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梅,胡德香
(1.孝感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北孝感432000;2.華中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武漢430079)
近年來,隨著翻譯研究和翻譯理論的發展,新的翻譯方法和理論不斷出現,關于譯者主體性,即譯者在從事翻譯活動中所體現出來的主體因素,日漸成為翻譯研究的熱點之一。作為譯者研究的一個分支,譯者主體性的研究對翻譯的本質、翻譯過程、翻譯批評和翻譯主體的建立等方面的研究都極為重要。
譯者主體性這個說法最早是隨著對西方翻譯的研究,尤其是上世紀90年代的文化轉向的研究而進入中國的,自此,翻譯研究的領域大大拓展。其研究經歷了兩個階段——起始階段和發展階段。第一階段始自1996年,以號召對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地位與重要性的研究為標志。這一年,袁莉呼吁文學翻譯應該重視譯者的主體意識,并讓其主體性得以充分體現。“譯者的作用與定位已成為1996年中國翻譯與教學研討會的重要議題。”[1]第二階段始于2002年,以對譯者主體性的多角度、多層次的研究為標志,其研究領域已大大超出了文學翻譯,不過,對于譯者主體性的范圍和特點尚無統一的標準。
查明建對譯者主體性給出了如下定義:譯者主體性“是指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出的主觀能動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造性”,它貫穿于翻譯活動各個層面。[2]我們可以把譯者的主觀能動性,即譯者的翻譯選擇及其對文化意識、人文品格、文化和審美的創造性的認識,當作譯者主體性的內在建構,即內因。而譯者所處的時代社會背景,原作及其作者,以及其他的外在因素,比如原作所呈現的政治、社會、文化歷史狀況等客觀因素,則可以看作是譯者主體性的外在建構,即外因。這兩部分密不可分地形成一個整體,前者為后者所制約,只有在后者得以充分尊重的前提下才能充分發揮。
不過,研究者們往往認為,如果譯者充分發揮其主體性,則勢必導致對原文某種程度的背離。因此,“創造性叛逆”這個術語在研究譯者主體性時頻頻出現。“創造性叛逆”是謝天振在他的《譯介學》中首次引用的。“作者指出:在實際的文學翻譯中,創造性和叛逆其實是根本無法分隔開來的;并引用了著名法國社會學家羅伯特·埃斯卡皮的論述:‘翻譯總是一個創造性的叛逆’。”[3]5謝天振認為:“文學翻譯中的創造性表明了譯者以自己的藝術創造才能去接近和再現原作的一種主觀努力,而文學翻譯中的叛逆性就是反映了譯者為達到某一主觀愿望而造成的一種譯作對原作的客觀背離。譯者的主體性貫穿在整個翻譯過程中。”(謝天振《譯介學》,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作為譯者,無論選擇最大限度地忠于原文還是選擇“創造性叛逆”,均是在充分發揮其主體性及主觀能動性。因此,翻譯選擇也是譯者主體性的重要因素。
曾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的Moment in Peking是一部關于中國現代史的文學巨著,是著名文學家和語言大師林語堂先生花了一年時間在法國和美國用英語寫成的,其目的是向西方國家介紹當時的中國。Moment in Peking約70萬字,以書中人物的悲歡離合為經,以時代蕩漾為緯,通過曾、姚、牛、孔四個家庭幾代人的錯綜關系與復雜變化,反映了中國近代從義和團運動到抗日戰爭40年間的歷史變遷。全書的地理背景以北京為主,蘇杭為輔,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與地方色彩,以及濃濃的中國味。
此書的翻譯,是一件很特殊的任務,而對其譯本、譯者及其主體性研究同樣具有特殊性。因為無論是原作者、譯者,還是譯文讀者,都是中國人,所需要翻譯的又是中國的文化,因此一般翻譯任務所需解決的文化差異的問題并不顯著,而如何完美還原和再現原作風格和所描寫之歷史生活畫面則是譯者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在此過程中,譯者的主體性及其發揮程度則是影響翻譯風格的主要因素。
1.《京華煙云》的譯者張振玉及其譯者主體性。從外因來看,張振玉對 Moment in Peking的翻譯工作,是始于上世紀70年代的臺灣,又由于當時特殊的國內形勢所限,身為臺灣人,張先生對于中國大陸近代風俗和古典文學,尤其是北京方言等獨特的中國文化的認識還是有其局限性的。此外,他著手翻譯時與原作所描述的故事發生的時期已相隔三十多年,這種時代差異也勢必會影響他對原作的解讀,最終導致其譯作《京華煙云》中頗有一些文化性的誤譯乃至“代圣人立言”之處。
