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集使到進奏官——兼談中國古代的 “駐京辦事處”

李永

從朝集使到進奏官
——兼談中國古代的 “駐京辦事處”

李永

朝集使和進奏官分別在唐前、后期中央與地方信息交流過程中發揮過重要作用。從朝集使到進奏官的變化，不僅是唐代中央與地方信息交流方式的變化，更是唐代社會政治秩序與權力格局演變的縮影。若將時段拉長，把朝集使、進奏官同戰國秦漢以來即存在的上計吏加以對比考察，還可從中窺探中國古代地方政府“駐京辦事處”的歷史演進。

唐代;朝集使;進奏官;駐京辦事處

近年來，從信息渠道、信息控制等角度出發，探討中國古代社會官僚體制下中央與地方的關系，漸成學界熱點。諸如文書、進奏院等信息交流溝通的媒介或機構也被學界賦予了更多更深層次的意義和內涵①參見鄧小南主編:《政績考察與信息渠道——以宋代為中心》，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以此視角考察唐代的朝集使與進奏官②學界已有的研究成果，往往把朝集使與進奏院放在一起討論，如［日］青山定雄:《朝集使と進奏院》，《唐宋時代の交通と地志地圖の研究》，東京:吉川弘文館，1963年;于庚哲:《從朝集使到進奏院》，《上海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5期等。筆者認為，此種對比提法不太恰當。朝集使是一個使職，進奏院是一個辦公地點，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故本文采用“從朝集使到進奏官”這樣的提法。至于朝集使的起居場所——州邸與進奏院的對比研究，可參見拙文:《從州邸到進奏院——唐代長安城政治格局的變化》，《南都學壇》，2010年第2期。，同樣是我們探討唐朝中央與地方關系發展演變的重要途徑。朝集使和進奏官分別在唐代前、后期中央與地方信息交流過程中發揮過重要作用，是中央與地方信息交流的重要媒介。從朝集使到進奏官的變化，表面看來是唐王朝中央與地方信息交流渠道、交流方式的變化，但兩者在身份，起居、辦公場所，處理、傳遞政務信息的類型與方式等方面的不同，則從側面反映了唐王朝在安史之亂前后中央與地方間政治秩序和權力格局的演變。

一、朝集使與進奏官的異同

朝集使是唐前期州 (郡)——縣二級地方行政體制下，各州 (郡)每年派往京城述職的使臣③朝集使在隋朝已經存在，本文只討論唐前期的朝集使。。安史亂后，朝集制度廢止，取而代之的是進奏官制度。進奏官是唐后期道 (方鎮)——州——縣三級地方行政體制下，各藩鎮的駐京代表。因此，朝集使和進奏官都是地方政府派往京城的代表，是在京城活動的地方官員，身份的特殊性使其成為中央與地方間信息交流的重要渠道。朝集使與進奏官在終極功能方面雖有相似之處，但兩者在身份，起居、辦公場所，處理、傳遞政務信息的類型與方式等各方面都有極大差異。

首先，身份不同。朝集使是州 (郡)代表，身份一般為“都督、刺史及上佐”〔1〕，其中都督、刺史皆為唐前期地方首長，級別最低之下州刺史也官至正四品上階。〔2〕上佐則指地方政府中的別駕、長史、司馬等職，其官品雖較都督刺史為低，但他們“掌貳府州之事，以綱紀眾務，通判列曹”〔3〕，亦為地方要員。進奏官為藩鎮代表，其身份一般為本道文武職掌官，之后雖漸有“奏帶正官”，甚至有“請兼檢校官及憲官者”〔4〕，但其身份地位與刺史、上佐已不可同日而語。

