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市土地窩案牽出受賄市長

文/江 舟 劉洪記

東方市土地窩案牽出受賄市長

文/江 舟 劉洪記

欲壑難填的利己者，一旦利令智昏，必將陷入痛苦乃至罪惡的深淵。 ——題記

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中，土地交易成為腐敗高發區，不良商人繞開征地程序，低價“私占”集體土地，又通過收買政府官員，高價倒賣給政府變身“國有”，官商結成“利益輸送”聯盟。孤懸南海的海南島上，又一次吸引了世人驚詫的目光，掀起了反腐懲貪的陣陣波瀾。由東方市一地產老板東窗事發，牽出包括原市長、原市委副書記和土地、建設、城投等部門負責人在內的25名干部，發人深省。

東方市原市長譚燈耀是其中重要一員。2010年1月2日，他因涉嫌受賄犯罪（逮捕時已升任海南省社會保險事業局副局長，副廳級），被檢察機關決定逮捕。

此案由海南省檢察院第二分院立案偵查，歷經8個多月艱難偵查，最終查明，譚燈耀在擔任東方市委副書記、市長期間，利用職權，為他人謀取利益，多次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500萬元，港幣50萬元，美元5000元。同時查明：譚燈耀的財產明顯超出合法收入，有785萬元不能說明其合法來源。

2011年1月25日，海南省第二中級法院對譚燈耀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一案，經審理后作出一審宣判：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8年。犯罪所得人民幣1285萬元，港幣50萬元，5000美元依法予以追繳。

平步青云榮登市長寶座

年僅46歲的譚燈耀，是海南陵水縣人，擁有大學學歷和文學學士學位，1988年7月被安排到海南省委組織部工作。有道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幾年下來，譚燈耀歷任省委組織部調配處助理調研員，中共澳門工委組織部組織處副處長，省委組織部干部培訓與知識分子工作處助理調研員，中共屯昌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中共澄邁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中共東方市委副書記、政府副市長、代市長。

2006年10月，譚燈耀當選東方市市長，2009年底，升任為海南省社會保險事業局副局長（副廳級）。譚燈耀平步青云，仕途一路綠燈，一帆風順。

自從譚燈耀坐上東方市長寶座后，轉眼間，他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當上市長那天起，來唱贊歌、抬轎子的局長、主任比比皆是。有些局長、主任整天盯著譚市長臉上的陰晴圓缺，一些個體商人、企業老板也把貪婪的眼光緊緊地盯住了他。他們都想從他的身上獲得利益，得到好處。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外因，真正使譚燈耀發生蛻變的還是內因。

在他潛意識里，逐漸產生了在任期內“有權不用，過期后悔”的想法，思想的蛻變導致行為的丑陋，直到后來，面對金錢的誘惑，難以自制，很快成為金錢的俘虜。

早在2006年，荷蘭籍華人鄭某通過東方市政府拍賣，以728萬元競拍取得了東方市貨運大道東側120畝土地的使用權，并通過該市國土局將土地過戶到其名下。

鄭某萬萬沒有料到，這塊土地存在糾紛，根本無法開發使用。在久拖未決的情況下，鄭某只好委托朋友陳紹興處理這樁土地問題。后來，陳紹興多次找譚燈耀商談，懇求政府出面解決土地遺留問題。2007年下半年，雙方達成一致意見，經過東方市委擴大會議做出決定，又經譚燈耀批示后，于當年12月份簽訂《協議書》，商定由東方市政府以人民幣1200萬元將土地回購。聞聽土地問題得以解決的鄭某，大喜過望，一再叮囑陳紹興一定要好好感謝譚市長。

2008年初的一天，東方市政府將1200萬元轉到陳紹興賬戶。翌日上午，陳紹興在海口市萬綠園停車場約見了譚燈耀。滿面春風的陳紹興走到譚燈耀面前說：“土地之事處理如此之快，全靠譚市長費心，要不是譚市長出面解決，這塊土地不知還要擱置多少年。”說著，便將事先準備好的裝有5萬元現金的錢袋遞給了譚市長，并說是一點心意。譚燈耀推說，只這一次，下不為例，再說這是政府應該做的事。

