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麗的美人傘

天 真

我酷愛長白山,愛她那雄偉,愛她那滿山的翠綠，愛她那五顏六色，愛她那銀裝素裹，更愛她那漫山遍野的寶藏。

人們都說：關東山有三寶，人參、貂皮、鹿茸角，可我卻認為，長白山遍地寶，就看你找不找。我最喜愛的是長在柞樹林子里的一墩墩、一片片的蘑菇。

長白山有多少蘑菇沒有人能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但有多少種蘑菇我卻能說個八九不離十。不信咱就叨咕叨咕。比如：猴頭蘑，凍蘑（元蘑），黃蘑，玉皇蘑，趟子蘑，紅趟子蘑（棺材板蘑），蛋黃蘑，掃帚蘑，松樹傘蘑，大腿蘑，蘇雞蘑，粘團蘑，榛蘑……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兒的蘑菇。

然而，最好看的要數亭亭玉立、花里胡哨的美人傘蘑……

一

我有一個愛好，那就是春采山菜、秋揀蘑菇。尤其是秋天揀蘑菇，每當你看到那一片片，一墩墩的蘑菇時，會讓你忘記登山的疲勞，那真是一種別開生面、別具一格的獨特享受，妙不可言。

2000年的一個秋天，正趕上出蘑菇的時候，單位放了十五天的長假。嗬！可給我樂壞了，這正是揀蘑菇的黃金季節呀！我準備好了行囊，帶足吃喝，鉆進長白山的深山老林。

我在露水河車站下了火車，就直奔二岔走去（二岔是一個乘降所）。長白山我常進，輕車熟路，要是生人可不敢輕易進山，要是麻達山，不是餓死，就是被野獸吃了。進林子不遠，我就發現一片榛蘑，嗬！逮著了，好大一片榛蘑，我高興的不得了，連蹦帶跳，手舞足蹈。不一會兒的工夫我就揀了滿滿一大背筐，我又往袋子里裝，很快，袋子也滿了。我肩挑手拎著蘑菇，趔趔趄趄地往回走，雖然覺得有點累，但心里卻覺得特別的甜。

正在我忘乎所以的時候，突然看見前邊一個黑影在蠕動，嚇得我毛骨悚然。不好，碰上黑瞎子了。我放下蘑菇仔細觀察著動靜，慢慢地我發現不是黑瞎子，好像是人，我乍著膽子往前走，黑影是在往前爬行。當離黑影只有十幾米遠的時候，我看清楚了，果然是人，不僅是個人，還是一個美貌絕倫的女人，雖然這個女人蓬頭垢面，但透過女人的蓬亂遮面的頭發和臟兮兮的面容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充滿了青春朝氣的姑娘。這個美女發現了我的到來，她上下唇蠕動了一下就昏厥了過去。看得出來，她是在說救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能見死不救呀，我是一個過來的人了，顧不得許多了，趕緊掐她的仁中，后來索性嘴對嘴地做人工呼吸。

姑娘蘇醒了，一對秋水般的眼睛里閃現出對生命的渴望。我急忙給她水喝，待她精神狀態稍有好轉的時候，我又把帶來的吃的給她，姑娘的眼睛里閃現出晶瑩剔透的淚花。吃完了東西，姑娘精神多了，她一個勁說，大哥，謝謝你，太謝謝你了，是你救了我。

我問，你咋一個人跑到深山老林子里來了？

姑娘告訴我，她姓秦，叫秦雯雯，是鐵路客運段的，休息時間班車到長白山旅游，她酷愛這深山老林，往回走時，她鉆進了這茫茫的林海。誰成想，這一進來就出不去了，她已經走了三天三夜了，分辨不出東南西北，到處是一樣的山丘，一樣的溝溝岔岔，一樣的樹林子，吃的沒了，喝的也干了，秋天的長白山夜晚十分寒冷，連冷帶餓終于使她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她倒下了，但求生的欲望促使她堅強地往前爬，當她看到我時，就再也堅持不住了，一下昏厥過去。說到這，姑娘嚶嚶地抽泣起來。

這回你不用害怕了，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擔心，這林子里我最熟，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去。我大義凜然，有點英雄救美的樣子。姑娘則有點小鳥依人的感覺。

林子里起風了，刮得樹枝嘩啦嘩啦響。

幾天的折磨和恐懼，姑娘的體力已消耗殆盡，她兩手抱緊雙肩，渾身瑟瑟發抖，我急忙脫下外衣給姑娘披上，并拿出一瓶老白干（我上山必帶酒），說，秦姑娘。

你叫我雯雯就行，他們都這么叫我。

好吧，雖然咱倆素昧平生，但在這荒山野嶺相見也是一種緣分，你喝一口酒，暖暖身子。

姑娘深情地看了我一眼，笑著點點頭。真是嫵媚動人！顧不上多想，我說，雯雯，能走不？

雯雯說，能。

那咱們走吧。我一只手拎著蘑菇，一只手攙扶著雯雯。我們剛剛走了不到一里地，我就覺得力不從心，蒿子一絆，跌跌撞撞，荊條一掛，踉踉蹌蹌。看來拿著蘑菇走出林子是困難了，為了救人救到底，我毅然忍痛割愛，把蘑菇扔掉。

