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寫我意
——對話祝燾

2011-10-14 01:37:20祝燾續小強王朝軍

名作欣賞 2011年7期

關鍵詞：藝術

祝燾續小強王朝軍/文

寫意，寫我意
——對話祝燾

祝燾續小強王朝軍/文

續小強（以下簡稱“續”）：每一個畫家都有他選擇主攻的題材，比如有些人是花鳥畫，有些人是工筆畫，您落到寫意花鳥畫這個點上大概是什么時候？

祝燾（以下簡稱“祝”）：我從小山水花鳥都畫，都學。老師們主要也是教這個的。以前畫人物都覺得俗氣，都不畫，“窮山水，富花鳥”，畫山水花鳥的人多。

王朝軍（以下簡稱“王”）：是什么促使您轉向花鳥畫創作的？

祝：一種客觀上的影響吧。我當時的老師在學校教書，跟我們家關系很好。我們家也有親戚會畫畫，他們過年就回來了。他們對我的影響都很大。那時，在我們中學只有兩個畫花鳥比較好的，兩個燾，一個是張燾，一個是祝燾，祝燾就是我。1985年以后我就基本上很少畫山水，改以花鳥為主，那個時候也存在各種因素吧。

續：您從學校畢業以后畫油畫多，還是畫國畫多？

祝：我以前也畫油畫，但主要是畫國畫多一些。以前還畫壁畫、宣傳油畫，畫毛主席像，后來就沒有再畫這些了。

續：看來，人們現在叫您花鳥大師，實際上是有局限的，對您來講是不全面的？

祝：人無論學什么，都是廣收博取，先廣，然后要收。再一個，自己覺得應該采取一專多能的辦法，這是我的一個創作手段，我要精一樣東西，其他東西也要會。不能說啥也畫，什么也不精，那不行。

續：您在花鳥這一塊兒，有沒有偶像級的這樣一個人物？

祝：我很相信，就是要遍學百家、自成一格，實際上就是一種再學習。偶像，歷史上那些花鳥畫家就是偶像。其實，我也沒有門派之見。打個比方，你不要吃了羊肉就變羊，吃了牛肉就變牛，吃這些東西其實都是一種醞釀，你最終要拿出自己的東西。因為畫畫本身是一種創造性的勞動，而不是模仿性的勞動。齊白石說的“仿我者死，學我者生”就這個意思。誰的我都學，誰的優點我都吸收，這樣才能夠自成一格，有創造性。所以別人就說我消化能力很強。說你這個東西也學了，但是也沒有見到痕跡。就是吸收了別人的優點。這個很重要。

續：您能不能透露一些小秘密，就是您從誰那兒學到更多有益的東西？

祝：沒有，我覺得好，需要臨我就臨一臨，主要還是多畫。

王：也就是說，這個是不可言說的，潛移默化地您就把它吸收進去了。

祝：對，技術性的東西你可以學，比如說畫素描，畫色彩也好，但藝術性的東西是沒法教的，那就得自己去悟、去領會，悟性要高了才行。

王：我發現現在的中國畫，不管是山水還是花鳥畫，很多人都有一種趨同性，就是看上去都很相似，一個畫家要想表現出他的藝術個性，是比較難的。您怎么去處理藝術個性的問題？

祝：個性是自然形成的。不管做什么，都是自己在表現自己。張牙舞爪那種人，畫出來的畫也是張牙舞爪的。畫畫要與眾不同，和別人不一樣，一定要善于發現，不管你發現題材也好，發現技法也好，表現什么也好，都要善于發現。你老跟著人家，自己沒有頭腦，就發現不了東西，你也就創作不出東西。

王：您覺得您沉淀下來的藝術個性，比如說其他人也畫花鳥，您覺得您的花鳥和他們的花鳥畫最大的區別是什么？

祝：大家公認我，一個是傳統功夫，一個是有新意，不是老氣橫秋那種。我的追求就是繼承傳統，發揚傳統，老是傳統那一套，就保守了。其實歷代大家都在豐富傳統。在題材上，我找到了褐馬雞的一些藝術表現手法。以前我都不知道褐馬雞，1986年，省里面的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請了幾個畫家到龐泉溝景區，當時我也去了。我一看這個鳥新鮮，沒有見過，很能入畫，我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回來以后，我畫了一張畫，參加了一個南昌開的紀念八大山人350周年的國際研討會的展覽，大家都認為挺新鮮，沒有見過，后來《江蘇畫刊》也發表了，香港《文匯報》也發表了，1989年，紀念建國四十周年，叫我畫一個兩米多長的大畫，我說山西要有地方特色嘛，我就給畫了一張，結果反響還不錯。

續：我突然感覺到一點，我們畫家具體到花鳥畫，有一個對象選擇的問題，以及對象選擇之后怎么去表現它，您剛才說褐馬雞特別入畫，這個就啟發了我，恰恰是您的這種性情，您的這種修養，在和褐馬雞對話的過程中，相互影響，相互融合，這就相當于蝦對齊白石，都是一樣的。從這里，能看出您的藝術理想和藝術追求。