其次，起居、辦公場所不同①此點可參見拙文:《從州邸到進奏院——唐代長安城政治格局的變化》。。唐初，朝集使到京城后， “皆賃房與商人雜居?！必懹^十七年(643)，太宗下詔: “令就京城內閑坊為諸州朝集使造邸第三百余所”〔5〕作為其在京活動的起居之處。州邸為每州一座，其具體位置已不可考。幸運的是，北宋宋敏求《長安志》中留有幾處州邸位置的記載。分別是位于永崇坊的“萬、夔六州之邸”〔6〕，以及位于懷貞坊之“施、巫等八州邸”〔7〕。而且，據《長安志》記載，隋朝諸州邸位于待賢坊②《長安志》卷一〇《待賢坊》記載:“此坊隋初立天下諸州朝集使邸，改以待賢為名?！敝腥A書局，1991年，第141頁。。永崇坊、懷貞坊和待賢坊三坊乃同一行之坊，雷聞先生據此推測唐朝諸州邸當分布于此行各坊中，即“朱雀門往南九坊正中央的第五行”〔8〕各坊中。進奏官在京城則有專門的辦公機構——進奏院。各藩鎮進奏院的位置在《長安志》中有詳細記載。它們主要分布在以東市為中心的幾個坊內，包括崇仁坊、平康坊、務本坊、崇義坊、長興坊、永興坊、宣陽坊、勝業坊、道政坊、靖恭坊等。其中大約有“三分之二的進奏院都集中在崇仁坊與平康坊，其中尤以崇仁坊為最”〔9〕。

州邸和與進奏院有諸端差異，其中最重要當為地理位置之不同。雷聞先生推測諸州邸分布于“長安城朱雀門往南九坊正中央的第五行”各坊，即待賢坊所在之行各坊中。史載:“自朱雀門南第六橫街以南，率無居人第宅。自興善寺 (筆者按:位于靖善坊，與待賢坊一行)以南四坊，東西盡郭，雖時有居者，煙火不接，耕墾種植，阡陌相連?！薄?0〕雷聞先生的推測如若正確，倒正好印證了貞觀年間太宗下詔令建造諸州邸時所說的“閑坊”二字?？梢姡T州邸所處之地理位置相對偏遠，并不理想。進奏院可就大大不同了。史載:崇仁坊“北街當皇城之景風門，與尚書省選院最相近，又與東市相連……因是一街輻湊，遂傾兩市，晝夜喧呼，燈火不絕，京中諸坊，莫之與比”〔11〕。平康坊則是“諸妓所居之聚也”〔12〕。而且，唐長安城隨著大明宮和興慶宮的建造，朱雀大街以東，以東市為中心，逐漸發展成為貴族、官僚居住區，與街西形成鮮明對比③關于長安城內街東街西的不同布局和特點，可參加［日］妹尾達彥:《唐代長安城の官人居住地》，《東洋史研究》，第55卷第2號，1996年;以及氏著:《九世紀的轉型——以白居易為例》，《唐研究》第一一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進奏院所在諸坊正是在朱雀街街東圍繞東市而分布?？梢姡T藩鎮進奏院不僅靠近宮城、皇城等政治中心，周圍又有長安城兩大市場之一——東市補給日常生活所需，其地理位置要比州邸理想的多。

唐長安城州邸、進奏院分布圖 (●州邸 ■進奏院)④日本學者妹尾達彥:《唐代長安城的儀禮空間——以皇帝儀禮的舞臺為中心》(溝口雄三，小島毅，孫歌:《中國的思維世界》，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67－498頁)一文曾將部分進奏院標示于長安城平面圖中。本圖在參考妹尾先生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現存史料中可見的進奏院、州邸一并標在圖中，以便大家通過比較得出更加全面、形象的認識。該圖為劉松弢繪制，在此特表謝忱。

