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深的歷史功績
——對影片 《建國大業》若干劇情的質疑

文/謝 洪

李濟深的歷史功績
——對影片 《建國大業》若干劇情的質疑

文/謝 洪

為向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召開60周年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0周年獻禮而特別攝制，明星云集、聲勢盛大、全球發行、老少齊睹的 《建國大業》，是迄今為止最為集中反映當年中國共產黨在統一戰線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的一部影片。當中有許多精彩之處和亮點，生動地再現了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在革命歲月里結下的深厚情誼。遺憾的是，在影片中看不到民革的創始人李濟深和其他成員與中國共產黨人“結下的深厚情誼”方面的描述和肯定，卻只看到許多與統一戰線主題不符的描述，故據史料予以探討。

影片中對民革代表人物李濟深的負面描述

1.李濟深第一次在影片中出現，正值中共發表“五一口號”，有待民主黨派響應之時：

（民促負責人）蔡廷鍇勸李濟深道：下棋您是高手，這一回可不能舉棋不定呵！李濟深答：話是這么說，至于做嘛，還得看中共下步的走法。

對中共“五一口號”舉棋不定、態度消極。這是影片中的李濟深給觀眾的第一負面印象。

2.李濟深第二次在影片中出現，是在毛澤東給眾民主人士發邀請信之后：

（民促負責人）蔡廷鍇問李濟深道：任公，毛澤東寫了親筆信給你，還顧慮什么？李濟深答：當初在福建相約一道反蔣，可他們變了卦。（指李1933年在福建成立“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

對于毛澤東主席親自邀請其北上“共商國是”，李濟深不但沒表示最起碼的禮貌和相互尊重，反而對毛澤東翻算起1933年“福建事變”的陳年舊帳，態度惡劣。這是影片中的李濟深給觀眾留下的第二個負面印象。

后來，傅作義、何香凝、廖夢醒等都分別指李濟深“一直拖著”、“毛澤東幾番邀請被回絕，好大架子”、“你遲疑著不肯去，難道要毛澤東到南京請蔣介石不成”等，使這種負面印象不斷地得到強化。大有直接影響傅作義舉行和平起義的決心和時機，以及拖延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召開之責。

3.李濟深給觀眾的第三個印象則源于影片中盧廣生（原民盟盟內親蔣的民社黨黨員）拿著18年前的《廣州民國日報》對李濟深講：您跟共產黨之間，您別忘了當年廣州殺了他們多少人！（指1927年的“清黨”）

這是影片中的李濟深給觀眾留下的第三個負面印象。

4.李濟深到北平后：

中共中央毛澤東主席對李濟深和張瀾說：我們提議二位擔任政府的副主席，我想當面聽聽二位的意見。張瀾立即表態：張瀾服從安排。李濟深卻偏偏反復強調：我殺過你們共產黨。毛澤東尷尬了好一陣子，后才答道：“此一時彼一時啊，如今我們是殊途同歸……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國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任公代表 ‘民革’出任政府的副主席，這是國家的事情，過去的事不再提了，今后中共愿與二位一起領導這個國家，肝膽相照，同舟共濟，攜手創造新歷史。”

這是影片中的李濟深給觀眾留下的第四個負面印象。

綜觀影片中的民革代表人物李濟深，只有“殺過你們共產黨”和處處對中共中央的主張三心二意，同時影片中也沒見民革組織的貢獻。與保護千年古城北平的傅作義將軍和堅定地“和中共站在一邊”的張瀾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

觀眾的困惑

既然影片中對民革代表人物李濟深的描述是“歷史和現行都如此糟糕之人”，觀眾肯定會困惑：

1.為何已深受中國最廣大人民群眾熱愛和擁護的偉大領袖毛澤東和中共中央領導們在“幾番邀請被回絕”之后，還非要再三請其北上？為何中共代表潘漢年還特別地強調“毛主席在北平等您”？

2.為何還提議由李濟深代表民革出任中央人民政府的副主席？

3.為何還把李濟深所領導的民革放在與之合作的民主黨派首位？

4.難道我們的統一戰線和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也是如此“糟糕”和不堪？影片是對參與建國的中共中央、民主黨派領導人和“大業”的褒揚、肯定，還是另類的“幽默”？

5.影片中的“在福建相約一道反蔣，可他們變了卦”，是指變卦不反蔣嗎？顯然，中國人民都堅信：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國共產黨的領袖們絕不可能與頑固不化的反動分子同流合污、共商國是。

