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紅歌會評委席上坐著這樣一位老者:一頭銀發、一身戎裝、一張笑臉。他自我介紹:“我也是‘80后’。”看別人納悶,他才揭開謎底:“我80歲啦,名副其實的‘80后’。”
人過80俗稱“耄耋之年”。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還能干什么?可他端坐時猶如老僧入定,言談時迸發激情似火,發如霜降卻聲似洪鐘;他還知道“囧”“雷人”“玉米”等網絡熱詞;他有“時尚老頭”“老頑童”“點子王”等多個外號;他喜歡沙僧,因為“說話少、干活多,任勞任怨”。
他連續4年擔任江西電視臺大眾歌手選秀賽“中國紅歌會”的資深評委,今年紅歌會上他不時調侃選手不說,現場更是不停變換表情,有網友親昵地稱他為“表情帝”。
他就是空軍政治部文工團創作員、著名劇作家、詞作家——閻肅。
由青年學子到文藝戰士,激情滿懷寫《江姐》
不夸張地說,當今的中國人,無論男女老少、領導百姓,沒聽過、唱過他作品的人,恐怕是寥寥無幾。但他的原名“閻志揚”,估計很少有人知道。更讓人驚訝的是,他還有過一個洋名:彼得。
那得回溯到1934年,他4歲的時候。身為天主教徒的父母請來傳教士為兒子洗禮,賜下教名“彼得”。
不久,抗日戰爭打響。閻肅隨家人顛沛流離來到重慶,在教會學校讀書。鐘樓下、高墻里的生活并沒有化淡民族危亡時刻的少年憂愁。“共產黨”“毛主席”“延安”“八路軍”“新四軍”……這些不時振動耳膜的新名詞,叩擊著他那顆年輕的心。1946年,正當修道院準備把小彼得當做未來“精深教父”重點培養時,閻肅毅然報考了重慶南開中學。
很快,極具文藝天分的閻肅成了學生運動的骨干。重慶解放后,還在讀大學的他被選調到了西南團工委青年藝術工作隊。
1952年前后,閻肅兩次去朝鮮慰問演出。從朝鮮戰場回來,閻肅終于穿上了夢寐以求的軍裝,開始了他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文藝兵的歲月,先是在西南軍區文工團,兩年后調入空政文工團。閻肅得意地說,他曾經是文工團首屈一指的全能“打雜”:唱歌、跳舞、演戲、說相聲、打快板、管汽燈、拉大幕……居然做到了一專“八”能。業余時間,閻肅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書店和戲園子。大劇、小戲、電影、曲藝、交響樂他全看,就連一些地方小劇種的戲他也一出不落。錢少就買最差的票,舍不得坐公交車就走著去。再就是伏案看書,一杯茶、一支煙,一本書看一天。看千出戲,讀萬卷書,“五谷雜糧”養人,他吃什么都香。于是,在空政文工團,閻肅一邊繼續“全能”著,一邊嘗試著寫戲,由活報劇開始,配合形勢出手快,后來他的小戲,寫一個火一個。團領導就說:“你到創作組專門寫作去吧。”就這樣,閻肅就進了文工團創作組。
1962年,年輕的共和國剛剛經歷三年困難時期,人民士氣亟待振奮。閻肅從當時廣為流傳的小說《紅巖》中得到靈感,何不將故事改編成歌劇,廣為傳唱?
那時他正新婚,沒來得及與妻子(小他8歲的醫生李文輝)度蜜月,一轉頭跑到重慶體驗生活——戴上鐵銬腳鐐,將自己關進渣滓洞,蹲了七天七夜。
黑暗的牢房、三餐不變的木桶菜糊、地上發霉的草墊子、國民黨特務用來折磨革命者的各種刑具。這些,閻肅一一體驗。為了親歷上大刑,他還坐上了“老虎凳”。江姐的痛,痛在他的身上,也痛在他的心里。一個錚錚鐵骨的女子,令他熱血沸騰;一個呼喊真理的旋律,在他心頭萌芽。
新婚燕爾,上級批了18天探親假。閻肅來到妻子所在的遼寧錦州部隊,在9平方米的小屋內,開始了創作。
功夫不負有心人。1964年9月,《江姐》公演,旋即轟動,一年內連演200多場,觀眾無不熱淚盈眶,拍手稱道。
《江姐》演出后,毛澤東、周恩來都看了,在全國掀起了《紅梅贊》的熱潮。“火到什么程度呢?水壺上印有《紅梅贊》、手帕子上繡《紅梅贊》、小孩子的紅背心上也有《紅梅贊》圖片,據說港澳臺觀眾也都喜歡。”