再次，處理、傳遞政務信息的類型與方式不同。朝集使作為州郡代表，每年“以十月二十五日至于京都”〔13〕，到明年春天陸續返回。滯留京城期間，朝集使的主要任務為參與地方官吏考課、參加元日大朝會，并向朝廷貢獻方物①有關朝集使的研究成果可參見［日］青山定雄:《朝集使と進奏院》;于庚哲:《從朝集使到進奏院》;［日］曾我部靜雄:《上計吏と朝集使》，見氏著:《中國社會經濟史の研究》，東京:吉川弘文館，1976年，第371—403頁;胡寶華:《唐代朝集制度初探》，《河北學刊》，1986年第3期;雷聞:《隋唐朝集制度研究》，《唐研究》第七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等。。唐中央對朝集使非常重視，皇帝會召見朝集使，親加詢問，了解地方政務信息。如高宗即位之初，就曾“日引刺史 (筆者按:時為朝集之刺史)十人入閣，問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14〕。玄宗則下令: “諸朝集使十日一參，朔望依常式。”〔15〕玄宗甚至讓朝集使參與政務討論，“百姓間有不穩便事須處置者，宜令中書門下與所司，喚取朝集使，審向商量奏聞。”〔16〕每到朝集使離京還州之日，皇帝則會親加誡諭，勉勵其為政以德，要求他們還州之后“問疾苦，拯貧窮，杜侵漁，察冤獄，”〔17〕對諸州朝集使表示重視之余，向其傳遞朝廷依賴他們以求地方致理之政治信息。朝集使完成中央下派任務之同時，偶有主動上疏議政之舉，但以順上之意、歌功頌德為主。如貞觀五年，朝集使李孝恭等便上表請求封禪;〔18〕天授二年 (691)，朝集使在地官尚書(即戶部尚書)武思文的帶領下， “表請封中岳”〔19〕等?？梢姡固幚碇招畔⒒緡@唐中央而行，傳遞方式則是上傳為主，下達為輔。不管是參加考課、元日朝會，還是上表論事、參與時政，抑或是面授誡勵，聆聽上諭等，都是中央朝廷占據絕對主動地位。

進奏官作為藩鎮代表常駐京師。由于不像朝集使那樣定期來往于中央與地方之間，進奏官便以進奏院狀報為媒介向藩鎮長官傳達其在京城搜集到的各種信息。這些信息內容廣泛，包括官員任免、德音大赦、朝廷及他鎮的政治軍事動向等等。其中還有一些通過非常規手段刺探而來的信息情報。以進奏院狀報的方式向地方傳達信息的速度較快，所以朝廷也會通過進奏官向藩鎮長官下達相關文書、傳達政令②參見張國剛:《唐代藩鎮研究》(增訂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進奏官向藩鎮長官傳遞之政治信息是地方藩鎮了解最新政治形勢的最直接、最快速依據。德宗貞元末年，李師古為淄青節度。德宗去世，告哀使暫時未將德宗遺詔傳到淄青節度治所鄆州。義成軍節度使李元素先得到消息，便遣使告之。李師古卻想利用這個機會侵占義成節度的地盤。便召集將士說:“師古近得邸吏狀，具承圣躬萬福。李元素豈欲反，乃忽偽錄遺詔以寄。師古三代受國恩，位兼將相，見賊不可以不討?！北阌l兵義成，后因順宗即位而止?！?0〕文中的“邸吏”就是進奏官，“邸吏狀”就是進奏院狀報。李師古就是以進奏官沒有報告德宗去世的消息為名，誣告李元素，發兵臨道。李師古能以此為借口鼓動軍隊，說明了進奏院狀報在地方了解中央動向過程中的重要地位。進奏官除搜集京城信息并及時匯報以外，還會代表地方政府同中央斡旋，通過各種渠道爭取自己的最大利益。尤其是勢力較強的藩鎮，其進奏官會更加有恃無恐。文宗太和七年 (833)，朝廷加盧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楊志誠為檢校吏部尚書，楊志誠的進奏官徐迪便用略帶威脅的口吻向朝廷抗議:“軍中不識朝廷之制，唯知尚書改仆射為遷，不知工部改吏部為美，敕使往，恐不得出。辭氣甚慢?！薄?1〕這是盧龍鎮的進奏官公然地和朝廷談條件、邀利益?？梢姡M奏官處理之政務信息基本圍繞地方藩鎮而行，信息傳遞媒介改為效率更高的文書形式，傳遞方式則是下達為主，上傳為輔。進奏官“作為藩帥的心腹，主要還是作為藩鎮對付朝廷的工具”〔22〕而存在。