從內因來看,張振玉乃是頗有成就的學者,多學多識多產的翻譯家和作家、林語堂研究專家,從事林語堂研究多年,并翻譯了林的大部分作品。他對林氏作品中所體現的文化意識了然于心,處理起來得心應手,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文化詮釋上的不足。同時由于其嫻熟的翻譯技巧和獨特的翻譯創作風格,其譯本讀來見解獨到、膾炙人口、優雅流暢、美不勝收,同時也充滿“創造性叛逆”的特色。
2.《瞬息京華》的譯者郁飛及其譯者主體性。如果說張氏譯本《京華煙云》成為眾多 Moment in Peking中文譯本的權威性代表,那么另一個譯本《瞬息京華》及其譯者郁飛的出現,則更多的充滿傳奇色彩和與原作者林語堂的互動。必須指出的是,郁飛本人并非專業的翻譯家,可能他的名字在文學界還不為人知。但說起其父郁達夫,則恐怕是無人不曉。理解郁飛之對于Moment in Peking的翻譯選擇,對于理解其作為譯者之主體性至關重要,因此有必要講一講這個曾在文學圈傳為佳話的“父債子還”的故事。當年Moment in Peking在美國出版之后,林語堂拜托郁達夫來翻譯,認為他“英文精,中文熟,老于此道,達夫文字無現行假摩登之歐化句子”,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翻譯家。[4]790-796林語堂還費了很大功夫,將原著所引用的出典、人名、地名以及中國成語注解得詳詳細細,分兩冊寄給郁達夫,并寄予厚望。郁達夫受老友之托,卻因世事滄桑而未能忠其之事,只翻譯了開頭的一小部分。后來郁達夫被日本憲兵殺害,以致林語堂至死也未見到滿意的譯本。郁飛便立志完成父親和林先生的遺愿,奈何他一生坎坷,直到晚年才實現這一愿望。
由于郁飛本人生長于小說中人物同一時代,自幼體驗著原作中描述的社會歷史的變遷,外加林語堂親自作的詳細注解,使得他對原作的理解入骨三分、無人能敵。同時,作為從那個時代走來的中國人,他又深知今日之讀者閱讀該小說時對于那段歷史的期待視野。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實在是翻譯 Moment in Peking的不二人選。此謂外因。
從內因來說,郁飛并非專業的翻譯人員,他的翻譯選擇出于圓夢,其宗旨是最大限度地忠實于原作,還原其內容和風格。“只刪去了純粹向英文讀者解釋中國事物的幾處,于完整性無損,至于忠實原文則是我下筆時的主導思想。”(郁飛《瞬息京華》,湖南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同時,作為同時代的本土的中國人,他對于小說中所描述的風俗、習語、今古文化了如指掌,可以以最自然的方式作出最恰當的表述。其表現風格是簡潔貼切,讀來毫無翻譯之感,猶如原作。簡潔,忠實于原作是他最直觀的翻譯特色。
林如斯(林語堂之女)在《關于〈瞬息京華〉》中,這樣描寫:“你一翻開來,起初覺得如奔濤,然后覺得幽妙、流動,其次覺得悲哀,其次覺得雷雨前之暗淡風云,到收場雷聲霹靂,偉大壯麗倏然而止。留給讀者細嚼馀味,忽恍然大悟;何謂人生,何謂夢也。”[5]796-798讀完全卷,個中情懷莫不如此。同時,從本文所研究的兩個譯本之中,也能讀出同等的感悟。不可否認,兩者都是優秀出色的譯作。盡管如此,兩者卻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格與個性特征。本文擬從譯者主體性的兩個方面對這兩部譯作與原文進行對比,指出譯者的主體因素在譯作中的體現和對譯作風格的影響。
1.語言風格。從語言形式風格來說,如果說郁飛的譯本《瞬息京華》是在最大限度地忠于原作的話,張振玉的譯本《京華煙云》則有著更多的屬于譯者個人的主體性的痕跡,其表現可以用“創造性叛逆”來概括。最為直觀的是他創造性地把作品改成章回體小說的模式,給每一章都添加了一個對仗相當工整的標題來代替原作簡單的章節劃分“Chapter I,Chapter II,etc.”例如:
第一章后花園富翁埋珠寶,北京城百姓避兵災;
第二章遇兵亂骨肉失散,貼告白沿路尋人;
第三十一章老多病遺臣卻聘歸隱,少年游才俊臨水登山;
第四十五章追隨政府攜稚小木蘭入蜀,全民抗戰匯洪流國力西遷。
這一創新簡潔明了地概括了每一章的大致內容,充分體現出譯者的語言文學功底,也使讀者讀來有目錄可循,方便不少,不過也增加了些許古典小說的意味,畢竟這是一部描寫近現代生活的作品。《京華煙云》的“創造性叛逆”不僅表現在語言形式上,內容上也充分體現出其相當的主體性,全文充滿獨具其創作風格的詮釋和不少夠“現代化”的詞句。
從譯本《瞬息京華》中則可看出,郁飛在翻譯過程中緊承兩位先輩遺志,力圖揣摩原作者在用英語寫作時心中可能想到的對應的中文詞句,并如實還原為中文,不僅從形式和內容上都沿襲了原作的風格特色,而且通篇充滿民國時期的北京方言,韻味十足。因此該譯本讀來順暢淋漓,毫無翻譯之感,儼如閱讀一部中文的現代小說原作。
可從以下兩方面來比較。
1)張譯現代直白而郁譯京味濃郁。例 1:“What is the use of silver w hen you are dead?”Rep lied the driver.“Those bullets from fo reign rifles don’t recognize persons.Peng-teng!It goes through your brain-cap and you are already a corpse with a crooked queue.”
