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雋
(上海戲劇學院,上海 200040)
淺談繪畫、文學與舞臺燈光設計的關系
傅瑜雋
(上海戲劇學院,上海 200040)
探討繪畫、文學與燈光設計的關系,及燈光設計師從繪畫、文學作品中領會思想感情視覺化的方法。
舞臺燈光;戲劇文學;繪畫;光線
藝術作品都寄托著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其中,繪畫和文學作品與燈光設計工作結合得十分緊密,作品將思想情感化作視覺畫面的方法給燈光設計工作帶來很多啟發。本文主要探討燈光設計師如何從繪畫、文學作品中領會將思想情感視覺化的方法。
繪畫一直被認為是舞臺美術各門類設計者的必修課,繪畫的基本要素和舞臺美術乃至舞臺燈光都有頗多相似之處,舞臺燈光設計者可以從繪畫的技藝與理念中得到很多借鑒。繪畫產生的是相對直觀的視覺圖像,記錄的是一個動作或一個場面的瞬間,畫面告訴觀者一個故事、一個環境。雖然繪畫本身是直觀的,但作者能將情感、思想寄托于畫面之中,觀者在看到故事的片段場面后會產生了解整個故事來龍去脈的興趣,希望感知作者創作這個場景時的心情,以及通過場景的描繪傳達出來的思想。
繪畫不僅僅產生直觀的視覺畫面,也會產生視覺意象。中國畫強調融化物我,創制意境,達到以形寫神,形神兼備,氣韻生動。西方繪畫則更注重畫面的形式感,包括色彩、光線、構圖等,在光線和色彩方面的理解更深入。
(1)對光線的追求
西方繪畫發展到印象主義大流行的時代,都是在更真實描繪自然的主題下發生的,在這一過程中,光線和色彩的運用是發展的核心,也因此在色彩理論上有了科學的認識。法國19世紀畫家德拉克洛瓦是一位將色彩理論應用于藝術和技術層面的畫家,他認為,切實關注色彩的畫家不應只是用外行人在現實中看得到的色彩,而應能增強特定的有色事物的表現力,并使用那些在最終效果中看得見的、截然不同的色彩。他在實踐中運用色彩的互補關系,例如描繪高亮、色彩濃烈的物體時,用補色作為陰影色。
西方繪畫在探索表現自然的過程中高度關注光的作用和效果。各種不同角度的光線會產生不同的畫面效果,不同的光線也會產生不同的戲劇效果,為追求理想的效果,畫家會運用不同的光線。西方繪畫重視光在畫面中的運用,通過光來傳達視覺體驗、渲染氣氛、表達情緒。光的作用在油畫中非常明顯,“光可以確定不同畫面的基調,正確地運用光會渲染作品所要表達的情緒。”①喬治·德·拉·托爾在作品中大量應用了明暗的對比,其油畫作品《受圣·伊勒內照料的圣·塞巴斯蒂安》(見圖1)中,畫面左側的火炬給人以平靜溫暖的感覺,火光勾勒出畫面人物的輪廓,火炬的光線在周圍造成的反射光使畫面和諧統一,火光成為整個畫面惟一的光源,讓畫面中沒有其他光線的干擾,表現出安寧的氣氛。在倫勃朗的作品《一個在高屋的桌邊閱讀的人》(見圖2)中,光線同樣來自于畫面左側,陽光透過窗戶射入靜謐的室內,使左側的光線在畫面中部得到延伸,能明顯感覺到畫中僻靜乖張的氣氛,畫中在窗下閱讀的人似乎連側面的輪廓都可有可無,由此產生了不需照明也能引人注意的奇特戲劇效果。法國19世紀的現實主義諷刺畫大師奧諾雷·杜米埃有大量以戲劇舞臺為題材的繪畫作品,在他的作品《戲劇》(見圖3)中主光源還是來自畫面左側,舞臺左側發射出的強光線將畫面照亮,舞臺上演員絕望、歇斯底里的表演一目了然,同時光線映襯出觀眾為舞臺表演著魔的表情。三幅作品都有著來自畫面左側的光線,而畫面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不同的光源和畫家不同的詮釋手法造成作品的視覺效果大相徑庭,光之于繪畫的重要性由此可見,“燈光設計師應該參考畫家們運用光的方式,建立一套屬于自己的運用光的理念,準確地與空間和情境相匹配。”②

圖1 《受圣·伊勒內照料的圣·塞巴斯蒂安》
(2)色彩與綜合材料的運用