當年11月的一天晚上,閻肅剛從劇院出來,一輛吉普車突然停在他身邊,車上人喊道:“閻肅,上車!緊急任務!”閻肅一愣:“緊急任務?我沒穿軍裝!”他只裹了件破舊的黑棉襖,棉褲上沾滿石灰,一條大圍脖耷拉在胡子拉碴的下巴前。
來不及換衣服,車子駛入中南海,閻肅這才知道,毛澤東主席深為《江姐》感動,要接見他。
見到久仰的領袖,閻肅激動不已,想說句問候的話,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想敬個軍禮,卻未穿軍裝。毛主席笑著向他走來,他手足無措地鞠了個躬,想想不對,又趕緊握住主席伸過來的手,憨厚的樣子逗得毛主席和在場的人都笑了。
“好斗”兒子讓母心傷,寵兒愛妻全家喜洋洋
婚后第4年,兒子閻語出生了。
閻語上幼兒園第一天就與小朋友打架,結果頭被打破了,身上也有好多處傷。后來,閻語不服管教,誰管教他,他就跟誰“狠”。一次,當他和一個孩子打得難分難解時,幼兒園的阿姨來勸架,他拾起磚頭就要砸這位阿姨。阿姨嚇跑了,他卻把教室的桌子推倒了一大半。母親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孩子是被你寵壞的,那就讓他跟著你吧。”
兒子跟了閻肅后,一點也不收斂。上小學一年級,沒去兩天,他就與班上的“大王”挑戰,結果是一場“惡戰”,閻語成了新“大王”。
有段時間,閻肅對兒子打架不僅不管不問,還從不督促兒子學習,而是一有空閑就與兒子斗蛐蛐。為了能有一只好蛐蛐,閻肅還不惜在外出開會的間隙四處去抓。
可就是這斗蛐蛐,兒子竟不再那么熱衷于打架了,倒是對蛐蛐相關的知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天,閻語看見一只蛐蛐全身變白了,問爸爸是怎么一回事。閻肅也不太明白,就請來了一位懂得昆蟲的專家請教。專家對閻語說,你抓來的是蛐蛐秧子,它變白是在蛻皮,只有像這樣經過兩次蛻皮后,變黑了,也就是成熟的蛐蛐了。聽了專家的話,閻語的心頭一下子敞亮了,他沒想到,大自然會如此的奧妙。
而這正是閻肅所期盼的。兒子“斗蛐蛐”說不定能激發出他學習自然知識的熱情,有效轉移“斗”的方向。
令人稱奇的事果然出現了。閻語不僅課外知識豐富了,而且在體育運動上成了班上的一名健將,長跑、短跑,他幾乎每次都是第一,甚至連手工課上做手工活他也總是最快。
閻肅認為是該引導兒子發奮學習課堂及書本知識的時候了。又一個漫長的暑假,一天,閻肅帶著兒子看了一次古詩文朗誦。見到兒子那癡迷的樣子,回家后,他扔給兒子一本唐詩,說:“兒子,你要把這本詩背熟了,任何古詩詞、古文就都不怕了。”閻語斜眼望著爸爸:“是嗎?”閻肅加了一句:“我就會背。”就是這句話,兒子好斗的勁頭又上來了,他不服氣地說:“你能背,我也能背!”一個暑期下來,書中的唐詩他大部分都能背了。從此以后,兒子走到哪里,閻肅就會讓兒子適時露一手,背上一首兩首唐詩,人們對兒子也就刮目相看,兒子那顆好強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閻語不再打架了,學習成績一天一個樣。小學畢業,閻語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北京重點中學師院附中。高考時又取得了全校文科第一的好成績。2007年,閻語出了一本書:《我和我的閻肅父親》。如今,已是某銀行副行長的閻語還要在百忙中寫一本小說,他要讓父親再次高興高興,以報答父親對自己費盡心血的養育之恩。
有人問閻肅的老伴李文輝:“嫁給閻肅,一定很幸福吧?”在別人眼里,閻肅真的是好:有才氣、有政治頭腦;又時尚,知道天下時事,還知道八卦新聞;熱心、樂觀、公正、干活賣力;最難得的是具備“怕老婆”的美德,工資卡全都交給老伴。
但在老伴眼里,閻肅是個無法改造的頑固分子:手總也洗不干凈,他的毛巾最黑;喜歡吃剩菜,喝菜湯,以至越來越胖;不干家務活,買米買油這類體力活也不干,還總嘮叨、瞎指揮。
不過,看著相守五十載的老頭子,她想想也不容易。雖說老頭子不實用,但還能拿來“欣賞”。“他老了,長得也不漂亮,人家還總愛用他,說明是真喜歡他。既然大家高興,我就跟著高興吧!”