秦雯雯說，揀了這么多蘑菇，怪可惜的。

我說，沒關系，蘑菇是揀的，又沒花錢，就是花錢買的也沒有人命值錢。

秦雯雯十分感動。

傍黑，當太陽最后一點余輝收盡的時候，我和秦雯雯來到了露水河車站，雯雯瞅瞅身后黑壓壓的森林，表情顯得后怕極了。

回到家里，我向妻子講述了我救人的經過和扔蘑菇的事情，妻子不但沒埋怨我，反而一個勁夸我，說我助人為樂，情理之中。

二

假期很快過去了。頭一天上班，總經理叫我到青島出差，我很樂意，這是我當了制藥廠供銷科長以后的頭一次出差，何況那是一個美麗的海濱城市。

我買了火車票，坐在臥鋪車里，眼望著窗外的景色，心里十分愜意。這時，只聽有人嘖嘖稱贊。

喂，你們看，這個女列車長長得多漂亮，比電影演員都美十倍。我轉過頭，看到的是女列車長的側影，這個列車長穿著特別得體的鐵路制服，一米七○的個頭，身段窈窕，曲線優美，我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秦雯雯！

聽見喊聲，美女列車長轉過頭來，打量我片刻后，驚喜地說，呀，大哥，怎么是你？

原來你是跑青島這趟車呀，還是列車長呢！

雯雯的臉上微帶著不易被人察覺的紅潤，特別好看。她在我身邊坐下。旅客們有的用尊敬的目光瞅著她，有的用羨慕的目光瞅著她，還有人用嫉妒的目光瞅著她，更有人用色迷迷的眼光在她的身上掃來掃去。我的心里美滋滋的，能結識這么漂亮的美女也是一生中的一大幸事。

大哥，雖然你不告訴我你姓啥，但我已訪聽到了，你是市制藥廠剛剛提升的供銷科長，章子奇大哥。秦雯雯說。她真是一個有心的姑娘，我心里想。

章大哥到哪下？雯雯又問。

我說，到青島。

那好，時間還早，我忙完了再來。

秦雯雯往別的車廂去了。有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湊過來，說，這個車長你認識？

嗯，我點點頭，有點不愛理他。

長得真漂亮，簡直是絕代佳人。小伙子又說。

我沒有理他，眼睛又瞅向窗外。

中午，我自帶了酒菜，拿出來準備吃飯，一個列車員走過來問，同志，您是章子奇先生？

我答，是，有事嗎？

我們車長叫你到餐車去，她在那里等您。列車員恭恭敬敬地說。

啊？我站起來，跟這位列車員到了餐車。

秦雯雯正坐在餐車的餐桌邊，見我過來她忙站了起來。章大哥，快請坐。不，我自己帶的飯菜。

別，章大哥，坐我們車不容易，怎么也得在這里用點餐啊。雯雯誠心誠意，我只好坐了下來。不一會兒，服務員端上來四菜一湯，有雞有魚，香味撲鼻。

大哥，你慢慢吃，我還得工作，實在不好意思啊。說完話，雯雯就走了。

吃飽喝足以后我要埋單，餐車人員告訴我，帳，秦雯雯已付完了。我只好回到臥鋪，甜甜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一醒來，雯雯又親自請我去餐車用早餐。我們互相留下了手機號。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有情有意的人。

回到家鄉后的一個早晨，我剛剛上班就接到了雯雯的電話，聲音甜潤。雯雯約我晚上下班后到全市最大的凱利酒店吃飯，還要我帶上妻子。我欣然應允。

下班后，我和妻子一同應邀來到凱利大酒店，雯雯早已在酒店門口等候了，一見面，雯雯非常熱情的把我們讓進了包廂。這一頓飯非常豐盛，我和妻子從來沒吃過這么高檔次的席面，那種喜悅可想而知了。

晚上回到家里，妻子顯得焦慮不安，她給了我一個嚴正的警告：子奇，我可提醒你，你不能常和秦雯雯接觸。

為什么？我問。

不為什么。妻子不想再說。

你嫉妒了？告訴你，人家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心別太邪了，她對我好只不過是為了報恩，是我救了她的命。

救人是好事，用不著報恩。

人家知恩圖報有什么不可以？

不用說別的，反正以后少接觸她。妻子還是放心不下。

鉆進被窩里，我使勁閉上眼睛，努力不去胡思亂想，可就是怎么也睡不著，雯雯的身影總在我的腦海里出現，任你怎么使勁不去想也驅趕不走她那美麗動人的長相，那甜甜的笑，那性感的身體，尤其是在林子里，我給她嘴對嘴的做人工呼吸，簡直就是一種幸福——不好，難道我真的暗戀上她了？我有點心驚肉跳了，不知啥時候，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夢里還夢見雯雯那甜甜蜜蜜的笑容。

打那以后，我就天天盼著那個甜蜜的電話。

一個星期之后，我正在單位上班，突然，手機響了，電話里傳來了那個甜蜜的聲音，我欣喜若狂。

子奇哥。稱呼變了，聽得格外親切，順耳。

雯雯，是你，真的是你？由于驚喜過度，說話有些哆嗦。

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子奇哥，我現在在青島呢。

啥事回來說唄，還打長途？

子奇哥，我給你買點螃蟹，明天下午四點半麻煩你去車站接我。雯雯的口氣不容置否。

雯雯，別破費了。

說什么話，和我客氣啥，螃蟹我都買了，如果你不接就壞了。

撂下手機，我心里忐忑不安。晚上回家我沒有和妻子說這事，我煩她的絮叨。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總是看表，有點魂不守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覺得過得特別的慢，好不容易捱到下午四點，我出了廠門，搭上出租車，直奔火車站。等我進站的時候，青島開來的火車也緩緩駛進了車站。

