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定思痛話油殤

■文/本刊記者 吳 清/張秋紅

痛定思痛話油殤

■文/本刊記者 吳 清/張秋紅

墨西哥灣漏油事件到底是誰之過，或者誰的責任更大一點,或許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在大力開發(fā)海洋石油的背景下，如何降低風險。

油價猛漲，流年暗換。墨西哥灣海鳥羽翼上的油漬還沒有洗凈，新的石油勘探開發(fā)號角已經吹響。因漏油事件而沉寂一年的墨西哥灣很快將恢復往日的生機。

僅僅一年，人們對號稱美國最大生態(tài)災難的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的關注和相關評論已漸漸平息，雖然墨西哥灣的傷痛并沒有痊愈。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也許少了媒體的喧囂，現在回過頭去反思會看得更清楚，從這個災難中我們能總結些什么。

小概率事件？

英國石油公司(BP)租賃的石油鉆井平臺“深水地平線”2010年4月20日爆炸起火后沉入墨西哥灣。事件致使11名鉆井平臺工作人員死亡，近500萬桶原油泄漏，引發(fā)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漏油事件。

主要責任方BP為此次事件付出了慘重代價。漏油事件導致其市值縮水700多億美元，跌出全球百強排行榜。漏油事件同樣給墨西哥灣沿岸經濟和生態(tài)環(huán)境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

漏洞在技術一流、財力雄厚的BP公司使盡渾身解數，美國政府也調動各種資源進行救援，近乎“燒錢”的堵漏行動中被成功堵住，漏油事件似乎可以畫上句號了。

然而，事實再次無情地嘲弄了人們一把。就在BP宣稱成功堵住漏油油井的前兩天，墨西哥灣一家隸屬于美國的海洋能源公司一鉆井平臺發(fā)生爆炸。好在爆炸發(fā)生時，該平臺沒有進行鉆井作業(yè)，爆炸不嚴重，漏油不多。石油平臺的作業(yè)工人能夠在平臺發(fā)生泄漏以前，成功地關掉油井，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事實告訴我們，墨西哥灣油井漏油不是孤立事件。從表面上看，全世界有數以萬計的海上鉆井平臺，英國石油公司不過是遭遇了小概率事故。從深層看，這種小概率事故卻是企業(yè)盲目追求利潤、忽視環(huán)境責任，以及相關公共部門低估環(huán)境風險、疏于對企業(yè)監(jiān)管的必然結果。美國漏油事故調查委員會頒布的最終報告也佐證了這點：這個事故主要是BP和相關部門的疏忽造成的，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英國石油公司在開采前未能充分評估開采的環(huán)境風險，開采時又為降低成本使用不符合安全標準的產品，最終釀成了這次災難。事發(fā)后，由于企業(yè)缺乏有效應對機制，導致反應脫節(jié)，災情失控。

應急處置缺失之痛

從蓋鋼筋水泥罩、“滅頂法”，到“大禮帽”、“切管蓋帽”法，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發(fā)生近5個月時間里，各類控制漏油方法輪番上陣，大多收效甚微。最后還是耗費時日打減壓井，才徹底堵住油井。

“事故發(fā)生后，技術一流、財力雄厚的BP公司使盡渾身解數，美國政府也調動各種資源進行救援，堵漏才收到成效。” 中海油研究總院深水工程重點實驗室副主任謝彬說,“若事故發(fā)生在其他地方，后果如何令人不敢想象。”

大家不禁要問，BP號稱全球海洋石油開采翹楚，美國科技如此發(fā)達，卻為何堵不住油井的口?在一次油井爆炸之后竟會顯得如此的無措？如果下次再出現漏油事故，難道人們仍然要經歷那慘痛和無奈的等待么?