只做了次順水人情，就收下5萬元感謝費，譚燈耀覺得自己辛苦工作，一個月才掙4000多元，相比之下，這是筆巨款。從組織部門出來的他，對收人錢財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是什么行為，他比誰都清楚。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收人錢財？那就是：成為貪官一個共同的特征，心存僥幸。

得意忘形竟讓下屬送禮金

歷史發展誕生了金錢，金錢成了聯結整個社會肌體的紐帶。難怪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實話實說，譚燈耀剛當市長的前兩年，一般人不敢給他送錢。因為，表面上，譚燈耀大會小會講廉政、講理想、講信念，一副刀槍不入的架勢。那些想通過送禮行賄進入譚市長視線，踏上晉升之階或保位換位謀取肥缺的下屬，不敢輕易下手。

不過，另一些想巴結他的人在尋找投石問路的竅門，耐心苦苦等待，畢竟機會總會有的。其實，對于譚燈耀而言，他心似明鏡，上任市長已過兩年，屆滿連任可能性很小，如果任期內沒有大筆進項，將來離任后拿什么去人前顯貴，又拿什么去活絡上層？他貪斂錢財的欲望早已按捺不住了。

2008年春節前的一天，東方市交通局局長吳某的手機響了，接通后方知是譚市長打來的。“吳局長啊，春節快到了，我也得給有關領導拜年，你看能否給我準備15萬元錢？”譚燈耀試探的口氣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態度。“沒問題，我一定效力。”幾天后，吳局長驅車趕到海口市，在國商大酒店停車場將15萬元現金送給譚燈耀。

雖說吳局長送來了15萬元，但譚只是勉強點點頭，心中始終不悅，因為這是被動給的，不是主動送的。聰明的吳局長似乎也看出了譚市長的心思，一陣自責后，匆匆回到了東方市。

“誰能料到，原來道貌岸然的譚市長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主兒。”吳局長自責自己太不了解市長的秉性了，他發誓今后一定要主動送，讓市長高興。再說，自己也該調整個好的工作崗位了，這些都離不開譚市長的關照。

是年下半年的一天，吳局長得到譚市長準備出國考察學習的消息，很快兌換好5000美金，主動出擊了。先是給譚市長打電話，說有事相見，后在海口國商大酒店停車場將備好的5000美金送到譚市長手中，給了譚燈耀一個意外的驚喜。譚接過美金，欣喜地說，吳局長算得上是有心人，變得聰明多了。

為了與譚市長進一步密切關系，實現調整工作崗位的夙愿，就必須多做些感情投資。2009年初的一個周末，吳局長又來到海口，與譚市長聯系好在新世紀花園小區的停車場見面，又將10萬元現金送給譚燈耀，譚自是笑納，并一再承諾，在干部交流時會關照他的。

2009年春節前的一天，譚燈耀故伎重演，又以春節要給相關人員拜年為由，讓東方市財政局局長高某準備10萬元。后來，高局長準備了10萬元趕到海口，按照譚的指定，在海口市生生百貨商場停車場見面。二人相見后，高將10萬元現金放在譚市長的轎車內，譚點頭示意，一腳油門溜之大吉了。

微功于人就受賄

有道是：“長輸不盡溪，欲滿無底竇。”一個人如果動了私欲的念頭，那他便如履薄冰；如果開啟了貪婪的閘門，那他就邁向罪惡的深淵。貪欲是無底洞，從來沒有滿足時。譚燈耀憑借手中的職權，采取的是沒有好處不辦事，看準機會就撈錢的伎倆，貪斂錢財的胃口越來越大。

2008年春節剛過，海南省召開關于污水、生活垃圾處理項目建設的會議，要求全省各市縣開展污水、生活垃圾處理工作。會后，東方市政府決定生活垃圾處理項目由東方市環境衛生管理局作為主管單位，并成立一個具備法人資格的企業，負責垃圾場的建設和具體運營。

