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特區政治改革的先行與試驗

范耀登

（汕頭大學法學院，廣東汕頭 515063）

論特區政治改革的先行與試驗

范耀登

（汕頭大學法學院，廣東汕頭 515063）

中國經濟特區的特殊性，是在經濟領域允許引進西方先進生產力，特許特區引進某些西方先進生產技術、設備、物資與先進的企業管理方式，給予三資企業稅收優惠等特殊經濟政策。隨著經濟特區社會生產力和經濟基礎的發展，以及域外文明的影響，必然引起特區政治文明等上層建筑領域的變革。政治改革的先行與試驗是特區建設與發展的題中之義。

經濟特區；政治文明；政治改革；先行先試

特區政治改革的先行與試驗，就是指在政治改革過程中，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為指導，批判教條主義、本本主義，特區可以在時間上率先探索、改革傳統社會主義“斯大林政治體制”的弊端；在地域上率先引進符合民族和時代建設需要的域外社會政治文明；在內容上主要是批判性地汲取資本主義政治文明的某些優秀成果，某些社會管理模式、某些科學的管理運行機制、某些科學合理的文化價值觀念等。政治改革的先行與試驗是特區建設的題中之義。但多年來人們往往諱談它，生怕被扣上“資產階級自由化”的帽子。這一問題仍然值得人們進行學理上、實踐上的探索。

一、特區政治改革是先進社會生產力和經濟基礎發展的必然要求

特區建設的早期，它的特殊性主要是體現在經濟領域。為了引進先進生產力，中央政府特許特區某些生產技術、設備、物資的進口優惠權、三資企業的減稅讓利權等特殊的經濟政策。為了適應外商投資和經濟發展的需要，各特區又逐漸探索、實行適合經濟發展的社會經濟管理體制，逐漸摸索出“一幢樓辦公、一個窗口對外、一條龍服務”等企業管理服務模式。在特區特別是深圳最先實行了“小政府、大社會”的社會管理體制，在20世紀90年代前后，曾經引起廣泛的社會影響，而且還積極地推動了我國90年代后期所進行的行政管理體制改革。

經濟管理體制、行政管理體制本質上是政治文明的一部分，它與物質文明是相互交織、互為作用、相互滲透的。特區生產力和社會經濟基礎的進一步發展，就會對阻礙它們發展的生產關系、上層建筑（包括政治上層建筑、思想上層建筑，其中主要就是政治文明）提出改革的要求。適應時代改革要求，改革落后的政治觀念文化，以及部分落后的政治設施（如交叉重疊的政府機構、缺乏有效分權制衡的權力體系等），就能夠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因為物質文明決定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又對物質文明起反作用。我們常說，經濟是政治的基礎，政治是經濟的上層建筑，政治是集中了的經濟，政治為經濟服務，為經濟發展提供環境，它會促進或阻礙經濟發展。這是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基本常識。列寧說“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1］，毛澤東說，“政治工作是一切經濟工作的生命線”①1955年9月毛澤東在《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嚴重的教訓”一文的按語，見《毛澤東著作選讀》甲種本，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325頁。，他們正是從政治對經濟的促進作用來立論的。早在1986年鄧小平就明確地指出，“我們提出改革時，就包括政治體制改革。現在經濟體制改革每前進一步，都深深感到政治體制改革的必要性。不改革政治體制，就不能保障經濟體制改革的成果，不能使經濟體制改革繼續前進，就會阻礙生產力的發展，阻礙四個現代化的實現”。他還指出，“應該把它作為改革向前推進的一個標志”，“我們所有的改革最終能不能成功，還是決定于政治體制的改革”［2］176,160,164。政治體制正是政治文明的核心部分。

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認為，生產力是先進的，生產關系往往也先進；隨之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也先進。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都是要適應先進生產力發展要求?！拔镔|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生產方式的變化又必然引起全部社會制度、社會思想、政治觀點和政治設施的變化，即引起全部社會結構和政治結構的改造”［3］52，54。既然特區的經濟建設走在全國的前列，曾經起過排頭兵、試驗場的作用，那么特區政治改革在全國起先行、試驗的作用，也就成了題中應有之義。它符合特區社會經濟政治文化全面互動發展的要求，是特區社會生產力和經濟基礎發展的必然結果。

二、符合現代社會發展全球化的趨勢和兩種政治文明對立統一的現狀

（一）政治文明全球化的趨勢

馬克思、恩格斯早在150多年前就深刻地指出，人類進入近代資本主義大工業生產以后，每個國家、每個民族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任何國家和地區都不能脫離世界而孤立存在，國家或地區間的聯系愈來愈密切了。1848年發表的《共產黨宣言》這樣說：“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4］這里的“文學”（Literatur）一詞是指科學、藝術、哲學政治等等方面的著作。當然，也包涵“精神方面”的內容，因為沒有脫離內容的“書面著作”。又說：近代以來，每一個民族和單獨的個人，“擺脫各種不同的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個世界的生產（也包括精神的生產）發生實際聯系，并且可能有力量來利用全球的這種全面生產”［5］。列寧還說，過分強調民族特色是不正確的，“因為人類的整個經濟、政治和精神生活，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就已經愈來愈國際化了。社會主義會把這三方面的生活完全國際化”［6］。