歷史事實是，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在1948年邀請李濟深等民革組織初期主要成員——主席李濟深，中常委何香凝、張文等北上參與政治協商、民主建國，并提議李濟深代表民革出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且根據民革所作的貢獻，將民革組織排列在與之合作的中國各民主黨派之首。李濟深和民革的這一地位絕不可能是建立在“清黨”和“反共”的基礎上。

究竟是中國共產黨的領袖們對李濟深等民革成員失察，還是影片的描述失實呢？唯史料可解可證。

史料的記載與探討

1.影片中提及的李濟深1927年參與“清黨”一事，據當年《廣州民國日報》和 《中華民國國民政府軍政職官人物志》記載：

其一，1926年至1928年國民黨第二屆中執委常委中，既有國民黨的汪精衛、譚延闿、蔣中正、顧孟余、陳公博、徐謙，也有共產黨的譚平山、吳玉章。在國民政府各個主要部門中，既有國民黨的多名部長，也有共產黨的多名部長。例如組織部長譚平山、蔣介石，宣傳部長汪精衛、毛澤東，農民部長林祖涵（伯渠）、甘乃光，海外部長彭澤民，商業部長宋子文，婦女部長何香凝，勞工部長蘇兆征等。反觀李濟深，既不是中執常委，也不是各部的部長，他只是排在何香凝、彭澤民、于樹德之后的一個候補委員。

其二，在國民革命軍中：蔣介石是總司令，吳稚暉是總政治部主任，李濟深只是留守在廣州負責北伐軍后勤諸事務的參謀長；2.“清黨”會議召集人是蔣介石，而非李濟深，李只是奉蔣之命赴滬與會 （在軍中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3.“清黨”行動首先是在上海實行，而非廣州；4.廣州戒嚴司令、“清黨”干將是蔣系的錢大鈞，而非李的心腹。

可見，孫中山生前所力主的國共合作、勝利北伐的大好形勢被“清黨”所斷送，既有國民黨高層極右勢力的決策和推動，亦有共產國際領導人“右傾投降主義”決策嚴重危害性的因素。影片中只把沒有決策權的李濟深單獨提出來說“清黨”之事，只字不提汪精衛、胡漢民、蔣介石、戴季陶等位高權重的決策和主謀者；只字不提上至黨主席、下至保甲長都參與“清黨”的全體性；只字不提在上海、長沙、武漢、西北等全國許多地方所發生的“清黨”事件。讓一個非決策之人（李濟深），去替蔣介石、汪精衛、胡漢民等人的“極右決策”及嚴重后果“埋單”，顯然不合適，也不利于觀眾對當年“清黨”事件有一個客觀的了解。

1949年3月25日，毛澤東等率中共中央機關和人民解放軍總部由西柏坡抵達北平。圖為李濟深 （左）等在北平西苑機場迎接毛澤東 （右），并親切交談。

2.影片中李濟深算毛澤東“當初在福建相約一道反蔣，可他們變了卦”舊帳一事，據《中共黨史大事年表》等記載：

①1933年，中共中央領導人是執行王明路線的博古和軍事顧問李德，是其決定不與“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實行軍事合作，以致蔣介石能夠在軍事上分別先后“各個擊破”，最終亦導致紅軍付出了被逼放棄根據地進行長征，人數由幾十萬人銳減至幾萬人的沉重代價。該軍事上的“決定”與蘇區的毛澤東無涉。

②當年李濟深所領導的“中華共和國人民革命政府”主動與中共蘇區政府簽定了《抗日停戰協定》和 《閩西邊界及交通條約》等協議，是歷史上第一個與中共蘇區合作的政府，是李濟深的有功之舉。

③毛澤東等蘇區領導派蘇區中央局宣傳部長潘漢年攜警衛員吳振英、秘書黃火青、軍事代表張云逸等常駐，直至“人民革命政府”在蔣介石親率十多萬海陸空三軍和國外軍事勢力的聯合圍剿下悲壯地降下帷幕 （此后李濟深與毛澤東、潘漢年等一直保持合作關系）。

④毛澤東主持中共中央工作后的1936年，曾親筆寫信給李濟深所領導的“中華民族革命大同盟”，與之結成了抗日反蔣統一陣線。（詳見 《毛澤東選集》131頁： 《毛澤東的親筆信》）