雯雯一下火車，笑容滿面。子奇哥！她親熱地叫我。我三步并做兩步迎了上去。

胡師傅，把我的螃蟹拿來。雯雯沖餐車廚師說。餐車廚師麻溜從車里拿出來一個大保溫箱來遞給雯雯，我連忙上前接了過來。

雯雯，現在螃蟹這么貴，你買了這么多螃蟹得多少錢呀！

子奇哥，咱倆還什么錢不錢的，如果你和我談錢就是沒把我這個當妹妹的看在眼里。

雯雯，你想哪兒去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不想讓你破費。

破費點算什么，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咳！我就干了那么點事，你別老把它放在心上。我說。

好啦，子奇哥，我還得送旅客，你先走吧，后會有期。雯雯說完轉身走了，我站在那，是癡，是呆，說不準。我的懷里像揣了個小兔子，咚咚直跳。回了家，妻子正在做飯，我把螃蟹往廚房一放，妻子問，這是什么玩藝？

你自己看。妻子最喜歡吃海鮮，我想給她一個驚喜，特意賣個關子。

妻子把保溫箱打開，里面是鮮活的大螃蟹，我滿以為妻子會非常高興，誰知，她看到這些螃蟹臉色卻突然變了，由晴轉陰。

妻子問，這是秦雯雯給買的？

我莫名其妙，怎么啦？

怎么啦，我告訴你，讓你少接觸她，你還是和她來往，把我的話全當作耳旁風了。

盛情難卻，再說，買點螃蟹咋啦？我真搞不懂，怎么秦雯雯給我買點東西你就大動肝火，聲色俱變呢，未免太敏感了。

這么貴重的東西，現在螃蟹這么貴，她肯給你買，你們倆的關系肯定不一般。妻子一口咬定我和雯雯的關系非同尋常。

聽了妻子的話我真是啼笑皆非，便再也沒有吱聲，索性不理她。

第二天，我一下班就接到了雯雯的電話，叫我中午陪她吃飯。我猶豫再三不好推辭。何況，我還有一個想法，要請雯雯吃個飯，這不，機會來了。

還沒到中午我就打出租車來到凱利大酒店。鐵路人鐘點掌握得準，雯雯準時到達，她手里拎了套名牌西服。我們二人進了一個單間，我點了四個好菜，和雯雯推杯換盞地喝了起來，直到這時我才發現雯雯很有酒量，一杯酒下肚以后，雯雯說，子奇哥，我給你買了一套西服，你試試合不合身？

雯雯，又要你花錢，我太過意不去了。我真的實在過意不去。

咱們倆誰跟誰，快試試，如果不合身我好去換。雯雯硬要我比試一下，實逼無奈，我只好穿上上衣，嗬！就好像照我身材訂做的一般，正正好好，不大不小。

雯雯，這衣服咋這么合身呢？

咯……那回喝酒你上廁所我就把你的衣服量了，不會錯的。

我真佩服雯雯的心計，心里暗自感慨。

我和雯雯喝完酒的時候，我執意要買單，雯雯說啥也不讓。我拗不過她，只好又一次由她去了。

從酒店出來，雯雯已有了幾分醉意，她扶著我的肩膀，子奇哥，我喝多了，你能不能陪我去洗洗桑拿？

這……這恐怕不好吧？我遲疑了。

各洗各的澡，有什么不好，你呀，又不是在一個池子里洗澡，有什么這呀那的？

那好吧，就洗一把桑拿吧。

我和雯雯來到一家豪華洗浴中心后，雯雯開了兩個房間。

雯雯，咱不開房間吧，太貴了。說實在的，我長這么大還頭一次在浴池開房間。

貴怕什么，人得會生活，會享受，洗完了澡再睡一覺。

那在大廳不就行了嗎？

聽我的，又不和你住一個房間，住大廳多寒酸，咱倆你到五號包間休息，我到六號包間休息，互不干擾。雯雯太犟，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命令式的，我只有服從的份了。

很快洗完了澡，當我回到包間的時候，服務員告訴我，說是給我換六號包間了。門沒鎖，我也沒問服務員什么，推門就進了包間，呀！我大吃一驚，原來雯雯身穿浴衣，坐在床上，裸露兩條修長、白皙、細膩的大腿，茶幾上擺著果盤和啤酒。

對不起雯雯，我走錯房間了。我急忙拔腿要往外走。

子奇哥，你沒走錯，五號包間讓我退了，咱倆就一個包間了，你不是嫌貴嗎，這回我聽你的。雯雯詭秘、嫵媚地一笑。

這不好，讓別人看見算咋回事。

什么咋回事，來，咱倆喝啤酒。雯雯下床，拿兩聽易拉罐，說，來吧，一人一個。

我只好接過啤酒，邊嘮邊喝。

子奇哥，說實在的，自從你救我那一天開始，我就對你產生了好感……說到這，雯雯的臉上飄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云。

我……我……聽了雯雯的話，我不知所措，因為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思想準備。

咯……又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突然，笑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就像是電閃雷鳴后的沉寂。片刻，雯雯又開口說到，子奇哥，說話怎么結巴了？告訴你，我的話可是認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不是玩笑。