到如今,李文輝一直珍藏著老頭子寫給她的一首《伴君行》:緣分早注定,心海已相通。攜手坎坷路,遙對夕陽紅。
苦學短信幫兒追愛,“全面進攻”奏奇效
30多歲的閻語曾堅持“不婚主義”。可當遇上劉莉娜時,他的防線崩潰了。
第一次見面時,得知閻語的身份后,很多人都上前問好,做自我介紹。只有一個女孩不為所動,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只一瞬間,閻語的心頭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那天閻語穿了一雙黑布鞋,讓劉莉娜一眼就與他劃清了界線,因為他的穿著和行為方式,讓劉莉娜不能認同。所以,當閻語熱情地給她發短信問好時她也沒回,打電話也不接。
這份情愫閻語告訴了父親閻肅,閻肅便開始關注起這位女孩來。
后來,閻肅了解到劉莉娜考入解放軍藝術學院,在別的學生紛紛出去唱歌、拍廣告掙錢時,只有她老老實實地在學校學習。閻肅又讓那位熟人試探劉莉娜是否需要關系,在北京找一份好工作,在歌唱事業上找一個好平臺。劉莉娜卻婉拒說要靠自己的努力。看劉莉娜這么不圖名利,閻肅對她非常滿意,當即鼓勵兒子加油。
一個周末,閻肅讓兒子請劉莉娜到家里來吃飯。閻肅原本想在家里迎接劉莉娜的到來,可是,那天他臨時參加中央電視臺的節目,結果比客人還晚到家,也恰恰因遲歸而“隆重出場”。擔心給劉莉娜壓力,他一進樓道就用高八度的曲調唱起來:“我回來了!”閻肅平時怕驚擾別人,走路都悄沒聲的,今天是怎么了?李文輝和閻語連忙出來查看。閻肅扮了個鬼臉說:“要和小美女聊天了,我潤潤嗓子。”劉莉娜的緊張一下子消失了。
那天晚上,劉莉娜消除了對閻家的成見。閻肅是那么和藹可親,幽默健談。李文輝更是一個賢惠且知書達理的阿姨。閻肅又趁熱打鐵:“我和老伴都喜歡熱鬧,你能不能多來陪陪我們?如果嫌我老,就當我是你爺爺。來家里,就當是孫女回爺爺家。”送走了兒子和劉莉娜,閻肅跟老伴說,這個女孩文靜老實,很適合做我們家的兒媳婦。但要想讓她徹底認可這個家庭和兒子,還要“全面進攻”,要對她多關心。閻肅突然想起,短信就是一種溝通感情的好方式。此前,兒子曾教過他發短信,但他覺得太難,放棄了。為了劉莉娜,閻肅決定從頭學起。他向鄰居家10歲的小孫子學了1個多小時,掌握了其中的技巧。當晚23時,劉莉娜返回宿舍,突然收到一條特殊短信:“娜小寶,平安到達后打電話。老爺子。”盡管沒有落款,劉莉娜一下就猜到這是閻肅發來的,連忙打電話向他報平安。閻肅在電話那端孩子氣地炫耀著:“丫頭,你是第一個收到我短信的人。而且,是閻語第一次帶回家的姑娘。”放下電話,劉莉娜感覺DPQtKir6zf26MS8iwp3kEw==到自己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緊緊包圍著。
閻語向劉莉娜求婚時,閻肅花了近一個小時,戴著老花鏡給劉莉娜發了一條長長的短信:“娜小寶,切記好男人須有如下標準:通文墨,即要有一定的文化;幽默,要懂得調侃;身體健康,堅持運動和鍛煉;有一門好手藝,炒一手好菜或家務活做得很棒;疼老婆,不朝三暮四。所以,你在下嫁給一個男人前,要認真檢測一下他是否具備這幾條。”劉莉娜看到短信,非常認真地核對了一遍,調皮地回信息說:“老爺子,很不幸,閻語完全具備以上幾點。”
如今,活躍在各種大賽評委席上的“閻老肅”幽默風趣,點評更是妙語連珠。2011年,江西電視臺舉辦的“中國紅歌會”角逐非常激烈。自開賽以來,外界對于紅歌改編、紅歌范圍的界定以及首次設立的紅歌評審這幾大熱點問題產生了極大的爭議,到底什么才是紅歌?閻肅回答:“歌頌真善美的歌曲就是紅歌。”自此一錘定音!他對紅歌有極深的感情:“我若年輕60歲也會成為紅歌手。”
當來自四川成都的8位“媽媽級”選手演唱了參賽曲目后,閻肅說:“你們的音色很好,高低音處理的也很到位,剛才你們在臺下練習時我還以為是一群小姑娘呢,沒想到是一群大姑娘。”他對被淘汰的選手鄭好說:“年輕沒有失敗,你以后的路還有很長,祝你好運。在你離開時,我要向你再提個意見,剛才你為什么沒有將紅手帕扔給我?這讓我感到非常可惜。”短短幾句話,讓鄭好破涕為笑。他對所有選手說:“高手過招,看誰先眨眼。不要把‘比賽’看得太重,要記住4個字—氣定神閑。”他建議選手重視點評享受過程:“大家參與紅歌會的經歷,本身就是一種財富。”
軍裝一穿就是60年,閻肅可能是全軍兵齡最長的現役老兵,“廉頗老矣、壯心猶在”,他說:“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要拼命為部隊寫軍歌。”
這就是閻肅,一個仍然在歌聲中行進的“80后”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