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勇
(華南師范大學 體育科學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太極散手的技術演繹與太極拳技擊功能的弱化
張志勇26
(華南師范大學 體育科學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隨著太極拳技術的逐步成熟與發展,太極拳的養生作用突顯,其技擊功能呈現不斷弱化。太極推手和太極散手都是太極拳的輔助運動形式,它們的競技化實踐存在理論上的缺陷。在長期的太極拳拳法技術實踐中,缺少技擊功能的實踐經驗,故而缺乏參與太極散手實踐和其它搏擊形式的技術和心理準備。就目前來看,還需加強太極拳技擊理論和實踐的研究,審慎地組織和參與各種技擊攻防格斗實踐。盲目和過分地宣傳和夸大太極拳技擊實踐作用都是不理智的。
民族傳統體育;太極散手;技擊功能
隨著太極拳在國內外的廣泛普及和發展,當代太極拳技術在技擊攻防實踐方面的意義,不斷成為拳家和學者關注的重要學術問題。明代軍事家和武術家戚繼光[1]早就提出:“凡比較武藝,務要照示學習實敵本事,真可對搏打者,不許仍學習花槍等法,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文獻研究發現,太極散手作為太極拳運動的一種形式,由于缺乏足夠的研究和實踐,因而至今未能形成一種成熟的運動形式。本文認為,通過對太極散手技術概念演繹及太極拳技擊功能演變的歷史研究,有助于科學地解釋和說明近現代太極拳發展中,健身功能突出,技擊功能弱化等現象。
歷史上,“散手”的開展,也對太極拳的理論和技擊實踐產生了直接的影響。文獻記載,陳微明[2]曾叩之楊澄甫先生云:太極拳術若將散手用法加入,則更備矣。即如果將散手的形式與用法加入到太極拳的實踐中,則會使太極拳更為完善、技術上更加成熟。楊澄甫即從形式、特點和技術要領等方面進行了如下界定:“太極拳散手隨機應變,無一定法。若會聽勁,則聞一知百;若不會聽勁,雖知多法,亦用不好。”[2]187明確指出太極散手的技術關鍵是掌握和發揮“聽勁”技術的作用,其突出意義在于:一是標新立異。根據散手的技術和形式要求,結合太極拳本身的技術特點,明確提出太極拳也具有散手的技術特征,并具備特殊的技術和文化性質。二是兼收并蓄。太極散手遵循著一般散手實踐的運動規律,也保持一切攻防格斗實踐所具備的“隨機應變”和“無一定法”的基本法則。太極拳的技術內容和特征具有自身的技擊特點和技術功能。三是概括要義。“接勁”和“聽勁”技術應被視為太極散手技擊實踐的基本技術。以“聽彼之勁,則急動則急應,緩動則緩隨”[2]187作為太極拳攻防實踐的要點。四是體現個性。陳微明[2]188認為:“太極之散手與他種拳之散手不同,太極拳之散手是由粘住聽勁而出。他種拳之散手是離開而各施其手腳,遠則彼此不相及。”從而形成自己的個性特征,否則即等同于一般散手。太極拳實踐中堅持這種理念,也嚴重制約著太極拳技擊功能實踐活動的開展。
太極散手技術基本上是圍繞著太極拳運動中符合太極拳攻防用意進行形象化的解析和說明,進而演繹出不同的運動形式和技術概念。
1)示范教學形式。民國時期楊澄甫在太極拳技術教學實踐中,常以拳勢的技擊使用法解釋和說明太極拳動作的技擊意義,也稱為太極“散手”。這種建立在直觀性教學示范意義上的方式,實際上只是一種技術動作的拆招和解招方法,并以提示和說明太極拳動作的技擊攻防含義。楊澄甫就曾以“野馬分鬃用法”、“云手用法”和“提手用法”等進行說明。這種借拳勢用法解釋攻防含義的模式僅能限于教學示范層面。
2)拳套式練習。楊澄甫關于太極散手的概念也曾反映在套路方法和形式上。具體說是將一些具有實踐性質的動作組合起來重點練習,因此,楊派太極拳技術中有太極散手套路。練習過程強調3個階段,分別包含著不同的內容和形式,一是套路式動作單練;二是“上手”和“下手”的兩人式對練;三是“拆架子”練習。以套路方法作為依據,其弊在于過分強調招式方法的重要性,又與其概念相差甚遠。
