新事物、對待變化和對待過去的態度。我的頭腦中出現了像“實驗城市”、“即興發揮的城市”、“向老城告別的城市”等詞語。休斯頓是一個建設與拆毀同步，夢想與丟棄并存的地方。它是一個重新開創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的地方，譬如蓋起一棟新大樓，啟動一項新事業，建立一座新的美術館或一個舞蹈團等。

這種新事物中約有一半中途而廢，被丟棄和被遺忘。但休斯頓是一個人們會不斷去嘗試新事物的地方，因為沒有人去阻止他們。有時這可能是好事，有時可能是壞事。

我的妻子和我準備徹底裝修我們那棟不起眼的上世紀60年代農場式房屋，因此我的腦子中經常想到住宅建筑。而住宅建筑正好是描述休斯頓除舊更新習性的恰當方式。

用時髦的話說，今天的休斯頓正在經歷一個迅速“填補空白”的時期。

人們，至少有許多人對居住在市郊邊遠地區感到厭倦。他們想住在離工作場所更近的地方，更接近大城市的各種餐館和娛樂場所。無論你去哪個地方，地產開發商都在那里建造連棟屋、群落住宅和公寓房，填滿一個個空間，增加了城市的居住密度。

眾所周知，休斯頓對城市的功能區劃毫無限制對所有這些做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休斯頓選民兩度對城市的功能區劃做法說“不”，認為這試圖剝奪一個人對自己的房產獨有的支配權利。

實際上，大多數社區對建房契約都有所約束，的確對社區內的建筑類型加以限制。但你仍然可以發現，同一個街區既有上世紀20年代建造的一排排平房，也有一些建筑大師風格的現代派杰作。這些建筑往往采用金屬型材，棱角突厄，外觀冷峻，且具有多種備用功能。設計師很可能是賴斯大學(RiceUniversity)或休斯頓大學(University of Houston)培養的意氣風發的年輕建筑師。純粹主義者強烈反對其中的不協調之處，我卻非常著迷于這種城市風格。這意味著一片片購物中心、汽車修理店、身價85萬美元的新喬治亞風格的住宅《這一帶稱之為“律師房”》和商業辦公樓擦肩摩踵，更容易近水樓臺，比“有規劃”的城市更有驚人的相得益彰之利。

創造性的破壞

與欣然接受新事物相對立的是對舊城保護的漠不關心，反映了休斯頓黯淡可悲的另一面。幾乎每一個月你都會聽說某一位開發商讓某一件體現休斯頓歷史記憶的實物毀于一旦。最近，為了給新開的巴諾書店(Bames＆Nobie bookstore)讓路，城里碩果僅存的精美藝術品大樓在推土機的落錘下倒塌。另一件藝術杰作，古老的阿拉巴馬劇院(Alabama Theater)迄今仍然生死未卜。1968年我曾帶著女友在該劇院觀看達斯廷·霍夫曼(Dustin Hoffman)主演的《畢業生》(The Graduate)。這塊地產的主人無論改建什么樣的建筑，都遠不如原來那樣令人賞心悅目，讓人充滿回憶。

休斯頓有一些城市保護主義者對這類破壞行為進行抵制，但他們敵不過開發商的錢財和影響，也難以改變市民們視若無睹的態度。我為這些城市保護主義者喝彩，但我不能說他們贏了這場保衛戰，至少現在還沒有。

但是另一方面，在這座城市的某些地區，創造性的破壞正在產生良好的結果。中城區有一個長達40個街區的地帶，一頭緊鄰鬧市區，另一頭則是南部地區世界著名的醫療中心。開發商正在這里進行一些試驗性項目，以中高層，宜于步行為原則，既有居住空間，街面上又有餐館和商店，人行道較寬，便于人們享受歐洲式的戶外用餐活動。眾所周知，休斯頓歷來很少有人步行，但你會逐漸看到越來越多的城市規劃實驗項目正在改變這一狀況。

在現代歷史的大部分時期內，休斯頓鬧市區在5點鐘以后就不見人影。約20年前，這座城市以及某些有遠見的民營開發商開始嘗試改變這種情況，將商業用地改造成敞開式公寓房。在一段時期內，這種做法似乎可行。新的餐館和酒吧開業了，在晚上越來越多的人在街上走動。開發商還在市區建成了一個全新的棒球體育場，還有一個新的籃球場。

