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而竊的代價
采訪人:石志堅
采訪地點:上海市某監獄
采訪對象:曾蕓(化名)
入監原由:盜竊罪刑期:有期徒刑12年
女警官把曾蕓介紹給我時,我就懷疑自己的眼睛,一個文靜靦腆的姑娘怎么會犯罪呢?犯的又是什么罪呢?
在預審時,我的承辦(辦案警官)就說:你的案子與別人有區別,按當時的社會形勢對“三個非常”要著重打擊。一是盜竊數額非常大;二是情節非常惡劣;三是造成的影響也非常大。當時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剛過二十歲,沒有見識,想法也十分簡單,總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壞人,怎么會用“作惡多端”這個詞套在自己的頭上呢?
我原來想不就是到了賓館酒店,順手牽羊拿了幾瓶洋酒嘛。抓住了大不了關幾天,或者罰些錢,最多也就是關押幾個月,接受教訓罷了。當聽到要起訴要判刑,而且要在監獄關很長的時間時,我一下子沖動了,感到自己的期望值和現實怎么會出現這么大的落差。
我說:“你與父母有什么疙瘩不能化解的呢?非要離開家,讓父母傷心。”她眨著一雙細細長長的眼睛,有點陷入迷茫之中。
原來這個話題很長,現在我不愿多說。一想起來,我就后悔。當時不應該與父母賭氣,更不應該仗著性子,不計后果的離家出走。然而,我當時卻一意孤行。在一家三星級酒家找到了一份禮儀小姐的工作,就是站在前臺,肩上披著紅綢帶,笑臉滿面地迎接各方來客。后來我聽我的男朋友說,他當時來廣州做生意,長包了酒家的一個房間,進進出出看見新來的禮儀小姐就十分關注我。可當時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可能是我還小,還很單純,根本就沒有往男女之間關系上去想。因此見到了客人,我都是用微笑面對。可能是他認為,我的笑對他特別燦爛,所以引起他的好感。

一次中秋節,他向我送來一束鮮花。在把鮮花送到我手中時,他輕輕地告訴我說:今晚我想請你吃飯。當時我感到十分驚喜,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廣州快三個月了,從未有人對我這般殷勤。我靦腆地答應了他。
以后,又遇到一件事,讓我無法回避,開始與他交起了朋友。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叫了幾位酒家內的小姐妹,也打電話給他。他當場就說:今晚我沒有空,可能來不了。我內心有些失落。等我與小姐妹們一起趕到租借的房屋內,我幾乎驚呆了。門剛被打開,桌子上放著一只圓圓的大蛋糕,上面還插著十九根點燃的紅蠟燭。那年正是我十九歲。我忙驚呼時,只聞到一邊的沙發上飄來淡淡的煙味,側頭一看,他笑瞇瞇地坐在沙發上,悠閑地抽著煙。
我的心跳得很厲害,臉紅著走過去,說:你不是說今晚沒空嗎?他朝我神秘地一笑,站起來把我一把摟進他的懷里。我想掙扎,因為我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得這么快。可我越掙扎,他把我摟得越緊,我有種透不出氣的感覺。那晚,我們送走了小姐妹后,就……
一旁的女警官插嘴說:“不少女孩子犯罪前都有這種單純的感情沖動,以為得到一些異性的愛護,就把一生輕易地托付給了別人。”
事后,我們確立了戀愛關系,他更是加倍關心照顧我。還到酒家經理那里幫我說情,使我原上早晚班改成了常日班。我非常感激他。有一天我感到身體不是很舒服,突然接到他打來的電話,說有一件事今天必須對我說。我拗不過他,同意他晚上來我租借房內見面。這回見到他,感到他有一種從沒有過的慌亂。他吞吞吐吐地對我說:他已結過了婚,已有了家庭,但與妻子的感情一直不和,這才造成他離開家遠走他鄉。我頭腦猛然地“嗡嗡”發響,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十分氣憤和傷心。轉身撲到床上,就號啕地大哭起來。