不……不……我不光結巴，還有點語無倫次。

不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雯雯的表情嚴肅起來，嚴肅得像一個冷美人，讓你不敢正視和面對她。

子奇，我再和你說一遍，我愛你。雯雯特意提高了嗓門。

不，我不配你。我終于說出了我的心里話。

怎么不配？

我結婚了，而且還有一個念大學的女兒。

我不嫌棄你，我認。

你會后悔的。

我不后悔，世界上沒有后悔藥。

我年齡比你大太多。

愛情沒有年齡限制，年齡大成熟，懂得珍惜感情，會疼人，有成熟的美。

咱們這叫婚外戀，沒有好結果的。

只要你真心愛我，我可以豁出一切。

我啞然……

雯雯站了起來，她胳膊一揚，浴衣一下就滑落到地上。我驚呆了，雯雯竟一絲不掛，一個美麗、妙不可言的胴體呈現在眼前。像雯雯這么漂亮、線條那么標準的女人是可以傾倒一切男人的，除非你是一個性冷漠或精神病患者。

怎么，我不夠漂亮還是不夠性感？雯雯看出我直勾勾的眼睛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就像要穿透五臟六俯似的。她明白，她的美貌已征服了我。

不，太漂亮，太完美，太性感了，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來形容你的美貌動人了。

那就快來吧，像勇士一樣抱緊我。雯雯伸開雙臂，等待著我的擁抱。

我……我……我瞠目結舌。可是還尋思什么？這么姣美的形體在等待你的擁抱，這么美貌的美女在等待你的親吻，這么肥沃的大地在等待你來開發，你還猶豫什么？我再也顧不得多想了。

一陣狂風暴雨過后，大汗淋漓，我一下子癱軟在床。今生死已足矣，無怨無悔，我暗想。

三

打那以后，我的心里就燃起了一團熾熱的愛情之火，每當雯雯跑車回來，我們都在一起銷魂一次。久而久之，我們有點形影不離，如膠似漆了。

半年以后，一天下班回家，妻子炒了幾個我最喜歡吃的菜，還和往常一樣不聲不響地給我倒上了酒。

子奇，喝點酒吧，勞累了一天了，今兒個喝點吧。妻子的話使我很納悶，妻子向來反對我喝酒，今天怎么一反常態？

我和妻子舉杯，妻子不會喝酒，只呷了一小口就把杯放下了。

子奇，你喝吧，我不會喝酒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一口就把剩下的酒喝了。

那一晚，我和妻子互相摟抱著睡了一宿。第二天，妻子早早就起來給我做飯，她沒有驚動我，是躡手躡腳起來的。妻子，我的好妻子，我永遠也離不開你，我知道你有多愛我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看到純樸、深愛著我的妻子和她臉上那被歲月刻下的一道道皺紋，看到她為了女兒上大學，不辭辛苦勞作而變得粗糙的雙手，我的心一陣陣酸楚，一陣陣內疚，心疼，自責。她為我，為我們個家付出太多太多了。

一連幾天我都沒有接雯雯的電話，這幾天我忍受著內心的煎熬，雯雯的身影總在我的腦海里閃現，抹也抹不掉。她那爽朗的笑聲，那嬌美的面容，那富有彈性和青春朝氣的迷人肌體。我深知，雯雯在我的心中已深深扎下了根。我的心里像長了草，坐立不安。不知為什么，神差鬼使，我給雯雯打了電話，關機。我每天下班都無精打采，丟三拉四，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妻子看在眼里，經常一個人在廚房唉聲嘆氣，偷偷的抹眼淚。我整個人迅速的消瘦了一圈，在工作中我也打不起來精神。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也經常埋怨自己沒出息，被兒女情長、男歡女愛纏住了，可是，我越是想擺脫雯雯的影子，越是不能自拔。一天，我剛剛上班，手機突然響了，我一看是雯雯的電話號，內心一陣狂跳，渾身肌肉在顫抖，熱血在沸騰，我連忙接電話，里面傳來雯雯嬌滴滴、甜潤潤的聲音，聽得非常親切。

我急不可耐地問，雯雯？

子奇，這么多天沒有動靜，你忙啥呢？雯雯問。

沒，沒，沒忙啥，你在干啥呢？

我，咯咯……這不是正給你打電話嗎。好久沒聽見銀鈴般的笑聲了。雖然我和雯雯只有半個多月沒見面，可我覺得好像是過了半個世紀。正應了那句話，時隔三日，如隔三秋呀!

你好嗎？雯雯問。

還好。我撒謊。

晚上，我和雯雯在火鍋城吃飯的時候，雯雯拿出一個新款手機遞給我，子奇，我給你買了一個最新款式的手機，你試試咋樣？

這是一個極其漂亮精致、功能又多的手機，我估摸著咋也值三四千塊錢，我接過來看，有點愛不釋手。最后，還是覺得這么好的手機應該雯雯拿著才配。

雯雯，還是你留著吧，這么貴的手機我拿著不好。

我要你拿你就拿，跟我客氣什么？雯雯佯裝生氣。

這手機太貴了，我不要。

不貴，才五千多塊錢，堂堂供銷科長，得有個好手機，充一回電能用二十多天，出門拿著方便。

天哪，一個小小的手機就五千多塊錢，我還是吃了一驚。

雯雯嬌嗔地用她那蔥管似的手指摁了一下我的額頭，我的臉騰一下紅了。

走吧，到我家去。雯雯埋完單，邀請我到她家去。

你家？我沒到過她家，也沒聽說她家在哪。

怎么，害怕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咋從來也沒聽你提起過你的家呢？我趕忙解釋，生怕雯雯對我產生一丁點的懷疑。