3)對練形式。1943年陳炎林[3]在《太極拳刀劍桿散手合編》書中提到了太極拳“散手對打”,是將太極散手當作一種具有固定招式的對練形式。沈壽[4]就此認為“散手對打”其實還是推手中的“爛踩花”。“一般練習全套常在半個小時以上,其四正推手以‘爛踩花’為主,并摻入使用了‘脫規矩’的粘手方法。”
4)推手大捋形式。李雅軒一系拳家認為,太極散手既區別于推手,但又不同于攻防實踐意義的“比手”。為此提出“兩人推至激烈時,即演變為散手”[5]的太極散手概念。其目的還是強調在推手技術基礎上,將“大捋”當成太極散手。
5)散推手形式。陳正雷[6]根據散手“隨機應變”和“無一定法”的技術性質,指出“陳氏太極拳散手是在練好拳架的基礎上,對推手的深刻理解和靈活運用,即所謂散推手。”從而將太極拳勢動作與太極推手、散手三者合一形成太極“散推手”的概念,實際上是強調太極拳的技術本色,但很難準確地闡述和說明太極拳散手的準確定義。
從以上簡單列出的 5種相關技術的演繹可以看出,關于太極散手概念的定義并不清晰和準確。其中存在的主要分歧,一是將拳勢動作的攻防用法稱之為太極散手,即拆招、解招;二是將太極散手看作是太極推手的一種表現形式,明顯回避了“隨機應變”和“無一定法”根本性質的確認。
從 19世紀中葉開始,太極拳術逐漸形成了以柔和、緩慢、輕靈和自然為主的技術特色,而在太極拳技擊功能實踐與認識方面卻不斷出現了困難。當代拳家鄭曼青[7]為此無奈地強調:“太極拳技擊技術之所以過人者,無他,唯有‘接勁’,而后化打。”并以“接、擲”重球為例,來比喻太極散手的技術方法。道理是球體輕,則易于撞(彈)出,而重的球體,則只能順勢接、拋。間接地說明太極拳對抗技法中同樣存在“遇輕可撞,遇重則順”的道理。
太極拳的技擊思想的核心技術在于如何掌握“接勁”技術。鄭曼青對球體的比喻形象地說明了太極拳的技擊思想主要是取決于對手的強弱。而不可簡單地理解為一種技戰術方法。從太極拳所建立的攻防原則看,應是從“敵強我弱”來確定技術和技巧。順勢、借力、化打即是從這個角度出發,反之,則是“敵弱我強”時應該采用的另外一種相反的技戰方法。
太極拳家們常擔心一旦遭遇強手的挑戰,如何彌補因身體素質和技術技能方面的缺陷。實戰性搏斗的殘酷性,往往反映在毫無優勢技術和強悍的體能儲備。任何一方都應有攻有守,這樣,才會有靈活的技戰術發揮。太極散手攻防技術之所以值得探討,就在于用一種單方面的技戰術方法去進行實戰性思考。要認識太極拳技擊攻防問題上存在著理論上的盲點,首先要承認技術上有不適合實戰的局限性,也就不能過高估計太極散手真正的實踐意義。
有學者認為“西人每視我國武術,為一種花法——即一種裝飾動作之運動,即講體育,則不按生理之次序;講實用,則為一種配合而成之假式擊打術”,正與戚繼光在《紀效新書?或問篇》里所說的:“今之閱者,看武藝,但要滿片花草”那種觀點不謀而合[8]。
文獻研究證明,太極拳的技術形成與明代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提到的《拳經三十二勢長拳》有著直接的關系。可見,太極拳術實際上是戚氏“長拳”在民間發展,而后經過“炮錘”傳播,繼而“衍生”的拳術。長拳→炮捶→十三勢→太極拳的逐步演變,構成了太極拳技術發展的基本脈絡。軍事武藝與民間武藝的相互影響,民間武藝向大眾武術的轉變與發展,導致民間武術朝多元化、多功能方向發展,特別是在技擊功能方面的明顯示弱,太極拳技術柔美風格的形成就是典型的范例。
民國初年,“楊澄甫定型架”為當代中國太極拳的普及和教育提供了最具影響的典型技術范例。在運動風格上,楊澄甫提出,“太極拳以靜御動,雖動猶靜,故練架子愈慢愈好。則使呼吸深長,氣沉丹田,自無血脈賁張之弊”[9]的觀點,在強調御敵的同時,說明太極拳為何動作緩慢、清靜、放松、不用力的道理。顯然還是從練習架子套路的角度看待調節呼吸和心理的重要性。因此,在太極拳的理論中許多都是從太極拳動作教學方面來說明太極拳的攻防意義。隨著楊派太極拳對于緩慢、柔和、輕靈的提倡和重視,國內各派的太極拳家無不紛紛響應。目的還只是出于提倡對健康的作用,徐震[10]19為此也特別強調“唯太極拳貴和至柔,動而不極,悉和導引之方。”
楊澄甫結合時代特點,創編出具有太極拳運動規律的雙人太極推手練習方法,也極大滿足了太極拳技術的普及和教學活動。其所規定的定步、活步和大捋式的推手法,雖然脫離了太極拳的拳勢教學,但從運動的節奏和勁力體會上,即“懂勁”的技術環節中強調了技術的規范。這種對太極拳技擊用法“示范”意義在于更好帶動和促進太極拳術的發展。
