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你是我兄弟》缺憾之探析

□胡超峰

2011年伊始，國內多家電視臺強力推出的電視劇《你是我兄弟》，以我國改革開放的發展歷程為時代背景，講述了北京胡同院里馬氏四孤兒成長成熟、成家立業的故事。父母意外身亡帶來的家族傷逝、兄弟四人無依無靠何以為生的懸念以及他們性格迥異帶來的情感碰撞等劇情看點牽動人心，令該劇受到觀眾的追捧，憑借極具優勢的收視率被媒體稱為 “開年最火電視劇”。

該劇取得的收視佳績和社會反響歸功于該劇較高的藝術水準，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從電視劇藝術創作的角度冷靜地審看該劇，能看到該劇在情節設置、人物塑造、敘事話語等方面尚存在著一些缺憾。

情節設置：愛情戲喧賓奪主，兄弟情后勁不足

父母的意外離去作為整個故事的激勵事件打破了馬氏四兄弟的生活平衡，從此，老大馬學武肩負起長兄為父、養家糊口的重擔。老二馬學軍遇事總是和大哥分庭抗禮，屢屢惹是生非，這讓當家的老大非常頭疼和擔心。老大時刻想管老二，老二時刻想擺脫大哥的管教。借助格雷馬斯著名的矩陣理論能看出，老大和老二在敘事層面上是矛盾對立的兩方，其矛盾對抗成為驅動故事發展的主要內驅力。與此同時，兩個人各自的命運以及之間的糾葛成為該劇的主要看點。

但劇情行進到他們成年后，敘事重心開始偏向老二。老二與他的苦戀對象一枝花能否修成正果以及他們和英子的三角戀情將何去何從的懸念占了大量篇幅，替代老大和老二的矛盾沖突，成為該劇吸引觀眾的主驅動力。老大和老二之間的糾葛尤其是老大的戲份走到被削減和忽略的邊緣，結果就是該劇著力表現“你是我兄弟”這樣一種血脈深情的初衷在故事后半段沒有得到完全的實現。

得知一枝花罹患癌癥后，為了不讓老二傷心難過，也為了滿足一枝花隱瞞病情的心愿，老大沒有告訴二弟一枝花的病情，獨自照顧一枝花，結果遭到老二的誤會。老二在生意場上開始對大哥展開了一系列的報復，導致大哥的生意日漸蕭條。從這里開始，該劇的情節設置出現了值得商榷的問題。

老大老二之間的矛盾沖突本來是貫穿整個故事文本的主情節，而且隨著劇情的發展，兄弟二人之間的矛盾逐漸升級，二人之間的情感鴻溝也越來越深，從最初的抬杠、打鬧發展到最后的舉刀反目。二人在這樣水火不容的情況下如何重歸于好，應該成為構成觀眾重要期待的高潮段落和該劇演繹和贊譽兄弟情這一主控思想的重鎮。但對此，該劇的處理卻著墨不多，用力不深。該劇沒有讓老大和老二直接面對面和解決彼此之間的誤會，而是通過老三和老二的打架喚醒了老二重拾兄弟情的念頭。隨后，該劇設計了老大老二兄弟二人重歸于好一起吃飯的情節，但由于情節的重心鎖定在老大對一枝花病情的揭曉上，老二和觀眾的注意力因而都轉移到老二和一枝花的愛情悲劇上，從而讓這段愛情悲劇的收場成為全劇的真正高潮。一枝花病逝后，該劇便在老二的幸福生活和兄弟四人的大團圓中，草草結束了敘事的步伐，而老大老二時隔兩年的恩怨和積壓的情感一直沒有機會得到展示和釋放，“你是我兄弟”這樣的深切情感也沒有得到點睛式的升華。

另外，該劇對老二馬學軍的過分偏愛，使得老大的戲份遭到一定程度的削減，他的婚姻生活沒有得到應有的交代。老大媳婦紅梅一直懷不上孩子，這讓老大郁悶不已，兩人夫妻感情也不如以往，尤其是為了一枝花，二人的感情陷入長達兩年的僵局。最后在老二與英子有了孩子后，老大和紅梅的感情到底如何，他們是否越過了沒有孩子造成的情感障礙和好如初，這些都沒有專門交代。

