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地暮色（組詩）

王文海

暮色

菊花把馬蹄洗凈，而裝在笛聲里的胡塵

若有所思，看南面的漢家煙火

閃閃爍爍像一群儒家學(xué)子的辯駁

已是白露，歸鴉把影子藏了起來

暮色，讓一個人的天空開始說話

大聲的是愛情，小聲的是戰(zhàn)爭

站在勾注的峰巒，誰都可以是成吉思汗

腳下的綠草有心無意，如十萬兵卒

守護(hù)著一曲琵琶的弦外濤聲

邊塞，一顆紅豆被一匹夕陽含著

欲說還休，我用落葉掩蓋了來時的路

隨手摘了一盞星星，我把它當(dāng)做后半夜

趕路的螢火蟲，順便可以結(jié)伴而行

秋水

說好把每一片樹葉都開成蝴蝶

為此可以動用我們儲藏了一生的夏天

倘若用蝴蝶鋪成一條溫暖的河流

只許愿三天，我們的愛也會永垂不朽

在秋水面前，我安靜得像一枚松針

邊地的流水有一種拮據(jù)的堅(jiān)忍

把黃花先插到云州還是代州

這些需要秋水在拐彎處決定

我是做為鄰居的路人，相隨卻

難以相融，如同夢醒時分

又一枚夕陽在歲月的邊角落了款

我親筆簽名：夜色照辦！

雁門

一場大風(fēng)乘以一場大風(fēng)再乘以另一場大風(fēng)

這絕不是大風(fēng)簡單的三次方算式

在雁門，有沒有烈酒已無關(guān)緊要

只要山頭的雪未化，我們就可以搬動星空的云

李牧是否來巡邊，要看枯草淹沒馬蹄印而定

昨夜旌旗又被大風(fēng)扯斷，琵琶驟停

登上堞樓看了看頭頂?shù)脑铝粒廊粺o恙

想必家鄉(xiāng)的小梳窗里，應(yīng)是薄愁關(guān)山

夜色萬重，大雁吟叫著逶迤南行

如果非要用鐵戟和干戈才能描繪圖畫

我會在提序中寫下，每個人的熱血

都是荒蕪的家國，因?yàn)閻蹚牟槐恍蕾p

而是被修剪成箭鏃后的羽毛

高呼

十月吹滅了內(nèi)心的燈盞，讓一匹燈籠花

四處尋找踏香的蹄印，而山色

被一只鷹爪拎著，在自己的影子里喘息

斜坡上一頭牛像一個標(biāo)點(diǎn)

無意間斷開了長城滔滔不絕的講演

高閣上木門“吱呀”難耐地吟誦著秋色

而爬滿了老年斑的城樓

依然壯懷激烈

枯草里潛伏著眾多的契丹武士

我無需張弓，反邀他們一起上來喝酒

披風(fēng)抖去，環(huán)處清靜

半張?jiān)姼暹€沾著陡峭的俯視

按劍憑欄，南望北顧，我的城樓上

一千頭獅子正在噬舔著黃昏的傷口

峰巒之側(cè)，又響起移動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