噢!我自己買的房子，120平的。

我和雯雯一走出火鍋城，雯雯說，子奇，你稍等，我把車開過來。

車，什么車？聽說雯雯要去開車，我再次表示驚訝！這雯雯，簡直就是個神秘的女人，她一個列車長，一個月三千多塊錢的工資，咋就這么有錢呢？

不一會兒，雯雯開過來一輛新的黑色奧迪A6，她打開車門，說，子奇，上車。

我鉆進轎車。

雯雯，這車是你的？我問。

怎么，懷疑嗎？雯雯反問。

不，不，我是說你真行，住大房，有轎車，現代生活呀，整個一個富婆。我連忙夸獎。

怎么樣？跟我不吃虧吧。

別瞎扯!

說話的工夫就到了雯雯的家，雯雯把車開進車庫，我們一起上了四樓。一進屋就把我驚呆了，屋內裝修豪華考究，富麗堂皇，擺設得體，肅穆典雅。

這簡直就是宮殿。我禁不住嘖嘖稱贊。

好嗎？雯雯調皮地問。

不是嗎？我真羨慕死了!

來吧，今晚咱倆先享受一宿吧，以后這就是你的半個家。自打裝修好我還一次沒住過。

我顧不了許多了，急不可待地脫光了衣服，和雯雯云里霧里雨里一頓折騰。是啊，和雯雯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宿都是甜蜜、幸福、開心的。

四

早晨，我進廠上了辦公樓，發現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瞅著我。推開辦公室的門，我的心咯噔一下緊張起來，原來妻子正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你來干什么？我問。

你問我來干什么，我倒要問問你了，你昨天晚上夜不歸宿，你到底去哪了？妻子正色問道。

我還能上哪。我心虛，說話底氣不足。

加班了，出差了，你倒編呀，我都問過了，你既沒加班，也沒出差，說說吧，到底干啥去了？

有啥話咱回家說去行不行？這是工作單位。我央求妻子。

告訴你，章子奇，今兒個這事咱沒完，我先給你留點面子，不在單位和你說，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等晚上咱倆算帳。妻子是個懂事理的人，沒有在單位大吵大鬧，她把門推開，大步流星地回去了。我偷偷地給雯雯打了個電話，把事情的經過和雯雯講了，電話里雯雯沒有過多表態，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你不承認不就完了嗎？

晚上回到家，妻子正坐在床上哭泣，她沒有給我做飯，我也沒吱聲，自己去廚房下面條。剛進廚房，手機響了，是雯雯打來的。

喂，子奇，你在哪呢？聲音很硬，聽聲音想得出，雯雯很生氣。

雯雯，我在家呢，有事嗎？我盡量壓低聲音說話，生怕妻子聽見。

子奇，我和你說，嫂子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胡說，你處理好什么，嫂子都找到我們單位來了！聽得出，雯雯十分不滿。

行了雯雯，你別生氣了，別和她一般見識。我趕忙向雯雯賠禮道歉，可是那邊已把手機關了。我心里茫然，大腦一片空白，我預感到要失去雯雯。一把無名火直沖腦門，我不能再任妻子鬧下去了。我進屋劈頭蓋臉地問，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妻子不吱聲，還在哭泣。

你說，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我幾乎聲嘶力竭地大聲吼道。

喊什么？別把嗓子扯破了。妻子不冷不熱。

敢做就敢當，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干什么去了你管得著嗎？干嘛那么激動呀，動你的心肝寶貝了是不是？

我告訴你，今天和你說實話，我就和雯雯好了，你愛哪告哪告去，我們還就棒打不散了。我索性實話實說了。

好，好，姓章的，你有種。這回不知咋的，妻子不但不急眼，倒特別冷靜。

這次就這么的，如果再有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好像得理不饒人，實際上，我心里虛得很。

哼!下次，還有下次嗎？妻子平靜如水，但是，從她的語氣里聽得出，她的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是經過反復思考后才下的決心。

怎么，你要離婚？我大吃一驚，萬萬沒有想到妻子能說出這種話，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滿以為嚇唬她一下，誰知妻子動了真格的了。

妻子不聲不響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我說，章子奇，咱好聚好散，你簽字吧!

我接過紙一看，是離婚協議書。

怎么，你真要離婚？我的語氣頓時軟了，說實在的，我舍不得妻子，我在家是手不提籃、肩不擔擔，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家里家外全都是妻子操持，這樣的好媳婦打著燈籠也難找，我怎么能夠舍棄得了呢!我掌握妻子的性格脾氣，只要我說軟話，軟磨硬泡地哄著她，她是菩薩心腸會給我機會的。

麗艷，咱不離不行嗎？

妻子一聲不響。

麗艷，我離不開你，孩子也需要你。

你可以離開我，因為你有秦雯雯。孩子跟我，我們母女不分開。

麗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我再也不敢了。

好啦，我困了，我要睡覺，你上那屋去睡吧!妻子說完和衣而臥。任你磨破了嘴皮子，妻子就是一言不發。直到這時我才覺得事態嚴重了，是我把妻子的心傷得太深太深了。看來，無論語言和行動都不能扭轉妻子那顆受傷以后堅定的心。