人物塑造：心性言行不匹配，塑造初衷存混亂

和豪爽的老二相比，老大并不是一個心胸開闊的大氣男人。在前面的劇情里，老大因為老二影響了他的工作，曾兩次到老二的公司打砸，而到該劇片尾，老二對老大的公司進行毀滅性打擊時，老大卻表現出無動于衷的樣子，一邊頂著諸方壓力細心地照顧一枝花，一邊徹夜賭博玩得忘乎所以。在這里，對老大的塑造出現了有悖于藝術邏輯、生活邏輯和情感邏輯的混亂。

首先，面對老二對自己的誤解和不擇手段的報復，老大一反常態，默然接受。如果把老大的這種反應理解為他為了隱瞞一枝花的病情、避免刺激到老二而心甘情愿做的選擇，那么對他的這種大哥風范和他面對種種非議時內心的委屈和起伏就應當給予一定的修辭干預，進行藝術的挖掘和體現。但劇中沒有充分的藝術展示，反而反復地插入老大肆意賭博的場面，為劇情注水，使得觀眾對老大的情感徘徊在同情與厭惡無法選擇的困惑上。

其次，為了老二的夢想，老大努力花錢延續著一枝花的生命，同時，醫生也告訴他救一枝花需要很多錢。按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老大應該明白此時錢與生命的關系，但他在治病花錢的同時通過賭博一直扔錢，這確實讓人不可理解。

關于他賭博，劇中也有交代，老大賭博是因為他想犯渾，讓兄弟們為他操回心。可與此同時，老大仍然因為操心老二的感受而不告訴他一枝花的病情。既然老大心存老二，在乎弟弟的感受，為何他還要選擇放棄，選擇繼續沉淪的生活？另外，老大想通過賭博來引起兄弟們注意的行為是很幼稚的，那么這樣思慮不成熟、不負責任的人如何能對二弟的報復視而不見，如何能拿出真誠無私的大哥情懷照顧一枝花，并且在一枝花生病的兩年內守口如瓶？

這樣的自相矛盾在老二馬學軍和一枝花身上也有體現。老二一向喜歡派人調查跟蹤大哥和一枝花，為何在他誤會老大后，他有能力查出老大賭博的具體情況，卻不能查出老大與一枝花的清白？既然他能在痛恨大哥的情況下還關心大哥的賭博情況，那為什么他不能略有耐心地聽聽屬下對一枝花情況的匯報？

一枝花素來高潔，加上爺爺的熏陶，她雖然有隱忍的一面，但為了捍衛尊嚴，她也有敢做敢為的一面。劇中她曾直斥圓滑世故的秦大姐；在馬學軍不厭其煩的追求下，她也曾反復強調靈魂深處的互動對愛情的重要，不肯因金錢而動容低頭，大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風范。可為何這樣一個純凈倔強的人，在遭受趙遠志的侮辱后居然能接受身心無數折磨的窩囊生活而無絲毫反抗？這樣的人是否值得老二馬學軍滿腔真情地喜歡，他轟轟烈烈的愛情到底有沒有意義？

敘事話語：鏡像制作偷工減料，聲音設計缺乏連貫

該劇后半段的敘事話語較之前半段顯得粗糙，缺少藝術雕琢。表現在：場景空間缺乏變化，北京某一處馬路和人行道作為不同人物對話的地點在劇中反復出現，局限了該劇對過去時空的拓展，忽視了觀眾對過往時空的懷舊期待；空鏡頭缺乏創新，有一個明月被遮擋在大樹枝椏后的鏡頭在劇中作為轉場鏡頭頻繁使用，由于缺乏足夠的藝術渲染，這個鏡頭的頻繁使用并沒有起到重復修辭的美學效果，只能讓人質疑創作者有省事之嫌；某些場景的鏡頭反復使用，劇中在不同的時間段出現相同的快遞辦公的場面鏡頭和工人搬運食用油包裝箱的鏡頭，創作者在創作上顯粗糙卻在軟廣告植入上費心思的問題在此凸顯；該劇個別段落用了跳接的剪輯方式，在視覺上有輕松跳躍的審美效果，這種嘗試是值得肯定的。但在個別地方，也能看出跳接從藝術追求淪為鏡頭素材不夠下勉強連接同景別同內容鏡頭的無奈之舉；旁白的運用缺乏設計且不連貫。在主人公少年期，創作者插入了馬學軍的旁白，讓人以為故事的講述者是馬學軍，同時，旁白可能會成為一種風格形式貫穿下去，但之后這種旁白便銷聲匿跡，之后出現的畫外音也只是一枝花寫絕筆日記時的內心獨白，再無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