二、從中央與地方政治秩序的演變看朝集使到進奏官的變化

唐朝社會的發展以安史之亂為界，前后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特征。大體而言，唐前期經過幾代君王努力，唐王朝運轉正常，發展至極盛。唐中央保持著絕對權威和對地方的有效控制。安史亂后，中央式微，地方藩鎮勢力崛起，中央與地方州郡的直接聯系被藩鎮阻斷。唐中央對地方的控制效力大大減弱。安史亂后，作為州郡代表的朝集使實已喪失其存在根基。但當時藩鎮勢力“既企圖游離于中央集權之外，又不能徹底否定中央統治”〔23〕，唐王朝作為一個整體帝國仍然存在。帝國的運轉需要中央與地方之間信息的溝通往復，進奏官此時作為藩鎮的代表出現在京城，擔當起了信息交流媒介的角色。從朝集使到進奏官的變化實則見證了唐代中央與地方在權力博弈與利益爭奪之間對信息交流渠道的控制與爭奪。

唐前期，政治社會秩序穩定，中央權力保持對地方的絕對控制，在信息交流方面即體現出中央朝廷占主導地位的基本態勢。朝集使作為地方州郡最高長官或其上佐，完全按照朝廷規定的時間入京離京，在朝廷統一建筑的邸第內生活起居，并于元日朝會于太極殿①大明宮則于含元殿，東都洛陽則于乾元殿。見《唐六典》卷四《禮部尚書》，中華書局，1992年，第113頁。。唐天子端坐殿上，接受天下朝賀及四方貢物，一副君臨天下、萬國來朝的景象。朝集使離京之時，皇帝所下之敕諭也是恩威并施，誡諭之間向人們展示著唐天子自上臨下的絕對權威。朝集使應中央之命，攜帶地方官吏考課簿歷以及貢物至京，在皇帝允許的時間和范圍內接受召見，參與政務，以之為媒介向中央朝廷匯報地方政務信息成為朝集使一行的主要任務。

安史之亂后，藩鎮崛起，地方勢力坐大，漸趨式微之唐中央在與地方的權力、利益爭奪中逐漸喪失其主導地位，地方藩鎮便在信息交流渠道的爭奪中開始占居主動。唐后期，很多勢力強勁之藩鎮長官終身不朝覲，進奏官則作為藩鎮代表常駐京師，成為唐后期地方藩鎮獲取中央動向等信息的最重要途徑。進奏官的辦公場所——進奏院不僅集中于幾個坊內，體現不出州邸所具有的規整，而且以東市為中心而分布，地理位置絕佳。唐長安城隨著大明宮和興慶宮的修建，城東，尤其是城東北部成為整個城市政治信息的發源地和集散地。以此為中心，政治信息的傳播效率按照距離依次遞減。為了及時迅速地把握朝廷動向，搜集政治情報，上述區域便成為進奏官活動的最佳地點。此外，東市可以為進奏官的日常生活提供各種便利，東市周圍諸坊便成為藩鎮購置進奏院時最受青睞之處。雖然進奏官的身份已與刺史、上佐等不可同日而語，但因背后有藩鎮勢力撐腰，他們不僅能夠靈活方便地收集情報，還能狐假虎威，主動向朝廷邀利益、談條件。在此背景下，進奏官的信息傳遞活動便以服務藩鎮為目的，進奏官“名曰接應，實則刺聽”〔24〕，地方藩鎮在控制信息交流渠道方面逐漸掌握話語權。從朝集使到進奏官的變化，不僅僅是唐王朝信息傳遞渠道和傳遞方式的變化，更是有唐一代政治秩序和權力格局不斷演變的絕佳縮影。