哭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發覺屋里一點聲響也沒有,反而覺得奇怪。慢慢地轉過身來,只見他半躺在廚房的墻角邊,四肢在不斷地抽搐。我忙撲過去一看,不好,他把一大包味精全部吞了下去。這下我傷痛的心突然變得驚恐萬分,忙打電話給房東,接著和房東一起,把他送到了醫院。
在醫院的搶救病房外等待時,我很猶豫,想一走了之。但又想他為了我,連生命都可以不要。最后我還是留了下來。現在回過頭來看,如果我當時堅決地離開他,可能也沒有我今天可悲的結局。但是后悔話沒用,世上也沒有后悔藥。
他出院后,把纏在身上的事務都做了了斷,就帶我回到他山東青島的老家。后來我在他母親的口中得知:她兒子與媳婦一直分居。這才讓我更相信了他原來的說法,對他也抱有更多的依賴。
可是難以想象的是,人與人交往的天空中,不只是陽光,還有風雨,甚至雷電。
他一直很關心我,我也感覺到他的感情很細膩,本質也很好,可是根本沒有想到他還有另外一面。那是他父親做生日的那天,他約我到東方商廈去買點禮物。他說他爸有一個嗜好,喜歡收藏洋酒。東方商廈的洋酒都擺在貨架上,任意挑選。我們走進洋酒柜臺,他就從中挑選了一瓶給我,對我說:你先拿著走,我來付錢。我說:你還沒有付錢,我怎么能拿走呢?他說:這,你就不要管了。我以為他們那里是這樣的買賣方式,回過頭來想想很愚蠢,不付錢怎么能把貨物先帶走呢?但當時我確實沒有這么想,而是責怪自己不懂風土人情。于是我就利索地把洋酒拿走了,我剛出店門,他就跟了出來。我說你這么快把錢付了?他翱住我的肩膀,一聲不響地就擁著我朝遠處走。我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走在馬路上,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透明似的,好像被旁邊走過的人看透了一切。手上捧著的洋酒,就像捧著一個火爐,燙紅了我的臉,也燙傷了我的心。
接著,我們就采取這種我拿酒他掩護的盜竊方式,一次次地欺騙自己,一次次地寬慰自己。
這種荒唐而又難以自圓其說的生活,就這樣維持著。半年以后,我懷孕了。眼看,自己的肚子一天天挺起來,不僅自己面子上過不去,法律也不容許。這時,他對我說我們換個地方生活吧!我特別爽快地答應了,既可以脫離他母親的糾纏,也能逃避這個不祥之地。
我們來到上海后,我就提出是不是可以在這里安靜地住一段時間,把孩子生下來。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喉嚨很大地訓斥我:“你想不想我們過上好日子,你還要不要撫養孩子?”我哀求他說:我們可以去打工,也可以去做生意。等有錢了可以改變我們的生活。
但是,無論如何我怎么勸他,他都不愿意,最后,我用墮胎來威逼他,他才不得不對我說,再最后干一次。我想既然已經干了不少次,而且每次都很順利,也就違心地答應了他最后一次。
割舍不了所謂的戀情,又無法阻止犯罪的誘惑,悲劇遲早落下帷幕……
我再一次簡單而天真地陷入了他美麗的圈套。那天我們去靜安賓館底樓商場部,那里各種商品包括非常名貴的洋酒,都擺放在貨架上任人挑選。我進去后,先是裝模作樣地挑選,見身旁無人時,很快把一瓶金王馬爹利塞進了自己懷里。我剛準備裝著懷孕的樣子,朝大門走去時,保安很警覺地走了過來,說要檢查我身上的一切。我馬上沒好氣地與保安論理:“你們憑什么要查我?難道你們不知道我是一個懷了孕的女人嗎?”這時,他見我難以脫身,跑過來推搡保安人員,想讓我盡快脫身。當時的情景真有點英雄救美的架勢。
保安見我們想溜,不管我是女人,就緊緊地拽住我的衣襟,說什么也不讓我走。他見我無法脫身,就露出了兇相,拔拳就朝那名保安打去。不知是保安被打得哇哇直叫,還是商場部的探頭發現了我們,一下子,底樓商場部的門全部關閉起來。很快我們就成了甕中之鱉,這時想走,就是插著翅膀也難以逃脫了。
我當場被嚇得渾身發抖,酒從懷里掉了下來。等他們打110,把我們送往警署時,我已經癱軟在地上……
編輯:盧勁杉 lusiping1@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