BP在油井爆炸后舉止無措。從開始夸下大口后的拼命掩飾和推卸責任，到后來應對舉措的接連無效，更多的表明，它在環(huán)保安全方面和漏油危機應對方面的認識和準備明顯不足。

沒有一個專業(yè)應對海洋石油漏油的隊伍和快速反應機制，也是美國此次的一個沉痛教訓。本次事故，也凸顯了美國應對非常規(guī)災難的嚴重不足和對石油安全建設長期的忽視。

“高效率”的成本削減？

削減成本可以促使企業(yè)不斷提高效率，以最小的投入獲得最優(yōu)的產出，但成本削減和高效率之間不能畫一個等號。

BP是削減成本方面的一個“成功”典型。美國《石油情報周刊》報道，海沃德2007 年擔任總裁以來，BP 逐漸變成了業(yè)內削減成本最成功的公司之一。截至2009年底，該公司削減了7500 個工作崗位，節(jié)省了40 億美元的成本。2009年，BP的石油產量增加了4%，單位產量成本卻下降了12%。

“BP是在1999年國際油價創(chuàng)9美元/桶新低的時候開始大規(guī)模成本削減工作的，當時是迫于現實需要，后來逐漸成為一種方針。這種過度的成本削減工作，最直接削減的往往就是安全和環(huán)保方面的投入。”中海油環(huán)保服務公司總經理何玉川告訴記者。

就在爆炸當日，服務公司Transocean的工人已經警告該鉆井平臺存在危險。但BP 出于節(jié)省成本的考慮，下令服務公司繼續(xù)作業(yè)，終于導致災難爆發(fā)。海沃德的前任John Browne 因得克薩斯煉廠爆炸事件而辭職。事后調查顯示，爆炸的原因是安全管理松懈和盲目削減成本。另外，BP 在削減成本方面的激進策略也給各供應商施加了很大壓力，也為出現安全問題埋下了隱患。

環(huán)保安全在現實的利益沖動面前往往會被擠到一邊。BP漏油事件又提供了這樣一次反面典型。人們必須反思：這種“高效率”的削減成本方式是否可以以忽視安全操作為代價？

痛過才怕痛？

美國漏油事件調查委員會公布的最終調查報告表明，BP對安全健康環(huán)保工作的重視程度遠不如對外宣示的那樣，并沒有對井噴風險給予足夠的重視。在這次事件中，BP公司、設備提供方和承包商對深水下高壓油氣結構脆弱平衡和危險性認識不足、解讀不充分，作業(yè)方案和井控處置不能滿足要求。

可以說，對幾年前在阿拉斯加管線泄漏引發(fā)重大環(huán)境生態(tài)危機導致地方政府下令關停檢查和在得克薩斯市郊煉油廠的油氣泄漏引燃大火和爆炸事件，BP公司并未吸取教訓，或者說吸取得并不深刻。

人類的探索和科技發(fā)展總是很快，從最初的300米、500米到之后的1500、3000米，深海勘探還處于不斷探索的階段，難度和風險不斷在加大。也許是過去40年，美國海上鉆探沒有發(fā)生大的事故，相關公司逐漸產生了麻痹情緒。雖然石油公司作業(yè)海域越來越深，但安全措施和堵漏方案沒有跟上步伐。從這個意義上來講，BP 漏油事件給石油業(yè)的所有公司都敲響了警鐘。

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查道炯認為，事故的發(fā)生存在一定的必然性。“對深水下高壓油氣危險性認識不足仍是管理層的問題。”查道炯說，“在沒有出問題之前，似乎所有的環(huán)保安全投入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相信只有經歷過和倒閉擦肩而過危機的BP，對環(huán)保、安全的重視才能真正上升到管理層高度重視的層面。”

其實，這之前有著更多類似的例子。如久經爆炸考驗的杜邦最終磨煉成了全球安全生產的典范。但為什么非得撞到南墻才回頭？之前多點投入、多點預防，管理層面多一些真正的重視，或許就會減少很多類似悲劇一而再再而三發(fā)生。