我沒有睡覺，根本就沒有一絲困意，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走出家門，踉踉蹌蹌地在馬路上，我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兒。不知不覺地，我拿出手機撥了雯雯的號碼，電話里告訴我，對方已關機。我心里燃起的最后一點火花也熄滅了。我鉆進一個飯店，要了兩個炒菜，一瓶白酒，自斟自飲地喝了起來，真是應了那句話，借酒澆愁愁更愁。

我喝醉了，怎么走出的飯店全然不知，馬路上的行人已經稀少了，但我覺得每一個行人都在譏笑我，好像都在說，活該，自作自受。我憤怒，我頹傷，我彷徨，覺得自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走著想著，我來到了自家屋外，我在外面逡巡了十幾分鐘后，打開屋門。屋里靜悄悄，只有鐘表的滴達聲。屋里沒開燈，漆黑，妻子可能睡著了。我沒敢驚動她，我想哪怕在她床頭站立一夜也要感化她。可是，我突然覺得不對勁，我打開燈，妻子根本就不在屋里，床上收拾得井井有條，放著一張紙條，上面是我熟悉的娟秀的字跡：

子奇，我娘家里有急事，我回去了，抽屜里有離婚協議書，你簽字吧。我回來咱就辦手續，好聚好散，長痛不如短痛，離婚不見得是壞事，你解脫了，可以全身心地去愛秦雯雯。以后雯雯如果真的能照顧好你，我也放心了。

看完了信，我的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麗艷鐵心了，這是一個無法挽回的結局。我拿起電話，給雯雯打個電話吧，眼前只有她一個親人，只有一個可以傾訴衷腸的人了。我一連打了幾遍電話都打不通，雯雯關機了。我的心就像是三九天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桶冰涼刺骨的涼水，一下子涼到底了。我絕望了，躺在床上默默哭起來，我想把憋在心里的郁悶一下子都發泄出來。不知啥時，我發泄夠了，感到困倦了，便不知不覺睡著了。

一覺醒來是早晨，我懶得吃飯，也不覺得餓，就邁著蹣跚的腳步向公共汽車站走去。

到單位辦公室剛剛坐下，我就覺得心里鬧得慌，站也不是，坐又不是，索性又給雯雯打電話，雯雯還是關機。給妻子打電話，妻子不接，我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媽的，都離我而去，都去死吧!我大聲咒罵。

一連半個多月了，妻子音信杳無，雯雯銷聲匿跡，這半個多月我也不知怎么過來的，茶飯不思，昏昏噩噩，總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不久，我病倒了，不知得的什么病，只覺得渾身無力，在市醫院檢查不出癥狀。我日漸消瘦，住了半個多月院，用了許多好藥也無濟于事，眼見臨近了死亡的邊緣。總經理來看過我兩次。最后，大夫不得已，和總經理核計給我轉院，讓我到省城大醫院，或者上北京去確診。

五

就在我準備轉院的頭一天，雯雯出現在我的病榻前。

雯雯。我叫得有氣無力。

子奇，不到一個月沒見面，怎么就病成這個樣子？雯雯看見我病成這副樣子，聲音哽咽了，她心疼得哭了。

雯雯，你想死我了。一個多月來，不吃不喝不說話的我，突然渾身輕松地說話了。

雯雯手里拎了許多吃的東西，她哭的眼睛紅紅的，我的心為之感動。

大夫說，看來你得的是相思病。

雯雯聽了很開心，很自豪。

又養了一個星期，我出院了。一出醫院的大門，我覺得一切都是那么清新，那么愜意，是雯雯這個不是大夫的大夫挽救了我的生命，我心里想，關鍵的時候還得雯雯呀。

雯雯挽著我的胳膊，我倆坐進了她心愛的奧迪。在車里，我告訴雯雯，妻子要和我離婚，我現在同意和她離婚。

不行，我不同意。雯雯說。

為什么？我愕然。

那樣的話，別人怎么看我？該說是我拆散你們夫妻的了。

與你沒關系。我在安慰雯雯。

我可不同意你們離婚，我和你說過，我是不會拆散你們夫妻的，再說我沒有你妻子好，跟我你會后悔的。雯雯的心眼真好，她的一番話更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讓我刮目相看。

說話工夫，我們到了雯雯家。

子奇，有件事我想你一定一直感到奇怪吧？雯雯說。

什么事？我大惑不解。

你一定納悶，我一個工薪階層，咋會有這么多的錢呢？

我沉默不語。

今天我就告訴你實情，說實在的，光靠工資別說這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就是連轎車也買不起，請你相信我，我一不偷，二不搶，更不靠大款，我是憑本事賺的，我有一個表哥，在云南開了幾處大藥房，我是搗藥掙的錢。

噢!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雯雯那么有錢呢？搗藥賺大錢，一點都不奇怪，我真的更加佩服雯雯了。在制藥廠干了這么多年，現如今又當上了供銷科長，卻沒掙著錢，我暗暗埋怨自己來了。

雯雯接著說，我前些日子離開咱市就是去了云南，往我表哥那發藥，我去云南呆了幾天，又賺了一大筆錢，北藥南用療效好，過幾天我休年假，我想上云南大理、西雙版納旅游，順便到我表哥那逗留幾天，一是去取錢，二是去考察一下那里的銷售情況，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我……

對呀，你。

我和我們老總請示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個出差的機會。說實在的，我還沒去過云南，也想去那邊玩玩。