舞臺燈光受繪畫的影響不僅僅體現在“光”上,其設計過程也與繪畫有頗多相似之處。譬如,繪畫需要畫布、紙張、顏料、畫筆等,另外,現代繪畫綜合材料的運用拓寬了繪畫的手段。與此類似,燈光根據透鏡、光學組件和光源的不同,產生的各種燈具功能、性能也各不相同,常用的舞臺燈具包括聚光燈、柔光燈、成像燈、泛光燈、投影燈,此外,還有換色器和色紙以及各種舞臺特技燈具,電腦燈更是集合了各種功能,可以做到一燈多用。多樣的燈具使得燈光設計者在舞臺上自由地運用明暗和色彩“繪制”出不同的舞臺效果。“舞臺燈光設計是一項十分敏感而富個性的工作,盡管燈光設計師往往得控制住他們的情緒,以免影響整個舞臺的制作。但是我們還是要再考慮一下色彩問題,因為燈光不僅僅只是白色、中性的,而是提供了光譜中的所有顏色。我們不僅要從色度角度來理解色彩,更要關注光的強度和燈光場景依次變化的速度。同時,我們也應該考慮色彩搭搭配問題,哪個色彩是過分鮮艷的,形式和色彩是否應該緊密聯系。”③

圖2 《一個在高屋的桌邊閱讀的人》

圖3 《戲劇》
(3)整體布局的掌握
繪畫是從整體到局部、從大局到細部的過程,要考慮整個畫面的色彩、明度,區分畫面布局的主次關系、前后左右的空間關系,做到層次分明、色彩和諧、空間合理。舞臺燈光設計在整體布局上和繪畫是一致的,每個場景的燈光布置同樣要做到色彩、空間的和諧統一,主次關系分明。在整體性上舞臺燈光有更多方面需要關注。首先,需要將整個燈光變化系統安排在符合戲劇劇情發展的線索下,不脫離劇情的發展,把握劇情的高潮和低潮、主要和次要,各個場景之間的明度對比、色彩對比和諧有序,燈光變化張弛有度,情緒對比強弱分明。其次,舞臺場景燈光渲染要和演員表演統一。舞臺場景是固定不變的,而演員的表演是流動的,要讓兩者結合在統一而不割裂的光環境中,結合戲劇的情節來區分演員的照明和場景光環境營造的主次關系,既不讓演員的表演脫離舞臺場景,也不能使演員淹沒在舞臺場景之中。
在文學方面,與舞臺結合最密切的是戲劇文學。一方面,作為文學作品,戲劇文學具備一般敘事性作品共同的要求,諸如塑造典型形象,揭示深刻的主題,以及結構的完整性、統一性等,并具有獨立的欣賞價值;另一方面,作為戲劇演出的基礎,戲劇文學只有通過演出,才能表現出它的全部價值,因此,它又要受到舞臺演出的制約,必須符合舞臺藝術的要求。
劇本是與戲劇藝術基本特征相統一的戲劇文學,它有突出的舞臺性,時間、場景和人物信息高度集中。人物必須具有強烈的、直觀的內心動作性和外部動作性;人物的臺詞必須簡潔精煉,通俗易懂;人物語言必須口語化、動作化、性格化。這些特點為舞臺燈光設計者領會戲劇文學提供了很好的渠道,在時間、地點等要素上為舞臺燈光設計者提供了相當多的切入點,便于舞臺燈光設計者把握整部戲劇的環境氣氛,運用燈光把舞臺的景和戲劇中的情充分結合起來。
所謂“情景交融”,是將作品抒發的情意與描寫的景色物象有機地結合起來,有如水乳交融,具有渾然一體的藝術效果。或者作品雖僅描寫景色物象,但其中卻包含著作者抒發的情意,或者帶著主觀的感情色彩來描寫自然的景色和物象。
對于文學作品的理解和體會就沒有繪畫那么直觀,作者借用外部事物來抒發心中情感,想要了解作者內心的真實想法,就得根據作品中的形容與描繪在頭腦中搭建出一個基本符合文字描述的場景,要仔細分辨字句間細微的差別所包含的意蘊。比如,在“推敲”的典故中,賈島最終選擇“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因這“敲”與“推”的動作在態度上是不同的,“敲”顯然更為謙恭,反應出敲門人對屋內人的尊重。另外,燈光師還要了解對事物的各種不同的描寫所傳達的含義,在這方面美國著名美學家魯道夫·阿恩海姆在視覺藝術心理學的專著《藝術與視知覺》中有過一些說明:“那些不具意識的事物……都和人體具有同樣的表現性,在藝術家眼睛里也都具有和人體一樣的表現價值,有時候甚至比人體還更有用……一棵垂柳之所以看上去是悲哀的,并不是因為它看上去像是一個悲哀的人,而是因為垂柳枝條的形狀、方向和柔軟性本身就傳遞了一種被動下垂的表現性;那種將垂柳的結構與一個悲哀的人或悲哀心理結構所進行的比較,卻是在知覺到垂柳的表現性之后才進行的事情。”④
一直以來,對于文字內容所表達的情緒的理解,啟發著舞臺燈光設計者更完美地表現場景氣氛、烘托視覺效果。自然主義的戲劇觀念被強調自我的主觀創作的寫意戲劇觀取代后,舞臺美術從過去照搬真實場景的設計方法轉向對戲劇場景的主觀概括,只要能傳神地表現戲劇內容,就不會被認為舞臺美術過于抽象,正如阿披亞所說的“我們不要去創造森林的幻覺,而應創造處于森林氣氛中的人物的幻覺。”⑤