監(jiān)管部門督促產油？

漏油事件的發(fā)生，也暴露了美國等西方發(fā)達國家防范非傳統(tǒng)安全危機的體制和政策不適應現實需要。美國的海洋管理體制是多頭管理，國土安全部、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環(huán)境保護署以及海岸警衛(wèi)隊等多個部門都有海洋管理職能。職能上的不清楚和沖突，必然干擾政府對海洋石油開采的監(jiān)管與突發(fā)事件的處置速度。

事實上，奧巴馬政府在金融危機后對海洋油氣開采的解禁，對石油天然氣勘探開發(fā)實施較為寬松的政策，掩蓋了許多隱患。

一位石油公司內部人士告訴記者，他曾認為美國的海上石油開采十分規(guī)范，有充分的安全和環(huán)保機制。但在與美國公司的合作中他了解到，在墨西哥灣開發(fā)石油的幾千個小石油公司，幾乎是一種“野蠻生長”的狀態(tài)——從行業(yè)準入標準到海上油田服務船只的安全標準都很低。

美國礦產資源管理局職能矛盾，一方面它負責審查監(jiān)督近海油氣勘探和開采的安全，另一方面又要讓油氣公司多生產，從而讓聯邦政府能收取更多的份額油。監(jiān)管者督促多產石油，這如何能監(jiān)管好油氣公司?

這次溢油事件發(fā)生以后，奧巴馬政府十分惱火監(jiān)管部門的不作為，已經宣布將進行重大機構調整。

中國的海洋管理體制相比美國而言，多頭管理、權責不明、監(jiān)管失嚴，有過之而無不及。盡管我們也相應制定了多部海洋環(huán)境保護的行政法律法規(guī)，但無可否認的是，缺少具體的執(zhí)行標準和配套的實施細則，致使法律法規(guī)形同虛設。海洋石油開采如沒有一個好的統(tǒng)籌監(jiān)管，就潛存著的巨大風險。發(fā)生在大洋彼岸的這場大災難應該給我們一個警醒。

科技不是終極依托

海鳥在黑色的油水中掙扎，這樣的畫面不斷刺痛著人們的心。到底是誰之過，或者誰的責任更大一點或許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以后在大力發(fā)展海洋石油開發(fā)的背景下，如何盡量降低風險。

墨西哥灣一場138天的災難和一份46頁的報告也在提醒人們，深海仍存在著人類技術的許多盲區(qū)。

以深水施工為例，幾千米海底的施工需要依靠水下機器人來完成。機器人要將輸油管、輸氣管以及電纜線等多種管線合而為一的“臍帶管”進行接裝，每一項工作應用的都是尖端技術。“雖然，現在深水鉆探技術已成熟，但即使萬分之一的事故概率，受深水地質條件的限制，人為的力量很難在短時間內尋找到最有效的解決途徑。”國家能源局在其官方網站上發(fā)表的《從美墨西哥灣平臺事故中汲取的教訓》一文中指出。

對大洋彼岸的我們來說，這件事也在提醒我們，警惕對科技的過度依賴和過度自信。上世紀80年代以來，墨西哥灣就成為世界石油工業(yè)最新裝備和復雜技術的試驗場，世界各大石油公司就誰家鉆得更深、平臺更大、產量更高進行著激烈競爭。最后BP栽在了上面。

這種對技術的過度依賴和自信，也存在于我們的企業(yè)中。資料顯示，1994年至2003年的十年間，中國沿海水域發(fā)生的溢油量50噸以上的事故就高達30起，其中不乏技術過硬、生產規(guī)范的大型國企制造。

“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用血的教訓給人類上了寶貴的一課，如果各個國家、各相關部門真能從中吸取教訓，海洋石油開發(fā)的安全環(huán)保工作由此上一個臺階，那這個成果雖然苦澀但還是值得的。”中海油首席能源研究員陳衛(wèi)東告訴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