三、結語:兼談中國古代的“駐京辦事處”

保證基層信息與中央政令上傳下達的精確與效率，是任何政權存在發展的重要保證，也是每個政權孜孜以求的理想信息溝通狀態，中國古代的中央集權王朝也不例外。中國古代中央集權體制下，信息交流溝通的渠道雖然復雜多樣并有多元化的趨勢，但中央與地方政府作為中國官僚體制的兩極，它們之間的交流溝通始終是最基本、最重要的信息傳播渠道。地方政府介于中央與民眾之間，實為政令信息傳播過程中最重要之關節。當政治秩序穩定，帝國運轉正常之時，地方政府便能按照中央統一調度，及時主動匯報地方政情。當政治秩序紊亂，中央控制力削弱之時，地方政府則會反客為主，通過更加主動靈活的信息傳播渠道，獲取中央動向，以便在與中央政府的利益爭奪過程中占居主動。誠如學者所言“信息與政令的流向，實際上體現著時代的政治秩序與權力格局”〔25〕。本文討論的從朝集使到進奏官的變化，正是唐王朝在安史之亂前后政治秩序與權力格局發展演變的縮影。

由朝集使到進奏官的變化引申而來，與中國古代社會中央與地方信息交流渠道有關的一個重要問題是中國古代地方政府“駐京辦事處”的設置。筆者曾撰文專論進奏院作為中國古代“駐京辦事處”的性質②參見拙文:《中國古代的“駐京辦事處”——進奏院》，《光明日報》，2010年5月11日第12版。，但限于篇幅未能對“駐京辦事處”的歷史演進加以詳細探討。

本文涉及的朝集使與進奏官雖不是前后嬗代關系，但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朝集使還可上溯至戰國秦漢以來直至魏晉南北朝時仍存在的上計吏③日本學者曾我部靜雄較早注意到上計吏與朝集使之間的聯系，他將《周禮》中所講之“歲終，則令群吏致事→上計吏→朝集使 (考使)”作為前后聯系的制度加以研究，之后，渡邊信一郎、雷聞等學者也曾將上計吏和朝集使放在一起進行討論。參見［日］曾我部靜雄:《上計吏と朝集使》;［日］渡邊信一郎:《天空の玉座——中國古代帝國の朝政と儀禮》，東京:柏書房株式會社，1996年;以及雷聞:《隋唐朝集制度研究》等。。秦漢時期，上計吏到京城之后，有郡國邸供其及其隨從人員起居之用。這些邸當為地方政府自置。東漢時，魏邵就曾“與同郡 (按:河東郡)人賣郡邸”〔26〕?？ほ】梢杂杀究と俗灾髻I賣，其當為地方政府自置無疑。但郡國邸的管理卻由中央的鴻臚寺負責。除了上計使團之外，來自本郡的其他官員進京時都會在這些邸里進行活動④關于漢時邸的具體情況，參見張功:《漢代邸之研究》，首都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2年。。因此，我們可以把這些郡國邸看作當時地方政府的駐京辦事機構①此種提法學界一直存在。如安作璋:“邸就是郡國的駐京辦事處。”安作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濟南:齊魯書社，2007年，第625頁;孟祥才:“各郡國都在首都設立常駐機構——郡邸 (駐京辦事處)。”白鋼主編，孟祥才著:《中國政治制度通史》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32頁。。此時郡國邸的主要作用還是為進京地方官員提供住宿之所。《漢書·文帝紀》中唐李師古為邸作注曰: “郡國朝宿之舍，在京師者率名邸。邸，至也，言所歸至也?！薄?7〕這里很明確地交代了邸的主要作用——朝宿之舍。顧名思義，朝宿之舍就是地方官員來京師朝覲時的住宿之所。此外，《漢書·盧綰傳》、《季布傳》中，師古注解邸時分別說道:“諸侯王及諸郡朝宿之館，在京師者謂之邸”〔28〕;“邸，諸郡朝宿之舍在京師也?！薄?9〕仍然強調邸為“朝宿之舍”。 《漢書補注》引錢大昭曰:“郡國朝宿之舍，在京師者名邸?！薄?0〕錢氏亦以邸為“朝宿之舍”。雖然當時的統治者也會向住在各邸中的進京地方官員了解地方信息，傳達中央詔令，但是各邸并沒有設置專人去處理這些事物。郡邸在平時會有守邸者專門看護，比如，朱買臣就曾“從會稽守邸者寄居飯食”〔31〕。但這些守邸者的任務也僅僅限于守邸而已，并沒有成為中央與地方交流的媒介。唐前期朝集使居住的州邸，功能與郡國邸相差不大，仍然僅是朝集使在京城的住所。而且，從目前所見史料來看，唐朝的州邸甚至連專門的看守者都沒有。因此直到唐前期，中國古代的地方政府雖有固定的駐京機構，而無固定的駐京代表，兩者尚未結合。邸只能算作“駐京辦事處”的雛型。唐后期，進奏院作為藩鎮的駐京機構，開始呈現出與邸作為駐京機構時的不同特點:各地既有固定的駐京機構，又有固定的駐京代表，兩者合二為一。進奏官不僅主持進奏院的日常工作，而且在當時唐中央與地方信息交流的過程中開始扮演重要角色②可參見王靜:《朝廷和方鎮的聯絡樞紐——試談中晚唐的進奏院》，鄧小南主編: 《政績考察與信息渠道——以宋代為中心》，第235—273頁。。進奏院的工作重點也從“朝宿之舍”轉變為中央與地方之間信息交流的中轉站。進奏官的出現及其與進奏院的結合，使進奏院具備了現代地方政府駐京辦事處的性質。