前蘇聯著名作家肖洛霍夫的史詩作品《靜靜的頓河》在敘述阿克西妮亞隨葛里高利最后一次私奔時,阿克西妮亞被當場擊斃,痛苦得猶如萬箭穿心的葛里高利抱起她,抬頭看見的是一顆“黑色的太陽”。此為神來之筆,為評論界所激賞,如果按照中國的情景交融理論可以得出明確的分析:“黑色”是情,是葛里高利極其沉痛的內心感情造成的視覺錯覺和心理折射;“太陽”是景,“黑色的太陽”是他沉痛到極點的感情滲透到眼中所見的太陽即景中的結果。所以,“黑色的太陽”無疑是作家在有意或無意中用情景交融的高妙手段描寫此情此景。然而燈光設計者在表現“黑色太陽”這一場景時,因為光色加色法的原理,是不可能在舞臺呈現出黑色的光環境的,但此處又正是整部小說的最高潮部分,如果只是選擇將光比整個壓暗來體現黑色的話,無疑減弱了整個場面的沖擊力。如果燈光設計者想盡力還原出“黑色太陽”的形象,那么不但在設計處理上會非常困難,也很難完全表現出小說中作者想表達的意境。因此,在燈光設計的構思中完完全全地了解小說主人公內在的情感就顯得至關重要,哪怕在舞臺上太陽并不是黑色的,整個場景也不用極暗的光比,只要在最后呈現的燈光場景中能最完整地表達葛里高利身心疲憊、喪失了活下去的希望的心情就是符合小說精神的燈光設計。
舞臺美術以及舞臺燈光所表現的場景并不是純客觀的現實世界,設計者要在深入體會、探索文本所表達的主人公的心理世界后,加入自己的理解,展現出最忠于原著意境和精神的設計作品。
注釋:
①②《戲劇舞臺燈光設計》,馬克斯·凱勒著,孔慶堯、忻雁譯,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50頁。
③同上書,第226頁。
④《藝術與視知覺》,魯道夫·阿恩海姆著,滕守堯、朱疆源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第623頁。
⑤《舞臺燈光》,金長烈等著,機械工業出版社,第13頁。
[1]金長烈等. 舞臺燈光. 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04
[2][美]魯道夫·阿恩海姆. 藝術與視知覺.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
[3][德]馬克斯·凱勒. 戲劇舞臺燈光設計. 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
[4][俄]普列漢諾夫. 論藝術.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5]吳光耀. 西方演劇史論稿. 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9
(編輯 張 淼 張冠華)
Preliminary Study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Painting Literature and Stage Lighting Design
FU Yu-jun
(Shanghai Theatre Academy China, Shanghai 200040, China)
Relationship between painting literature and stage lighting design was approached along with the lighting designer's understanding of visualization methods for thought and feelings from the painting and artistic works.
Stage lighting; Dramatic literature; Painting; Light
10.3969/j.issn.1674-8239.2011.04.016
傅瑜雋,上海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燈光設計專業應屆碩士畢業生,曾參與《悲悼》、《胭脂盒》、《風雨祠堂》等舞臺劇的舞臺燈光設計工作,曾擔任2008年全國首屆藝術碩士優秀作品展演開幕式燈光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