民國初期,楊派太極拳在北京的傳播過程中,武術家孫祿堂結合形意拳、八卦拳和太極拳實踐,以及早年習武和崇“道”經歷,創建“三拳合一”的孫派太極拳學派及“拳道合一”的拳法思想。孫祿堂太極拳理論和思想也極大地補充了楊澄甫太極拳的理論。為此,孫祿堂[11]特別強調,練習太極拳不可使用“后天之蠻力、拙力和僵力”以達到“取自然之法而進行練氣化神”的境界。這明顯與楊澄甫“用意不用力”的理論統一起來,使太極拳養生在民國初期獲得了理論的提升。
孫祿堂雖然50歲開始習練太極拳,但其實踐與理論造詣并不低于他先前的形意拳和八卦拳學實踐。特別表現出他在拳學認識上“輕技擊、貴養生、重學術”發展與變化的特色。1919年,《太極拳學》一書作為最早一部公開出版的太極拳學專著,孫祿堂將太極拳的技術本質歸述為“太極一氣”伸縮之道。以“中和之氣”由無極而生,聯系到拳學中“自虛而始再還于虛”的理論。從而為“三拳合一”的創造最終找到了“拳道合一”根據。姜容樵[12]在《太極拳講義》一書中評價“三拳合一”不僅具有“深入化境,皆有獨到乃著書立說”的思想水準,而且在實踐上,“三拳合一甚為恰當,即統名內家拳亦無不當也。”客觀地說,太極拳與內家拳的聯系,實際上是太極拳與道教之間在養生命題上建立起來的聯系。太極拳術實際已成為一種以健身為主要目的的養生拳。
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簡化二十四式太極拳”為代表太極拳新體式、新內容和新風格技術出現,顯示新派太極拳技術的成熟與發展。新派太極拳技術更規范,更突出動作緩慢、姿勢舒展、輕靈圓活、連貫均勻的技術特點[13],因而滿足和適應了競技運動、體育教育和全民健身活動的需要。隨著新派太極拳的確立,一種新式、優美、易學、易練,行云流水式般的太極拳,更加強了健身、休閑和娛樂功能,太極拳技擊功能的弱化進一步顯現。
近百年來太極拳注重拳勢動作速度的緩慢、節奏的均衡和內外的和諧,因此,對人體的生理和心理產生的影響也是溫和、緩慢的。由于運動強度偏小,造成對身體綜合素質的影響極其有限。在技能和體能訓練的強度方面,太極拳都難以與剛性拳術相抗衡。
從理論上分析,太極散手的運動形式通常可分為3種類型,一類是建立在“太極推手”運動模式上的所謂雙人攻防“比賽”。在技術上,嚴格限制進攻的方法,要求使用“粘連黏隨”的方法進行防御性抗衡。二類是太極拳派拳手之間進行一般散手競技比賽。在技術上取消過多的技術限制和干預,真正體現“隨機應變”技戰術的靈活運用。三類是太極拳與其他派拳手之間“攻防實戰”比賽。提倡各自為戰,發揮優勢。
從傳統的太極拳理論和實踐考慮,太極拳家更善于在防守中發現機會。縱觀當今任何形式的搏擊運動比賽,無一不是速度、力量、靈活和耐力等綜合素質和技能的較量,單獨強調戰術上的順勢、借力、化打是不現實的。如果總是處在被動和劣勢中進行防守,取勝的概率顯然會很小。1954年1月17日在澳門舉行的吳派太極拳家吳公儀對白鶴派拳師陳克夫的“比武”[14],實踐說明,太極拳家參與搏擊比賽,總不可一味主張防守。其實,從技擊攻防實踐的經驗看,只有掌握場上的主動,才可獲得更多取勝的先機,反之,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的防守,都存在更多的不利因素。太極拳的技擊原則不應只限制在防守環節上,應該在求變中揚長避短、取長補短。現代的實驗研究結論表明,太極拳的技擊技術和方法應是“進攻時,千斤打死人;防守時,四兩撥千斤”[15]。對抗性搏擊實踐有基本原則,即只有具備戰術和素質上的絕對優勢,才能更好地把握好戰機,制服對手;而缺乏優勢,則只能被動的防守或和處處“挨打”。現代任何體育競賽項目的選手,無不強調綜合素質的訓練,這是當今所有的太極拳家需要明確的一個基本道理。
傳統太極拳的技擊原理,有它特定的理論和實踐意義,但絕非是萬能的。忽視快速反應和靈活變化可能是太極拳家最大技術和心理障礙。