機會太有了，你說你去云南做銷售不就完了嗎。還是雯雯有主意。

可也是呀，我剛當供銷科長，正好沒有業績，多虧你提醒，明天我就和我們老總說去。

六

第二天上班我就請示老總，要求到云南去推銷藥，開辟市場。總經理非常滿意，因為云南一直是個盲區，這一次要是把它打開，那銷售這塊是很可觀的了。

我和雯雯興高采烈地乘飛機來到了昆明。一出機場，有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人在接我們，雯雯見到他十分高興，這人就是雯雯的表哥，叫盧金喜。盧金喜給我們安排了五星級大酒店，又設宴為我們接風洗塵。

第二天早晨，我和雯雯剛剛起床，盧金喜就來接我們去他的藥店。他一共有五家藥店，規模都很大，一看就知道是借著改革開放發起來的男人。我打心眼里羨慕他。

盧金喜熱情好客，他領我們游了西雙版納，景洪，大理。我和雯雯像旅行結婚一樣出入各風景區，快活極了，有點樂不思蜀。

幾天以后，回到昆明，我問雯雯，你表哥究竟能有多少錢？

你猜猜。雯雯說。

有幾百萬？

幾百萬？太小兒科了，你再猜。

那有幾千萬？

告訴你吧，他有幾個億呢!

哇!幾個億？!我大吃一驚，這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呀!我現在不只是羨慕，而是五體投地的佩服了。

雯雯，那我們廠子的藥能不能讓你表哥賣一賣？我試探著問。

這……雯雯尋思了一會兒，說，應該是沒問題吧，我問問他。

明天你問問他，如果他肯幫這個忙，這不也算我的業績嗎，要不然我出來一趟，光游山玩水，回去不好交待呀!我懇求雯雯。

可也是，我明天問他，張嘴三分利，不行也夠本。

咱多給他回扣，你看咋樣？

誰稀要你的回扣，他有的是錢，萬兒八千的根本不在乎，倒是你，多拿點回扣錢，你底子薄，你們藥廠要是給你回扣個十幾萬的，你可就不一樣了，用不了幾年，你也成了百萬富翁了。到那時你可別一腳踹了我呀!雯雯真逗。

這時，我真有點對雯雯和他表哥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了。

第二天，雯雯就把我的想法和盧金喜說了，盧金喜沒表態，我心里犯了嘀咕，這盧金喜真不夠意思，求他點事還拿五作六的，但我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得陪笑說，大哥，我和雯雯的關系你也看出來了，不怕你笑話，俺倆早已和夫妻一樣了。

子奇，咋啥話都說呢？大哥也不傻，他能看不出來嗎。雯雯說完這話，又沖盧金喜說，哥，你幫子奇就是幫我。

好吧，咱都是實在親戚，這么的吧，讓我考慮考慮再說。

大哥，你還考慮啥，你自己就說了算，你給個痛快話，幫還是不幫？

幫是幫，可我的錢都已壓在貨上了，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現金呀。但是我不可能賒你們的，和別人做買賣我都是賒貨賣，和你我不能，我得先付款，你后發貨，誰讓你是我妹夫了。盧金喜真仗義。

大哥這話說得講究，真要賒貨也行，得容我往廠里掛個電話，請示我們老總才行。我看到了希望。

不用請示，三天之內我就能把錢給你，我決定了，絕不能賒你的貨。盧金喜說話辦事干凈利落，讓我感激折服。

我和雯雯為了等款，又在昆明逗留了三天。第三天一大早，盧金喜來酒店找我們，一見面他就拿出一張支票，說，子奇，我實在沒籌集到那么多錢，你先拿這一張支票吧，這上面有二十萬塊錢，你先給我發二十萬塊錢的貨。說到這盧金喜拿出一張訂單，說，這是一張訂單，我還要七百萬塊錢的貨，你先發二十萬塊錢的，那七百萬塊錢的藥等款到了再發貨，藥名都在訂單上寫的。

二十萬？我的心一下涼了半截，才要二十萬塊錢的貨，那我的業績才有多點呀。盧金喜和雯雯都看出了我的心思。

表哥，你那七百萬塊錢的貨準成不？可別忽悠我們呀!

一準，一準，表哥辦事你還不放心？雯雯，我不是不想多要貨，這不是錢不湊手嗎，別人欠我幾千萬的藥款，這幾天就能到位，等錢一到位我就先給你們匯去，區區七百萬在我這不算個啥，你們先回去把那二十萬塊錢的貨發來，再準備七百萬塊錢的貨，等款一到就發貨。

這還差不多。雯雯的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

子奇，你看行不行？咱也不能太難為表哥了，明天咱先回去，讓表哥盡快的把錢匯過去。雯雯問我，事已至此了，我還能說什么呢？

放心吧，我這個說話算數，半月之內七百萬一定到位，但錢我不能電匯，那樣費用太高，我用掛號給你們匯支票過去。

行，那就這么的吧。

我和雯雯回來的第二天，我就把支票存上了，等錢到位以后，我按照盧金喜給我的地址發了貨。

這一次總經理很滿意，總算沒白跑。我又把盧金喜準備七百萬塊錢藥品的訂單給總經理看了，總經理非常高興，他拍拍我的肩膀，夸獎說，子奇呀，你干得不錯，業績突出，以后我會向董事會推薦你的。我聽了喜出望外，更加佩服和感謝雯雯。事情辦完后，妻子回來和我離婚，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并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家產我一點也沒要，凈身出戶。從此，我和雯雯名正言順地出雙入對、招搖過市了。