〔1〕〔13〕李林甫.唐六典〔M〕.中華書局，1992.卷三，卷三.

〔2〕〔3〕〔20〕劉昫，等.舊唐書〔M〕.中華書局，1975.卷四四，卷四四，卷一二四.

〔4〕〔5〕〔15〕王溥.唐會要〔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卷七九，卷二四，卷二四.

〔6〕〔7〕〔10〕〔11〕［宋］宋敏求.長安志〔M〕.中華書局，1991.卷八，卷九，卷七，卷八.

〔8〕雷聞.隋唐朝集制度研究——兼論其與兩漢上計制之異同〔A〕.唐研究第七卷〔C〕.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289－310.

〔9〕李彬.唐代進奏院述略〔J〕.北京廣播學院學報，1998，(1):68－73.

〔12〕孫棨.孫內翰北里志〔M〕.中華書局，1985.

〔14〕〔18〕〔19〕〔21〕司馬光.資治通鑒〔M〕.中華書局，1956.卷一九九，卷一九三，卷二〇四，卷二四四.

〔16〕〔17〕董誥，等編.全唐文〔M〕.中華書局，1983.卷三〇，卷二五四.

〔22〕〔23〕張國剛.唐代進奏院考略〔J〕.文史，1983，(18):83－92.

〔24〕［宋］許月卿.百官箴〔M〕.無錫:許氏簡素堂，1922.卷五.

〔25〕鄧小南.政績考察與信息渠道——以宋代為中心〔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4.

〔26〕范曄.后漢書〔M〕.中華書局，1965.卷六四.

〔27〕〔28〕〔29〕〔31〕班固.漢書〔M〕.中華書局，1962.卷四，卷三四，卷三七，卷六四.

〔30〕王先謙:漢書補注〔M〕.中華書局，1983.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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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0633(2011)06—132—05

2011—07—25

李永，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隋唐五代史。 北京 100875

(本文責任編輯 劉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