張譯:那個騾夫卻回答說“:人死了,銀子還有什么用?哼,那些洋槍子彈可不講交情,一顆子彈穿進腦袋瓜子,就彎著辮子躺在地上,成了死尸一條了。”
郁譯“:人死了銀子有什么用?”那個趕車的答道“,洋槍里的子彈才不認人呢。嘭騰一聲打穿你腦袋,你就翹了辮子。”
例2:One of the sycophant secretaries in his household had started the fashion of calling the Ox-Hair Court“Minister’s court”or“His Excellency’s Court”and His Excellency had approved.
張譯:他府上一位諂媚逢迎的秘書,開始把“牛毛大院”改叫“官人大院”,而牛大官人竟然表示贊許。
郁譯:他家里一位善拍馬屁的師爺開了風氣,把牛毛大院叫做官人大院,這位官人還頗為贊許。
以上例1中關于“you are already a corpse with a crooked queue”,張譯作“就彎著辮子躺在地上,成了死尸一條了”,看似與原文對照,實則怪異的很。而郁譯“你就翹了辮子”簡潔直觀,卻符合北京方言中“翹辮子”的說法和車夫的人物身份。例2中的“secretaries”,張直譯作“秘書”,頗為現代但并不符合當時的語言習慣,而郁譯“師爺”則更為準確。這種差異實則是兩譯者不同的成長經歷和生活環境所導致的理解上的差異的體現。
2)張譯優雅華麗而郁譯簡潔平實。例3:It(a hardwood screen)was of an inlaid Sung palace women with geese flying against distant hills in the background,and palace women with high coiffures and low-necked dresses in the towers p laying flutes o r standing on a covered terrace looking at fish swimming amidst lotus flowers in the foreground.…while on the right side of the screen was amass of cream-colored soapstone for the tassels of the rushes on the bank,signifying autumn,with the rushes bent in such a way that one could almost feel the cold autumn air.This screen w as like a man’s dream of happiness on earth.
張譯:屏風上鑲嵌著宋朝的宮殿圖,樓閣飛脊,聳入云漢,山嵐遠列,秋雁橫空,樓中宮女,頭梳高髻,衣著低領,或坐而吹蕭,或立畫廊觀魚戲蓮池。…在屏風的右邊是一大塊淡黃色的凍石作為岸上蒲葦的穗子,借以表示正是深秋景色,而蒲葦低垂的姿態好像不勝秋風蕭瑟的寒意。這一個屏風就仿佛人間世上的繁華夢。
郁譯:屏風上鑲嵌的是宋代宮廷圖景:一座座樓閣的飛檐曲頂聳入云集,遠山背景前雁群橫列,樓閣中的仕女發髻高聳,衣衫低領,有的吹笛,有的站在樓臺上觀賞池魚在荷花蓮葉間游動的情景。…屏風右首是金秋景象:一大塊淡黃色的滑石構成岸上燈心草的穗子,低垂的燈心草使人產生寒秋之感。這座屏風真像人世幸福的夢境。
兩個譯本都把屏風描繪得十分生動精美,但張譯優美華麗,郁譯直白平實,風格迥異。張譯中四字詞的排比讀來瑯瑯上口而意境橫生,如“樓閣飛脊,聳入云漢,山嵐遠列,秋雁橫空”;而“或坐而吹蕭,或立畫廊觀魚戲蓮池”則活靈活現、動感十足“;蒲葦低垂的姿態好像不勝秋風蕭瑟的寒意”讀來更是如有絲絲秋涼不經意間輕輕撩起衣襟,寒意頓生。真正是“不僅言簡意賅,而且句式對仗,讀起來上口,聽起來入耳,增強了譯作的感染力”。真如舒啟全所言“:貌合神似,惟妙惟肖”。[6]相比之下,郁譯讀來相對平實幾分,表現力略遜一籌。
2.文化底蘊。Moment in Peking中含有大量的習語、典故、古詩詞等文化意象,對于這一部分,原作者以其豐厚的文學功底和精湛的英語水平,翻譯的得體而神似。在譯回漢語時,如何做到一一還原,同樣需要譯者有深厚的文化底蘊,能夠慧眼識金。比較兩譯本,對于這部分的處理,張譯本中很多地方都是根據林氏的英譯版再度創作翻譯而來。而郁譯則是多方查閱原出處,力圖完全還原成原作原句。
例4:…and they both had the liveliest time discussing passages in the Book of Poetry that the teacher had refused to exp lain,passages about girls eloping with boys,a gentleman“tossing in bed”for love,and about a widow with seven sons who still wanted to remarry.The teacher had passed over this poetry as sacred text,and demanded merely memory of the words by rote.Chinya,in order to embarrass the girls,had purposely asked the teacher why the mother of seven sons w as still“not contented with her home”.
