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法視野下船舶優先權與相關權利的沖突與衡平

杜 娟,胡宏雁

(1.吉林大學法學院,長春130012;2.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哈爾濱150080)

國際法視野下船舶優先權與相關權利的沖突與衡平

杜 娟1,胡宏雁2

(1.吉林大學法學院,長春130012;2.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哈爾濱150080)

船舶優先權是海商法的特有制度,是國家為了發展航運事業,在調整船舶財產關系時,對船舶的保值和存續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由立法設定的一種優先權的特別形式。在船舶優先權制度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操作方面,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就是研究如何解決船舶優先權的效力沖突問題。船舶優先權效力沖突主要涉及船舶優先權之間的效力沖突,船舶優先權與船舶抵押權的效力沖突,船舶優先權與船舶留置權的效力沖突。

船舶優先權;船舶抵押權;船舶留置權;沖突

船舶優先權這一古老的海商法制度起源于英國法,并隨著英國海事審判實踐發展而完善。我國《海商法》第21條被認為是一條關船舶優先權定義的規定:“船舶優先權,是指海事請求人依照本法第22條向船舶所有人、光船承租人、船舶經營人提出海事請求,對產生該海事請求的船舶具有優先受償的權利。綜上我們定義為,船舶優先權即以船舶為標的,以擔保法定的特定債權的實現為目的,通過一定的司法程序扣留、拍賣產生特定債權之船舶,使法定的特殊海事債權人得以就船舶出賣所得價款優先于其他債權而受清償的擔保物權。船舶優先權為海商法特設的擔保物權,其具有法定性、秘密性、優先性、追及性(也稱為隨船性)、期限性等特征。

一、船舶優先權之間效力沖突與衡平

船舶優先權為法定擔保物權,在同一艘船舶上同時存在數個相同或不同的船舶優先權時,船舶優先權人均可就該船舶優先受償。從理論上來講,船舶優先權都有優先受償性,而實踐中,船舶又不足以清償所有船舶優先權所擔保的債權,沖突由此產生,解決沖突的辦法就是給眾多船舶優先權以合理的排序,以衡平各船舶優先權人的利益。

為了平衡船舶優先權人的利益,以合理確定船舶優先權的受償順序,國際社會和各國立法一直在不懈地努力。國際社會先后通過了1926年、1967年、1993年三個國際公約以確定船舶優先權的受償順序,各國海商法也都對船舶優先權的受償順序作了規定,但國際公約和各國海商法規定的船舶優先權的受償順序并不一致,其原因是對船舶優先權所體現的價值的不同理解以及適用下列原則的結果。

第一,公共政策原則。公共政策原則有時也被稱為是國家利益至上,其法理學上的概念是指不能有對公眾產生損害的趨勢或者違背公共利益的法律原則。在該法律原則下,合同自由或者其他的私法交易自由在這種原則下,它可能出現的結果、趨勢和目標必須同時要考慮到一國的社會公眾的利益[1]。

第二,倒序原則的適用。倒序原則是以時間作為確定受償順序的標準,也被稱為“先發生,后受償原則(first in time,last in right)。倒序原則具體是指后發生的船舶優先權優先于先發生的船舶優先權受償。救助報酬、共同海損都屬于為其他債權受償創造條件的債權,具體而言適用這一原則的理由是考慮到后發生的船舶優先權使船舶得以保存,從而也使先發生的船舶優先權得以保全[2]。國際公約和大多數國家的海商法立法都采納了這一原則。1993年公約規定船舶的救助費用優先權后于船員工資優先權和人身傷亡賠償優先權發生的,優先于它們而受償。

第三,比例原則的適用。比例原則又稱為同等地位原則,是指同類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船舶優先權,無論成立先后,按比例受償。法律對于船舶優先權受償先后順序所作的規定,是以船舶優先權是否具有同等重要的社會價值為標準,根據公共政策原則將同等重要的船舶優先權規定為同一順序,賦予他們相同的受償順序。國際公約及各國的船舶優先權立法均采納了這一原則。