盧金喜說話算數，不到半個月，一張七百萬塊錢的支票郵過來了，接到這張支票，樂得我一個高蹦了起來，我趕緊給雯雯打電話，叫她過來。雯雯電話里也特別高興，她告訴我，等這批貨發完，她要和我旅行結婚，到新馬泰，問我同意不？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樂還來不及呢。我連說，同意，同意。我這個婚離得好，離得值，我暗自慶幸走進一個陽光大道。

不一會兒，雯雯來到我的辦公室。

雯雯，你看，支票到了。我急忙把支票拿出來給雯雯看。雯雯接過支票左看右看，看了多時，對我說，子奇，先別急著存，拿工商銀行找人看看真假再存，免得弄出假來，讓人笑話你，領導不滿意你。

不能，那可是你表哥呀，他騙誰也不能騙你呀!我覺得雯雯的心太細，太不相信人了。

子奇，整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可是七百多萬塊錢呀，你有理由相信我，但沒理由相信我表哥，商場如戰場，要防患于未然嗎。雯雯的話句句在理，她想得真周全。我跟著她去了一家工商銀行。一進銀行大廳，銀行里的工作人員都和她打招呼。

雯雯拿著支票到一個窗口，沖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工作人員說，徐姐，麻煩你給鑒定一下這張支票是真是假？

那個叫徐姐的接過支票仔細瞅了一會，然后沖雯雯笑笑，說，這張支票是真的，沒錯。

謝謝你呀!我和雯雯興高采烈地開始提貨發貨，整整忙了一天。

七百萬塊錢的藥品發走了，我如釋重負，總算完成了一件大事。

雯雯，中午我請你吃飯，咱慶祝一下，看看你想吃點啥？我真是太高興了。

好，今兒個咱們到海鮮館吃海鮮，我好好宰你一頓，不過你得先把支票存上，免得丟了。雯雯就是雯雯，處處想得周到。

我到財會交支票時，大家都讓我請客，說我這回發了大財，我聽了沾沾自喜，便滿口應承，提成款一下來就請財務處全體人員吃大餐。

我和雯雯去了海鮮大酒樓，雯雯和我說，子奇，這回你可以名正言順的提將近一百萬呀!

是嗎？我高興，這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一百多萬對我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字。接下來幾天，我的腦海里全都讓錢給占據了，睜開眼睛是錢，閉上眼睛還是錢。我要用這筆錢給雯雯買一個南非鉆石戒指，我先不和她說，等我把戒指買來給她個驚喜，上新馬泰旅行結婚的花銷一概由我出，我要結一個像像樣樣、風風光光的婚。

我焦急地等待提成錢的到來。一個星期以后，總經理打電話，叫我到他辦公室去一趟，接到電話我的心緊張起來，一下子拿到那么多錢，那場面，那情景，多么讓人羨慕和妒忌呀!我該考慮上哪個大酒店請客了。

我嘴里哼哼著小曲，來到總經理辦公室。一進屋我就覺得氣氛異常，我小心翼翼地問，楊總，您找我有事？

總經理非常氣憤，他霍地站起來，手拍得桌子啪啪響。

章子奇，你是怎么搞的？

我的心咚咚跳個不停。

我……我……我心里緊張，說不出話來，我預感到大禍臨頭了。

你什么，你拿回的那張支票是空頭的！

不能啊，我去銀行問過了，是真的。由于膽怯，氣短，我說話的聲音小得可憐。

支票是真的，可是里面沒有錢，你怎么這么愚蠢呀。

唉!當初我真瞎了眼，怎么讓你這個白癡當供銷科長。總經理一下子把支票扔到我面前，我的腦袋轟地一下，以后總經理說什么，我一點也沒聽見。

短暫的眩暈之后，我清醒過來，我首先想到了雯雯。我撥了雯雯的手機，電話里告訴我，對方已關機。我一下子懵了，下樓打出租車直奔雯雯家，再三敲門，屋里出來一位中年男子。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上我家來了？我問。

你家？這是我的房子。

那雯雯呢？

哪個雯雯？

秦雯雯，房子的主人。

主人？我才是主人。那個姓秦的租我的房子，已經退租搬走了。

咣啷，門關上了。

我站在門外，只覺得天旋地轉。等醒過來時，發現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妻子和女兒坐在我的身邊抹眼淚，我使勁把臉埋在枕頭下，感到羞愧萬分，無地自容。

妻子告訴我，制藥廠已向警方報了案，警方開始立案偵察了，制造大騙局的秦雯雯已不知去向，估計和盧金喜已經逃往國外。盧金喜根本就不是秦雯雯的什么表哥，所謂在昆明的那些藥店也是子虛烏有，那是他臨時用高價租用了一上午。起初，當我救了秦雯雯命的時候，秦雯雯是真心想報救命之恩的，后來，聽說我剛剛提了制藥廠的供銷科長，一個罪惡產生了，秦雯雯主動接觸我，用金錢物質腐蝕我，利用了我的脆弱的感情，當取得了我信任和真愛后，一個大騙局開始了……

我真傻，當初怎么就不知道先把支票存上呢，我真傻，我真傻……我反復念叨著這句話，然后猛地摟住妻子的脖子放聲大哭……

我撿了一輩子蘑菇，這回撿到了一株美人傘，沒想到是害人的、好看不能吃的毒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