王宗岳《太極拳論》講到:“動之則分,靜之則和,無過不及,隨屈就伸”是在說明拳術動作在動靜之間轉化應該隨機應變的。因此可以理解為:“動急則急應,動緩則緩隨”是太極拳攻防格斗實踐的基本特點。傳統的太極拳理論,十分強調“舍己從人”所具有的技術優勢,突出守、慢、靜、柔的技術特點。殊不知使用這種技戰術是有特定場合和條件限制的。俞大猷在《劍經》中提出了“長兵短用”和“短兵長用”的觀點,是根據實戰需要而提出的。而絕非放棄長兵或短兵的技術優勢和特色。楊澄甫對太極散手“隨機應變”和“無一定法”技術特性的分析,也在于提示拳家需要具備更全面和多能的技術和心理準備。
簡而言之,太極拳的技擊攻防實踐與太極拳法理論之間,在技術性質上存在明顯的不同。但從拳法的理論和實踐看,“舍己從人”具有技擊意義是抽象的,因而技術動作可以柔動、緩隨;而技擊實踐卻有它自身的特點和規律,兩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早在20世紀20年代,太極拳家劉恩綬就曾告誡弟子:“推手只是一種練習方式,不是打架,不可有勝負的心理。若是較量勝負,則是彼此形式不同,決沒有站住不動,等待人家攻擊的道理。”[16]但是,卻不斷有人在鼓動和宣傳太極推手的競技和搏擊有如何超常的功力。從理論上將太極推手與楊澄甫太極散手的概念做一比較,則會發現推手的競技化其實是不符合傳統理論要求的。
1)對練形式。傳統太極推手理論已經明確其技術被限制在:定步、活步(自由步)以及單手、雙手練習幾種傳統方法上。所以說,推手是一種所謂練習方法,即具有相對固定的技術和戰術要求的運動形式。
2)化圈方法。拳家董英杰[17]在《習太極拳程序》一文中曾就提出:“太極拳分三乘,推手大圈為初乘,學化小圈為中乘,連化帶打無圈為上乘。”明確提出太極推手是化圈的技術。“化”大圈和小圈是固定練法的不同,而連化帶打則就不再限定化圈形式,而強調無圈可化,變為直接攻防化打。太極推手技術對圈的依賴,則表現在一種對練式的形式,所以概念不同于太極散手。
3)勝負無爭。太極推手沒有規定必然的勝負,也不提倡推手比輸贏。因而,提倡心靜體松、連綿不斷、勢勢相連的狀態。
4)彼此尊重。傳統太極推手要求形式上的“循環往復”,提倡彼此雙方相互尊重、默契配合,以及含蓄、溫和心態。保持推手應有的文化特性。
傳統意義上的太極推手是太極拳的一種特殊的運動方法。從表現形式上看,更類似于武術的對練技術。本質上缺少對抗搏擊的必要條件和理論基礎。將其用之于攻防格斗實踐顯然是一種理論上的失誤。
長期以來,太極拳家習慣于對拳勢攻防技擊含義進行各種方式的示范和講解。但在類似太極散手的攻防格斗實踐方面卻一直難有突破和創新。將“接手”和“化圈”技術看作是太極拳攻防實踐必不可少的技術內容和形式,甚至太多地限制技術,如限制硬拉、硬拖,摟抱或用腳勾、踏、絆、跪;禁止使用脫手發力撞擊,以及單、雙手抓住對方衣服或雙手死握對方;禁止使用拳打、頭撞、擒拿、點穴、抓頭發、撈襠、扼喉等技術動作,實踐證明是不可行的。沈壽[18]就推手比賽前要求相互接手、化圈,提出過批評,這實際上“是帶有學派性質的一家之法。若與他派拳家比試,也不可能要求人家先跟你平推兩三圈”,照此看,在太極拳的技擊攻防實踐方面還有許多的技術問題需要解決。當然更需要對太極拳技擊功能實踐的技術特點和文化內涵的認識。
太極推手的競技化實踐是太極拳百年發展所走過的一段彎路。這既應歸結于對太極拳攻防實踐認識上的偏差,也是一種急功近利的舉措。太極推手作為一種太極拳技術的運動形式,應該注意保留太極推手文化風格,堅持舒緩、柔美的技術特性,使之成為與太極拳發展相適應的技術模式[19]。因此,拒絕太極推手競技化攻防實踐,在于保持太極推手樸實的文化記憶和傳統。
太極推手創立的“搭手”和“化圈”技術是和諧交流、平等互動的有效方法。它所建立的是一種攻防守恒關系,沒有勝負輸贏的運動方式。因此,遵循傳統的運動規律,繼承傳統的方法與理論是太極拳運動實現理性發展的重要前提,也是實踐上的返璞歸真。如果忽視太極拳本身的技術和文化意義,任意地改變它的傳統技術結構和文化,就難以起到對傳統文化的保護作用,甚至造成對傳統文化的破壞。
太極散手作為一種攻防實踐的概念或許早已被人忘卻。但是,社會及媒體卻總是不滿足“太極拳無技擊”這種競技場上的沉悶,試圖建立一種適合太極拳家參與的功夫競技。從太極推手競技實踐,到近期由中央電視臺舉辦的“康龍武林大會”太極拳組的格斗比賽,太極拳家似乎又在參與一次為名譽而戰的行為比拼。