張譯:……于是倆人就討論《詩經》上老師不肯解釋的文句,談論有關男女私奔的章節,討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還有婦人有子七人還想再嫁的事,于是說的熱鬧異常。老師講書時把這些文句故意跳過不講,只讓學生背過就算了。經亞要使幾個女孩子臉上難為情,故意問老師為什么有子七人的母親還“不安于室”。
郁譯:……于是兩人就熱烈討論塾師沒講清楚的《詩經》章節,什么“求我庶士,迨其今兮”,什么“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輾轉反側”,什么“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塾師一語帶過這些奉之為神圣篇章的詩,只要求背熟。襟亞想使幾名女生發窘,故意問塾師為什么七個孩子的母親還“不安于室”。
上例中原作者實際上是引用了《詩經》中的三個典故,在英譯時避開了煩瑣的解釋,只用寥寥數詞加以概括。張譯本只把其中一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還原,而對“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只簡單地根據英文解釋直譯,雖無不可,卻有阻斷文化想象空間之嫌,大大削弱了其中的文化寓意和韻味,并且讀者可能會感到不知所指。而郁譯本則準確無誤地還原為原句,中國的讀者也會覺得一目了然、瑯瑯上口。個中差別,不言自明。從這里可以看出他對原作準確無誤的理解和深厚的文化底蘊。
此外,張振玉先生把多處詩句都用自己的風格翻譯出來,這就產生了一個矛盾,很多林語堂原作中引用的詩句都有出處、有原作者的,可經張教授的再創造,變成了一首全新的詩,甚至連詩詞的作者都在他的創作下“改名”了。雖然他的翻譯文精意美,不啻于原作,可一首本來存在的詩就這么一來一去,變成了另外一首完全不同的詩,讀者未免奇怪:誰才是該詩作的作者呢。而對同一文化現象,郁飛的做法是查閱典故出處,逐一還原,做到了完全的忠實。
在翻譯活動中,譯者主體性貫穿整個翻譯過程,不僅其內因,即譯者的教育、世界觀,或者個人喜好會對譯作有影響,而且其外部因素,即他與原作及其作者的交流,他所在的社會時代歷史背景都會在譯作中有所體現。因此,對于同一部作品,不同的譯作當然會有不同的風格特征,同時各有優缺點。本文把《京華煙云》和《瞬息京華》對照原作Moment in Peking進行主體性分析,目的不在表明誰優誰劣(因為兩者各有所長),而在于一方面介紹推薦即將絕跡于書市的郁譯本,另一方面指出兩譯者都充分發揮了譯者主體性創造出了不同風格的作品,一個優雅華麗,頗具創造性,另一個忠于原作,精煉準確,都是優秀的作品,也都體現了各自鮮明的譯者主體性。
[1] 袁莉.文學翻譯研究的詮釋學構想[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3(3).
[2] 查明建.論譯者主體性[J].中國翻譯,2003(1).
[3] 方平.序二[M]//謝天振.譯介學.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4] 林語堂.談鄭譯《瞬息京華》[M]//瞬息京華.湖南文藝出版社,1991.
[5] 林如斯.關于《京華煙云》[M]//瞬息京華.湖南文藝出版社,1991.
[6] 舒啟全.貌似神合惟妙惟肖——評張振玉譯《京華煙云》[J].中國翻譯,198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