是年4月，時任東方市市長的譚燈耀，很快同意注冊東方市垃圾處理有限責任公司，環境衛生管理局局長唐道勇擔任法人代表，明確由環境衛生管理局組織牽頭這一項目建設。是年12月，經過投招標，一個工程隊老板袁亞保（另案處理）以洪宇建設集團公司的名義，承攬到此項總價值4463.53萬元的土建工程。

對此建議：

當前急需加大對地方政府土地監管權的監督，嚴格操作程序，明確土地交易主體的權屬應吸收失地農戶代表參與征地監督，公布收支賬目，讓土地買賣在陽光下運行。在征地監管方式相對滯后的情況下，有關部門應加強對土地開發領域的干部監督。特別要看審批環節是否依法依規，有效防止官員插手土地問題滋生腐敗。

工程到手，袁老板大喜。這項肥得流油的工程，利潤相當可觀。當然，作為東方市垃圾處理有限責任公司法人代表，全權負責項目工程招投標的唐道勇及工程隊老板袁亞保心中明白，在如今工程招投標競爭十分激烈的情況下，工程之所以能順利到手，全靠譚市長的關照。

2009年春節前，唐道勇找到袁亞保，一陣竊竊私語后，袁亞保準備了50萬元現金，很快交給唐道勇。幾天后，唐道勇探明譚燈耀回到海口家中，他帶好50萬元現金，直奔海口，撥通了譚燈耀的手機。

當晚8時許，唐道勇到譚燈耀指定的海口市第一百貨大樓一樓超市見面，二人見面后，只寒暄幾句，唐道勇跟著譚來到的轎車旁，掃一眼，四周沒有熟人，立即將裝有50萬元的袋子放入譚的車內。轉眼間，轎車已消失在車流之中。

后來，唐道勇與袁亞保共商工程進展事宜，共同的感覺是工程雖然到手，感謝費也送出，但要想使工程進展順利，工程進度撥款問題是重中之重。撥款無疑是要經譚市長審批。認識到這一層，他倆覺得送出的50萬元與工程竣工后獲得利潤相比明顯禮輕了。

常言道，“言輕莫勸人，禮輕莫送人。”袁亞保決定再讓唐道勇給市長送上30萬元，以使工程撥款及驗收一路綠燈。2009年5月的一天，唐道勇攜30萬元，驅車一早趕赴海口市，中午11時許，來到譚燈耀指定的海口市生生百貨停車場等候。幾分鐘后，譚燈耀的轎車來到，唐道勇將錢袋放到車上，只見譚市長朝唐道勇點頭示意，便駕車迅速離去。

幾年來的官場生涯，權錢游戲，使譚燈耀悟出一條真理，只要為別人辦事，只要涉及土地及工程之類的事，必定能招財進寶。

檢察官點評

這起發生在海南省東方市的土地腐敗窩案，牽出包括原市長、原市委副書記和土地、建設、城投等部門負責人在內的一批干部，發人深省。隨著海南建設國際旅游島，土地交易成為“腐敗高發區”，如何加強和完善土地審批和監管制度，成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辦理“譚燈耀案”的檢察官認為，開發商之所以能在非法倒賣集體土地中獲利，關鍵是通過“攻關”收買了東方市政府及

相關部門主要領導。那么，開發商是如何構筑“利益同盟”

的呢？通過調查發現，東方市土地管理混亂，很多土地特

別是集體土地，都控制在私企老板手中，老板為了讓所占土地“合法化”，便千方百計“控制”官員，最終借官員之手“合法謀利”。

檢察官通過辦案發現，目前東方市私企老板亂占土地問題比較突出。多年來，市政府通過招標掛牌方式出讓的土地很少，土地出讓金的收入也有限。因為許多城鎮土地被少數個體老板控制，當地一些國家和省級重點項目不得不從老板手中高價買地。