祝：剛開始并沒有想到那么多東西，我是在無意中覺得可以入我的畫。就是一種發現。

續：但是有一點，現在不管是初學者，還是畫了一段時間的人，他們對形象的感覺，就是發現的能力還是比較遲鈍。

祝：作為藝術家，對待事物，都是以藝術家的眼光來看待，所以就自然有了他自己的創造。不僅要業精于勤，還要業精于悟。悟性要夠。

續：從這個話題，我還想問，花鳥這一塊兒，是不是寫生更重要啊？

祝：不好說，但是沒有寫生能力，沒有造型能力也不行。

續：您怎么理解“寫意”？

祝：寫意就是要寫意境，寫詩意，寫我意。我們說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所以叫寫詩意。畫家也追求詩人那種意境。畫里雖然沒寫詩，但是看了畫也要感覺有詩意。畫畫客觀和主觀因素要結合，要加上自己的意識，表達自己的意思。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外師造化就是寫生，外面客觀的給你，中得心源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加進你作者主觀的意識。既要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我們常說風景如畫，而沒有人說畫如風景，這就說明畫比風景要高一層。就是把風景歸納起來以后，參酌自己的意思把它畫出來。

續：剛才您說的寫意，第一個層面是詩意、我意，第二個層面，實際上是相對于寫實。其實，對一幅畫的創作最先來源于我意。

祝：對，像以前的創作方法是，先構思，再深入生活，再構圖，最后再完成。為什么先要有題材呢？那是因為當時要為政治服務。現在就寬松多了，沒有這個限制。

王：您的意思是說以前畫畫都有一種預定的程序，那現在您是不是經常是由性而發，就是說有時候看到什么了，就可能激發自己的靈感，這種程序就是偶然的一種？

祝：現在一般都是這樣的，我經常去體驗生活，到外地走。走一次，有些題材就自然可以入畫。現在就沒有說事先要干啥，以前先定題，大家再去琢磨，再去畫，現在沒有。

續：我記得我看傅抱石寫的《中國繪畫史論》，他里面說到一句話，“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犬馬”，但他就沒說花鳥啊什么的。

祝：花鳥，歷代大家都是畫花鳥，吳昌碩、任伯年都是。花鳥畫在我們國家是很難參加展覽的，70%都是人物，人物能表現現實啊，山水能畫社會主義建設，而花鳥是“文革”時期批判的，就是花花鳥鳥，沒有階級性，以前就排不上。1986年，在一次研討會上，我們就說我們要顛倒過來，因為老百姓里面，花鳥畫的群眾基礎還是很大的，第二個才是山水、人物畫，你想誰家掛個鋼鐵人物呀，沒有。

續：您說到這個國粹，國畫肯定是咱們國粹，國畫作為國粹中最能體現國畫精神的，可不可以說就是山水和花鳥？

祝：那倒不一定，人物畫也非常好，花鳥只是國畫里面的一個科系，不是說哪個是上，哪個是下。

續：就是說題材并不是最重要的。畫出來的“我”是最重要的。這里邊的花草樹木可能與現實沒關系了。只和“我”有關系，只和我這張畫有關系。

祝：對，我畫面需要它，它要表達我的情感。

王：您剛才說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我看古代畫家往往琴棋書畫都有點通，他們的畫里面好像有韻律在內？

祝：藝術其實都是一樣的，音樂也是在搞節奏，是通過高低音這種節奏關系來表達他的思想感情。畫家也是在搞節奏，也應該有節奏感，道理是一樣的。

續：前段時間吳冠中先生去世了，他有很著名的一句話叫“筆墨等于零”，您怎么理解這句話？

祝：他的意思是筆墨離開了形象等于零。離開形象當然等于零。

續：那“筆墨”這兩個字，您怎么理解？

祝：中國畫的筆墨都是用毛筆和墨汁在搞，油畫它也是在講筆觸，它也是講究的。但筆墨這個東西不過就是繪畫的基礎而已，只是一個表達形式。書畫同源，我們中國畫常常要把書法筆墨用到畫上，這是中國的文化底蘊。所以好像是潘天壽說西方畫是科學，中國畫是藝術。因為西方畫講究形光色，中國畫講究意。比方說西方畫講焦點透視，中國畫則講散點透視。所以很多人講要怎么怎么和西方接軌，其實我們的藝術是能夠獨立存在的。

續：回顧您的藝術道路，您能總結一些對您來說比較重要的關鍵詞嗎？

祝：也沒有什么總結。就是我從小喜歡這個東西。一輩子就這么做下來了，我也不要什么轟轟烈烈的成就，平平淡淡的就很好。續：您之所以有這樣一種心態，是不是您在繪畫方面已有所成就，所以名和利的壓力就不是特別大了？

祝：以前畫畫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什么名利，就沒想到畫畫還值幾個錢。

續：您現在有沒有這個想法？

祝：現在也沒有，現在是市場自然推動的。要是真讓我去掙錢，也能掙錢，但是我覺得我畫畫是對社會的一種回報，是一種貢獻。特別像我們這種年紀的人，就覺得時間已經很短了，沒有多少時間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走了。就是想靜下心來，畫點東西，想畫的，想表達的，把它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