1)明確“技藝之末”的地位。從20世紀初開始,楊派太極拳術幾乎主導了中國太極拳整體發展的潮流。楊澄甫[20]《太極拳論》“欲天下豪杰延年益壽,不徒作技藝之末也”。將太極拳術看作是以延年益壽為主要目的一種有效方法,而不應過分地強調技擊功能屬性,并將其視為“技藝之末”。這種觀點,既是對太極拳作為一種健身拳概念的確定,也是對太極拳技擊實踐弱化做出的表態。近現代不同太極拳技術流派的成熟和發展無不清晰地反映出這種趨勢和特征。
2)揭開虛玄的面紗,看太極技擊的真諦。太極推手和太極散手是太極拳術的輔助運動形式。實驗研究表明,從技擊實踐的角度考量,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太極拳家,在身體素質和運動機能方面仍或具有某些缺陷。2010年由國家體育總局體育科學研究所實驗中心李祥晨組織進行的“太極拳技擊格斗”比較性實驗研究表明:訓練多年的太極拳技擊高手與一般性實驗對照者:在力量(擰手和握力)、柔韌性(擺腕和體前屈)、體能耐力、平衡性、捕捉感應目標(動作反應)、攻擊力(擊打靶子實驗)等項指標中不具備優勢[21]。而對于太極拳家某些技能方面的習慣性運動,卻顯示出的神奇尚被認為是儀器不能解釋的。
3)突破舊制,尋求新法。粘、連、黏、隨通常被認為是太極拳技擊攻防格斗技術的精髓。而“隨機應變”和“無一定法”則應是今后太極拳技擊實踐的最終技術目標。徐震[10]23曾認為,太極散手之打,“(此)為不拘方式之打法。”意思是說這種運動形式是不應有太多的方式、方法限制。
現在看來,太極散手的競技實踐,亦即是太極拳家參與的攻防格斗實踐活動,除了應以體現太極拳的技術特色為主要目標外,還需要擺脫不必要的技術限制,加強體能、技能和技巧性訓練,提高技擊技能和抗擊打能力,方能夠在技擊實踐中有較好的技術表現。另外,由于太極拳獨特的文化和技術特色,加強太極拳技術實用招法的整理和研究也是一項重要的工作。在這方面日本空手道的自由式組合動作攻防技術練習為我們提供了很好的借鑒方式。其形象性的組合攻防類似于太極拳傳統的拆招、解招,作為攻防實踐式的教學和訓練內容,具有更多可以開發的空間。也不失為比較理想的一種體現太極拳技擊功能的運動方式和方法。
太極散手作為一種“柔”性的對抗形式,與快速、兇猛的搏擊實踐形成鮮明的反差。傳統太極拳攻防理論提倡被動和緩動的運動特點,在一定程度上模糊對運動時間、運動空間和運動質量的判斷,如:“四兩撥千斤”、“以柔克剛”、“以靜制動”等概念中的“四兩”、“千斤”、“柔”、“靜”都只是靠觸覺,依據感性判斷才能做出反應的條件。一旦失去習慣上的“搭手”條件,就難以有效和準確地把握對手的進攻,從而造成運動表象和時空的錯覺。照此說來,太極拳家只“練”不“打”是有傳統的理論和實踐依據的。
太極拳技擊功能的弱化在近代一百多年間已經充分的表現出來。由于它在技術形態方面形成了柔緩、輕靈、圓活、自然的特色和越來越規范和統一的技術風格,也使人們相信太極拳只是一種健身拳,而不再是能夠應付兇猛對手的實戰技藝。顧留馨[22]認為:“一百多年前,太極拳的發展著重在技擊方面,而近百多年來則向技擊、競賽和醫療三方面平行發展。”其實所謂“平行發展”只是一種含蓄的表達方式。太極拳在健身理論和實踐方面的作用和技術優勢,已經遠遠超過它在技擊方面的實踐。徐致一[23]1分析認為,太極拳的優點“主要在說明太極拳的性能和趣味所在,并不打算把它夸大為萬能的武術,因為柔性武術偏于修養的作用,在發展肌肉和鍛煉外壯功夫方面是不能與剛性武術相比擬的。”單純從防御角度看太極拳技擊功能存在著理論和實踐上的優勢。與其它“外壯性拳術”的技術特點反其道而行之,建立起自身的傳統技擊觀和拳法體系。但是不可諱言,在長期的太極拳拳法技術實踐中,缺少技擊功能的實踐經驗,故而缺乏參與太極散手實踐和其它搏擊形式的技術和心理準備。因此,還需加強太極拳技擊理論和實踐的研究,審慎地組織和參與各種技擊攻防格斗實踐。