近幾十年來，世界歷史舞臺出現的歐洲經濟共同體、北美自由貿易區、安第斯自由貿易區、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亞太經濟合作圈、關稅貿易總協定、世界貿易組織，都是“全球化”進程的產物。生產和流通的國際化、科學研究的國際化，使商品交換、資金融通、勞動力流動、科技合作等方面的各國相互間的依賴性空前加強了。當代科學技術、傳播媒介、交通工具的迅猛發展，可以使剛剛發生的新聞，在數秒鐘之內傳遍全球各個角落；可以將任何一件商品在數天之內送達世界各大城市；一件時裝上午剛在巴黎時裝發布會上露面，下午，她很可能就在世界各大城市街頭流行……地球愈來愈小，“地球村”正在形成?！叭蚧边M程越來越快。這些都證明馬克思恩格斯等的科學預言。我們應該以這一科學理論為指南，處理中國和外國的一切政治、經濟、文化、科學技術的關系。改革開放之所以正確，就是在于抓住了事物的根本，認識到了時代的特點，不能脫離世界民族之林，閉關鎖國，自我封閉，再過那種中世紀的生活。150多年前經典作家就深刻指出的東西，可惜我們領會晚了。而且現在還不是所有的干部和群眾都透徹地理解了。看來，時賢“經濟一體化”的說法還不夠完整，經典作家說的是全方位的，是“人類的整個經濟、政治和精神生活”。顯然，除經濟接軌外，還應擴大其他接軌領域，才符合歷史發展趨勢?！敖榆墶保恰笆澜缫惑w化”、改革開放題中應有之義。不接軌，就意味著停滯不前，閉關鎖國，甚或逆歷史潮流而動。

（二）運用對立統一學說尋求社會主義政治文明與資本主義政治文明的共同點

恩格斯說：“辯證法的規律無論對自然界和人類歷史的運動，或者對思維的運動，都一定是同樣適用的?！倍ㄎ镛q證法的核心就是對立統一學說，它是人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協調關系的科學工具。誠然，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東方與西方，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是一對矛盾，但是，根據對立統一學說的原理，事物矛盾著的雙方，對立中包含統一性（即同一性），即雙方的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相互滲透和相互轉化。恩格斯就將對立統一規律又稱為“對立的相互滲透的規律”、“兩極的相互滲透和它們達到極端時的相互轉化”的規律［7］。列寧說：辯證法就是“研究對立面怎樣才能夠同一，是怎樣（怎樣成為）同一的——在什么條件下它們是相互轉化而同一的，——為什么人的頭腦不應該把這些對立面看做僵死的、凝固的東西，而應該看作活生生的、有條件的、活動的、互相轉化的東西”［3］239。列寧又說：“要真正地認識事物，就必須把握、研究它的一切方面、一切聯系和中介?！保?］所謂“聯系和中介”、“互相關聯”，就是指矛盾的同一性問題。

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全面地考察和研究充滿矛盾運動的社會歷史問題，包括中國政治文明與西方政治文明的關系，在對立中把握同一，即尋求對立面的結合點和結合方式，實現對立面的結合、統一，從而達到對立的緩解或矛盾的解決，推動人類政治文明的全面發展。改革開放、一國兩制、計劃與市場、多種經濟成分并存等等，實質上都是對立中把握同一的辯證思維的產物。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東方與西方，也有許多相同或相通的東西。資金、生產力、科學技術、反映社會化大生產大流通的管理體制、社會管理等方面，是沒有階級性的；政治管理方面，講公開、公平、公正、廉潔、高效、正義等等；人權方面，講人道主義，人的基本權利，生存發展權、自由權、民主權、平等權等，都不乏相通之處，這不是資本主義社會專有的。資本主義的政治文明與社會主義的政治文明并不完全對立，社會主義政治文明應該是資本主義政治文明的揚棄與發展。資本主義政治文明中不乏人類文明的優秀成果，是人類進步與發展的共同遺產，其中進步合理部分可以為我所用、科學繼承。列寧在回答什么是社會主義的問題時曾提出一個著名的公式：“樂于吸取外國的好東西：蘇維埃政權＋普魯士的鐵路管理制度＋美國的技術和托拉斯組織＋美國的國民教育等等等等＋＋＝總和＝社會主義?！保?］他還說，發展中的資本主義在民族問題上有一種趨勢，即“各民族彼此間各種交往的發展和日益頻繁，民族隔閡的消除，資本、一般經濟生活、政治、科學等等的國際統一的形成”，這種趨勢“標志著資本主義已經成熟，正在向社會主義社會轉化”［10］。鄧小平也說過：“社會主義要贏得與資本主義相比較的優勢，就必須大膽吸收和借鑒人類社會創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鑒當今世界各國包括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的一切反映現代社會化生產規律的先進經營方式、管理方法?！保?］373我們知道，管理也是科學，它包含企業管理、科研管理、社會管理、政治管理等等。政治文明本質上也是管理社會的。這正是對立中求同一，求共識。它完全符合當今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主旋律，也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其中，有的可以實行直接的拿來主義，有的可以通過一定的“聯系和中介”為我所用。何者宜直接拿來，何者應有“聯系和中介”，當然需要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具體分析。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可以直接拿來的東西應該不少。