東方市的情況在海南有一定代表性。辦案檢察官分析，隨著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的全面推進，各類投資開發項目越來越多，因土地征用引發的貪污賄賂犯罪案件呈逐年上升趨勢。2010年，海南省檢察機關共查辦農村土地征用開發領域職務犯罪43件90人，分別較上年同期明顯上升。

從一些案例看，征地程序缺乏透明，征地方式簡單粗暴。許多用地單位未經批準卻先征用，甚至無視國家土地管理法規，直接與農村基層組織自行確定征用土地的用途、范圍、征地補償標準和農業人口安置辦法等事項，無形中加大了因為土地問題而產生腐敗的可能性。

暗度陳倉 明借實斂錢

“譚燈耀是被土地開發商絆倒的。”自從譚燈耀東窗事發，被檢察機關收歸法網后，東方市的官場發生了一場地震，那里的群眾這樣議論。事實也確實如此。

2009年8月間，東方市政府以每畝地6.8萬元的價格，征用了東方市八所鎮皇寧村委會和小嶺村委會的1046畝土地作為儲備用地。原來，這1046畝土地在東方市政府征用前，皇寧村委會和小嶺村委會已非法將這塊地轉讓給東方沐龍灣農業觀光開發有限公司老總張延安（另案處理）。后來，東方高坡津津水莊開發有限公司負責人柳材金（另案處理）與張延安商談，由張延安按每畝4.2萬元的價格收取地價款，超出部分的地價款歸柳材金所有。

2009年初，柳材金得知東方市政府計劃征用約1000畝土地作為儲備用地。神通廣大的柳材金便找譚燈耀幫忙，將他推薦的土地作為儲備用地。譚燈耀很快安排有關部門對柳材金推薦的土地進行實地考察。最后，在譚燈耀的支持下，柳材金推薦的土地被東方市政府確定為儲備用地。消息傳到張延安耳中，他禁不住暗喜，因為又有大的進項。很快，張延安兌現承諾，按約定支付給柳材金2200萬元。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2009年8月，譚燈耀的好友曾忠（另案處理）由于生意上資金緊張，找譚燈耀幫忙解決。譚燈耀首先想到了柳材金。“這個柳老板，幫人推薦賣給政府土地跑得挺勤快，事情辦好后，卻自己吃獨食，他不主動送，還得被動給。”譚燈耀反復思忖后，認定柳材金在東方市政府征用該地過程中得到不少好處，便告訴曾忠找柳材金借錢。同時，還親自打電話叫柳材金借給曾忠500萬元。

接完譚燈耀的電話，柳材金才猛醒過來，自己一時忙于生意，竟疏忽給譚市長送好處費。既然市長主動出擊，就來個變被動為主動，他一面答應譚市長的要求，一面叫他的侄兒柳某從張延安轉到東方市高坡津津水莊有限公司的賬戶中取出500萬元現金借給曾忠。

2009年國慶節前的一天，曾忠還給了柳材金250萬元。之后，柳材金為了感謝譚燈耀在征地中給予的支持，便叫曾忠不用再還錢給他，而是將未還的250萬元轉送給譚燈耀。曾忠將柳材金的意思轉告譚燈耀，譚燈耀聽后，禁不住喃喃自語，算你有良心。幾天后，柳材金和譚燈耀見面時，柳材金也當面告訴譚燈耀，曾忠已還給他250萬元，剩下未還的250萬元已叫曾忠轉送譚市長，算是他的一片孝心。譚燈耀當場表示接受。2009年12月底的一天，譚燈耀叫曾忠從柳材金送給他的250萬元中取出50萬元給他，余下200萬元叫曾忠繼續保管，并囑咐曾忠將這200萬元當做投資款。曾忠應允了，并在海口市世紀大橋下的世紀廣場將50萬元交給譚燈耀，譚燈耀當場收下。

譚燈耀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由海南省檢察院第二分院反貪干部偵查終結，并向法院提起公訴。

2011年1月25日，海南省第二中級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庭審中，公訴機關認為，譚燈耀犯罪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應當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