1949年10月1日下午，毛澤東與李濟深等人在天安門城樓上一起參加開國大典。

可見，影片中李濟深反算毛澤東“舊帳”一事，不但根本無從談起，而且是把李的“功”顛倒描述成“過”，借李濟深之口，張冠李戴地讓一個非決策之人（毛澤東），去替王明、博古、李德的“極左決策”及嚴重后果“埋單”，顯然不合適，也不合情理。這對早已結成統一戰線的毛澤東、李濟深而言，純屬無中生有的“雙料”冤假錯案。

3.影片中李濟深對中共“五一號召”“舉棋不定”一事，據各民主黨派響應召開新政協會議的有關文獻記載：

就在中共中央1948年“五一號召”發布僅4天后的5月5日，李濟深率領民革的何香凝，民盟的沈鈞儒、章伯鈞，民促的蔡廷鍇等12名各民主黨派負責人，最先致電中共毛澤東主席，響應中共的“五一號召”；6月25日，李濟深所領導的民革，復發表 《響應中共“五一號召”的聲明》。8月1日，中共中央毛澤東主席復電給李濟深、何香凝、沈鈞儒、章伯鈞、蔡廷鍇等，表示對“諸先生贊同敝黨5月1日關于召集新的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建立民主聯合政府一項主張，并熱心促其實現，極為欽佩……”

可見，影片中“李濟深對中共 ‘五一號召’舉棋不定”之事純屬無中生有，把其帶領各民主黨派積極響應之大“功”的事實顛倒描述成“過”了。

中共對李濟深的肯定評價

當年，連蔣介石獨裁政權都承認：李濟深與中共合作并親任董事長的香港達德學院是“中共顛覆 ‘中央政府’的基地”，蔣在1947年5月后以“勾結華南共匪”等罪名宣布開除李濟深等人的黨籍并通緝、暗殺，在香港將民革成員楊杰殺害。英國派往香港任港督的葛量洪在向英國外交部呈交報告中也說：“有足夠證據顯示它（香港達德學院）被利用為共產黨的活動和訓導中心。讓它繼續存在，有違本殖民地的利益。”1949年初，名揚粵港澳和東南亞等地的香港達德學院被強行封閉。

1959年10月，民革組織的創始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李濟深因病不幸逝世后，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劉少奇、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朱德、國家副主席宋慶齡、國務院總理周恩來等領導人親自前往中山堂吊唁，朱德親自主持公祭大會。這是我們國家最高的規格和待遇。

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林伯渠在悼詞中高度肯定：

李濟深先生是一個愛國的民主革命者。他早年參加了孫中山領導的反對帝國主義和北洋軍閥的斗爭。九一八事變發生，民族危機日益嚴重，他反對蔣介石的賣國獨裁，積極從事抗日反蔣的活動。

在抗日戰爭時期，李濟深先生響應了中國共產黨堅持抗戰、堅持團結、堅持進步的號召，反對蔣介石“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賣國投降政策，在聯絡國民黨內部的愛國民主力量和支持抗日民主運動方面，起了積極的作用。

在抗日戰爭勝利結束以后，李濟深先生在中國共產黨的影響和幫助下，繼續致力于促進國內的和平民主，對團結國民黨內愛國民主分子起了重要的作用。當蔣介石撕毀政協決議，發動全面的反共反人民的內戰以后，他有力地揭露和嚴厲譴責了蔣介石賣國獨裁的罪行，聯合國民黨的民主派，響應了中國共產黨的五一號召，成為黨所領導的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積極參加者和支持者。

中共中央對民革代表人物李濟深作出的高度肯定和評價，將民革排在民主黨派首位，始于毛澤東主席，并一直沿襲至現在。這亦是我們應尊重和維護的基本原則和事實，不宜隨意顛倒、否定一位新中國副主席的歷史貢獻以及中共中央對其的肯定性評價。

歷史題材的影片歷來就帶有很強的嚴肅性、政策性和敏感性。影片中對歷史事件及人物的歷史作用、地位的描述和評價，不但會成為許多海內外觀眾對該段歷史和相關政策解讀、關注的焦點，也會對當事人、對其所創建的黨派組織及后人產生影響。如果我們能再努力增加多一點歷史知識，就會多一點更具歷史內涵的好作品，就能讓海內外的觀眾對中華民族的歷史、對老一輩的中國共產黨和民主黨派的領導人、對統一戰線的內涵等都多一點客觀的正確認識。

（本文原載于《縱橫》雜志2011年第1期，本刊略有文字刪改；謝洪，民革第一屆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張文外孫/責編 劉則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