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同
不久前湖南衛視在黃金時段開播了一檔原生態真人秀欄目《變形計》。首期節目是讓長沙一富家子弟與青海一窮人孩子,互換身份,交換生活。據說這個節目頗受歡迎,收視率一路飆升,而外界的評論卻是“毀譽參半”。
對于此類“秀”節目,我一向是不感興趣的;可對于贊揚這一節目的某些說法,又實在不敢茍同,不得不說幾句。比如,有人認為“現實生活之所以存在這么多對立與矛盾,多數是因為互相隔閡產生的不理解,人們普遍缺乏這種‘變形’的機會和換位思考的意識”。于是又進一步“試想,如果制定政策的官員與普通百姓‘變形’一下,還會有這么多脫離現實、缺乏操作性的政策‘橫空出世’嗎?如果醫生與患者‘變形’一下,還會有這么多醫患糾紛,還會產生‘看病難’嗎?如果學校與學生‘變形’一下,還會有這么多‘亂收費’和‘輔導班’嗎......”(見《雜文選刊》2006年12期上《期待更多的〈變形計〉》)
說實話,這位作者的用意是非常好的,也是非常善良的。問題是,這種“變形計”和“換位思考”能解決上述諸問題嗎?難道我們的官員、醫生還有學校的校長教師,他們就一點也不知道百姓、患者以及學生的實際情況?其實用不著“變形”和“換位”,我們的官員相當一部分都是“來自老百姓”,有不少的官員還是來自農村,甚至比較貧困的農村,他們對百姓的生活不是沒有切身的體驗和感受,他們會不知道百姓乃至貧苦農民需要什么?我們的醫生,他們的父母親屬老婆孩子甚至他們本人就沒生過病?還有我們的學校,校長教師們的子女就不上學了?容我舉個身邊的例子:有位中學教師,近些年來以辦“輔導班”的方式掙了幾十萬塊錢,有錢了便把孩子送到國外去上學。結果幾年過去了,孩子花了幾十萬,似乎并沒學成什么。按說,他這應該算是經歷了一次“變形”和“換位”吧?而且應該是深有體會。然而,他的“輔導班”依舊照辦無誤,似乎還辦得更起勁。
其實,官員該怎么制定政策,醫生該怎么看病,學校該怎么辦學,他們自己不是不知道,個個心里都明白著呢!政府機關的大廳里,醫院學校的大門口走廊上,有多少醒目動聽的口號!整天把“想……之所想”“急……之所急”掛在口頭,還需要去“變形”或者“換位”么?關鍵在于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那就只能是“想自己之所想”“急自己之所急”了。說起來,“換位思考”,的確是一種很好的思考方式,對于處理某些人際關系,也是有效的,但它所能解決的矛盾實在有限。能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著想、為他人著想,當然很好,但像上述有關行政、教育、醫療諸問題,僅靠“變形”與“換位”怕是難以奏效。因為它涉及的是一個制度的問題,倘若沒有制度的制約和監督,“換位思考”的可行性就實在有限。在一個以權力為軸心的“人治”社會里,有權者和無權者很難“變形”和“換位”,因為權力是不太可能無償出讓的;對于如今已把謀利作為主要目的的學校和醫院(還有制藥)以及那些壟斷行業來說,要想收斂它們的貪欲之心,怕也不是“變”一下“形”或“換”一下“位”就能抑制得住的。我們不妨以最貼近人們切身利益的工資為例:這些年來公務員的工資是一漲再漲,已經幾倍于甚至十幾倍于普通公民。難道讓他們“換位思考”一下,老百姓的工資就會也像政府官員們的工資一樣,大幅度地上漲?我們不妨比照一下美國的工資結構:美國的最高行政機關白宮,包括總統在內的白宮工作人員的平均工資,僅僅比美國公民的平均工資高出0.8倍。以這個比率來看,若計算一下整個美國的公務員的平均工資,則恐怕未必會比美國公民的平均工資高出多少。美國人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并非由于他們善于“換位思考”,或者每年都讓他們的“官”分別“變形”當個七天八天的“民”;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乃是由于他們的制度,因為這個制度決不允許它的公務員自己決定自己的工資,想漲就漲,想怎么漲就怎么漲。公務員的工資漲不漲、漲多少,那得由納稅人說了才算數!
“換位思考”作為一種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的確有它的可取之處,但對于一些重大問題尤其是一些帶有根本性的問題,其作用就實在有限。像湖南衛視那樣短短七天的“變形”,不過是一場游戲罷了,充其量也就能起到個寓教于樂或者“寓教于秀”的效果。如果以為這樣就可以達到“商業效果和社會效果雙贏”,那則未免太天真了。只有把著眼點放在制度的改革和建設上,只有變“人治”為“法治”,才可能真正解決現實生活中諸多的“對立與矛盾”,“變形”和“換位”也才可能起到一些相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