三、特區政治改革先行與試驗的基本原則

特區政治改革必須符合鄧小平理論的精義和建設和諧社會的要求，就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鄧小平說，特區的名字叫經濟特區，“搞政治特區就不好了”?！拔覀儽仨氝M行政治體制改革，而這種改革又不能搬用西方那一套所謂的民主，不能搬用他們的三權鼎立，不能搬用他們的資本主義制度，而要搞社會主義民主。我們要根據社會主義國家自己的實踐、自己的情況來決定改革的內容和步驟。每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改革又都是不同的，歷史情況不同，經驗不同，現在所處的情況不同，各國的改革不可能一樣。但是，共同的一點是要保持自己的優勢，避免資本主義的毛病和弊端?！保?］239，240-241

鄧小平又說：“中國的主體必須是社會主義，但允許國內某些區域實行資本主義制度，比如香港、臺灣。大陸開放一些城市，允許一些外資進入，這是作為社會主義經濟的補充，有利于社會主義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保?］59當然，進行特區政治改革，必須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分清輕重緩急，有條不紊地進行，切實解決憲法和法律至上、人民民主、分權制衡、權力監督、人權保障、司法獨立原則的實現途徑問題。三權分立體制，只是集權與分權以及分權的形式問題，本質上只是政治社會的管理制度，如果能夠有效分權制衡，避免權力專斷，減少腐敗和決策失誤幾率，也可以為社會主義國家使用。一切公共權力都必須在人民監督之下的經驗是值得注意的，譬如能夠在西方國家廣為流行的《公務員倫理法》或《官員財產公開法》能不能在中國的特區先行試驗，就值得探討。

110年前，清末張之洞曾說過：“方今環球各國，日新月盛，大者兼擅富強，次者亦不至貧弱。究其政體學術，大率皆累數百年之研究，經數千百人之修改。成效既彰，轉相仿效，美洲則采這歐洲，東洋復采這西洋。此如藥有經驗之方劑，路有熟游之圖經，正可相我病證，以為服藥之重輕；度我筋力，以為行程之遲速。蓋無有便于此者”［11］。為此他提出系統的政治改革主張，籌劃、推動清末新政與預備立憲，使中國政府的傳統行政體制走上現代化的新臺階。盡管清末的新政與立憲不成功，但他的某些政治思維還是值得重視的。斗轉星移，100多年過去，中國的某些舊問題依然存在，新問題又層出不窮。當代中國社會正在同時經受工業文明與信息文明的沖擊，需要設計新的更加適宜的政治結構。中國經濟特區應該承擔這一歷史重任，先行先試。中國的政治現代化事業任重而道遠。

［1］列寧.列寧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279.

［2］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3］黎澍.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論歷史科學［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52、54.

［4］馬克思,恩格斯.馬恩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54-255.

［5］馬克思,恩格斯.馬恩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42.

［6］列寧.列寧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239.

［7］恩格斯.自然辯證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244、46、3.

［8］列寧.列寧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53.

［9］列寧.列寧文稿：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94.

［10］列寧.列寧全集：第2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129.

［11］遵旨籌議變法謹擬采用西法十一條折［M］//光緒朝東華錄：四.北京：中華書局，1958：4753-4754.

On Political Pioneering Experimentation in Special Economic Zones in China

FAN Yao-deng
（Law School,Shantou University,Shantou,Guangdong 515063）

The features in the special economic zones in China are shown as follows:the western advanced productivity is allowed to be introduced in the economic areas,certain western advanced producing technology,equipment,material and enterprise management methods are brought into the special economic zones under the specific permission,and special economic policies like taxation benefits are granted to the enterprises involving foreign investment.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ocial productivity and economic basis in the special economic zones,as well as the alien civilization,the reformation in the field of superstructure like the political civilization in the special economic zones will be necessarily brought about.

special economic zones;political civilization;political reformation;pioneering experimentation

D 290.0

A

1001-4225（2011）01-0013-04

2010-10-10

范耀登（1962-），男，廣東大埔人，汕頭大學法學院副教授。

翁奕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