隨著太極拳近百年技術的逐步成熟與發展,其技擊功能呈現出不斷弱化的趨勢。通過對太極散手技術演繹的研究可以發現太極拳技術發展過程中拳家認識上所發生的變化。太極拳家徐致一[23]2認為:“凡拳術皆有優點,亦皆有弱點,蓋有所專,則必有所偏,其特性固如是也。”太極拳在大眾健身活動中所發揮出的突出作用是其它拳術不可比擬的。“拳術含花法,套路遠實戰。”這已是從明代就開始,民間武藝發展的基本特征。當現代武術迅速蛻變為現代體育運動的一種形式后,武術拳法的理論和實踐意義就隨之開始發生著質的變化。從19世紀中葉開始,太極拳術以適應時代要求,滿足大眾健身需要為最高目標。在技術上不斷完善,自成體系,也被稱之為中國“柔軟式體操”。太極拳的技擊功能實踐也就隨之被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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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chnical evaluation of Taiji Sanshou and the weakening of boxing functions of Taijiquan
ZHANG Zhi-yong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06,China)
With the gradual maturing and developing of Taijiquan techniques, and the highlighting of fit keeping functions of Taijiquan, its boxing functions are constantly weakened. Taiji Tuishou and Taiji Sanshou are auxiliary forms of movement Taijiquan, and the practice of their transformation into competitive sports has theoretical defects. In the long term technical practicing of Taijiquan moves, there is a lack of practical experiences in boxing functions, hence the players are lacking in technical and mental preparations for participating in Taiji Sanshou practicing and other forms of box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rrent situation, the study of the theories and practice of Taijiquan techniques should be strengthened; the practice of various offensive and defensive boxing fights should be organized and participated in cautiously. Blindly and overly promoting and exaggerating the practical boxing functions of Taijiquan are reasonless.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s;Taiji Sanshou;boxing functions
G852
A
1006-7116(2011)06-0124-06
2011-05-04
張志勇(1958-),男,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武術理論與方法、太極拳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