但迄今為止，市區還沒有吸引一批真正講究生活的居民，例如你找不到干洗店、小雜貨店，五金店等城市文明生活的基礎設施。鬧市區的生活底線是：前景難以預料，但有種種理由令人樂觀。

我很關注這里的磚頭水混，因為從某些方面來說，休斯頓成為一個激動人心的居住地，不論出于什么原因，都歸功于人工的斧鑿而不是周圍的自然環境。休斯頓綠草如茵，青松滴翠，遠遠超出許多人的想象，但可以稱為天然美景的卻很少。極目四望，遠處看不見在鹽湖城(Salt Lake City)或在西雅圖(seattie)常見的冰雪覆蓋的山峰。

休斯頓屬于內陸城市，緊鄰加爾維斯頓灣(GaIvestonBay)，距墨西哥灣(GuIf of Mexico)60英里之遙，不像舊金山那樣以天然良港為依托。如果不是因為加爾維斯頓在1900年

發生了導致6，000人喪生的一場颶風，使加爾維斯頓喪失了得克薩斯州第一港口的地位的話，休斯頓可能至今還是一個很閉塞的地方。休斯頓的第一代建設者積極倡導一項計劃，那就是挖掘一個通往加爾維斯頓灣的河道，可讓遠洋巨輪駛入休斯頓，由此休斯頓港應運而生。港口的誕生，再加上空調的發明，使休斯頓成為今天美國主要的大都市。

空調的發明在這其中顯得尤為重要。休斯頓地形平坦天氣酷熱，一年中至少有6個月非常炎熱，令人四肢乏力。但人們感覺上并沒有那么熱。原因很簡單，因為整個休斯頓完全處于被空調冷氣包圍的狀態。

休斯頓市區被幾條河道切割成段，河道泥濘污濁，水流緩慢。有些河道兩邊筑有混凝土堤岸，其他的則沒有。這些河道的主要功能是將雨水排入加爾維斯頓灣。貫穿市中心的水牛河(BuffatoBayou)也進行了大幅度改造。在某些地方，河邊已開辟了步行小徑。水質也得到改善，但尚不足以讓人下河游泳。

所有這些有形資產并沒有多大前途，但有助于激發創新和實驗精神。我認為這種精神才是這座城市的基本特征。建造新的城市面貌，拆除舊的，不管怎樣，總要進行一些嘗試，使這里更有吸引力，更加舒適宜人。

變化中的人口

休斯頓在物質方面幾乎經常處于變動的狀態，同時也與其他美國城市一樣經歷著人口結構的巨大改變。但這里的變化更劇烈。

休斯頓正在變成一個棕色城市，～個以拉美裔為主的城市。這里一個縣63％的居民是拉美裔，在全國一百萬人以上的各縣中，居第三位。這種人口結構上的巨變帶來的社會影響還有待觀察。

在休斯頓，拉美裔人口的爆炸性增長已經有目共睹。這部分人口的社會經濟地位目前也正在發生變化。過去，拉美裔始終占據著貧窮人口和勞工階層的很大比例。中產階層的盎格魯人都知道拉美裔不是建筑工人，女傭，就是廚師，卡車司機均屬于收入較低的階層。

但休斯頓居民很快會在某一天發現，不僅泥水匠和餐廳廚師有棕色的臉孔和拉美裔的姓氏，而且大多數醫生、律師，銀行主管和商店店員也是如此。如果你懷疑這一點，請在市中心某一處辦公大樓前坐一下，或在較大的購物商場內隨意走走，記下你所看到的每一個人屬于什么族裔。我知道，這完全談不上科學性，但卻會令人大開眼界。

休斯頓急劇走向拉美化，這座城市將發生什么變化?根據我的猜測，可能并不會有太多方面的變化。雖然無可否認，對大量休斯頓非拉美裔來說，他們在商店或在公共汽車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為此會感到一陣陣的憤怒和焦慮。這似乎有點不像美國。但大多數的休斯頓人已經在他們的文化DNA中吸收了拉美裔的飯菜、音樂，以及一丁點兒西班牙語。更有意義的是，大多數我認識的拉美裔已經和城市融為一體，他們接受實驗城市的觀念及其帶來的社會和物資生活的劇烈變動。

在休斯頓，每個人都會感到很自在，精力充沛、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