在大原則下,具體解決船舶優先權之間的沖突問題時,英美法系國家則采用原則和個案平衡共同考量的方法,三個國際公約及我國《海商法》均采用了“明列式”。我國《海商法》關于船舶優先權優先順序的規定主要為:1.船長、船員工資、勞動報酬等;2.人身傷亡請求;3.港航稅費;4.救助費用;5.船舶侵權財產賠償請求。上述第4項請求后于第1、2、3項發生的,優先于第1、2、3項受償;第4項請求之間依照倒序原則,后發生的優先受償。筆者認為我國海商法的規定兼容國際原則,其實質精神與民法達成一致。

二、船舶優先權與船舶抵押權效力沖突與衡平

關于船舶抵押權國際上已有的三個有關船舶抵押權的公約都沒有給出明確的定義。依據我國《海商法》第11條規定:“船舶抵押權,是指抵押權人對于抵押人提供的作為債務擔保的船舶,在抵押人不履行債務時,可以依法拍賣,從賣得的價款中優先受償的權利。”

相對于傳統民法以不動產為標的物的一般抵押,船舶抵押權可歸類于特殊抵押權,屬于擔保物權,其特征有從屬性、不可分性、物上代位性、意定性、限定性。

船舶抵押權是船舶融資的主要方式,以前的國際公約及各國法側重于保護船舶所有人的權益,設立各種船舶優先權項目,強調對船舶所有人的責任限制,但是隨著航海業和國際買賣的發展,船舶抵押人的權益被重視,國際和各國的立法趨勢基本轉向了協調船舶優先權人與抵押權人的利益沖突[3]。

船舶優先權與船舶抵押權都屬于海商法上以船舶為客體的優先受償權利。由于船舶優先權屬法定擔保物權,而船舶抵押權屬意定擔保物權,除美國外各國海商法及國際公約均明確規定船舶優先權優先于船舶抵押權而受償。

需要注意的是,之前有論述船舶優先權具有秘密性、不公開性的特征,抵押權人在就船舶設定抵押時,無法知悉該船舶上是否已存在有船舶優先權,同時也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在該船舶上的船舶優先權,這樣一來船舶抵押權人的利益始終處于一種不能確定的狀態之中。當船舶抵押權人的債權履行期屆滿,船舶抵押權人拍賣船舶清償債務時,才獲知船舶上存在的各種船舶優先權,并且這些船舶優先權優先于船舶抵押權受償,這將大大損害船舶抵押權人的利益。

船舶優先權與船舶抵押權有著不同的立法目的和價值追求,二者之間的效力沖突問題是各國立法和實踐致力想解決的問題。如何衡平船舶優先權與船舶抵押權的效力沖突,理論界提出了一些解決方案,主要有三種:其一,廢除船舶優先權制度,其作用由船舶抵押權取代;其二,壓縮和減少船舶優先權所擔保的海事請求的項目,以提高船舶抵押權人的地位;其三,建立船舶優先權的信息公開制度,以限制和減輕對其他債權人和善意第三人的損害[4]。

對于第一種方案廢除船舶優先權制度,其作用由船舶抵押權取代,雖然一勞永逸地解決了船舶優先權與船舶抵押權效力的沖突,但該做法過于簡單化,只會顧此失彼,于航運業的發展反而不利。船舶優先權制度不能廢除的理由是:當船舶優先權和船舶抵押權的效力發生沖突時,法律應作出價值判斷,予以衡平[5]。如果一味片面地強調船舶優先權的秘密性、缺乏公示性而將其予以廢除的話,當然可以減輕對船舶抵押權人及其他善意第三人的損害,但同時將勢必影響船舶的安全和整個航運業的發展。比較衡量保護船舶抵押權人之利益與國家社會因廢除船舶優先權制度所蒙受之巨大損失,廢除船舶優先權制度,弊大于利。船舶優先權因欠缺公示性而對抵押權人所造成的損害,可以通過立法手段在盡可能的范圍內予以消除[6]。

第二種方案被國際立法所采用并且在司法實踐中占主導地位。各國從自身的公共政策出發,設立了各種各樣的船舶優先權,這些船舶優先權的大量存在嚴重危害到了船舶抵押權人的利益。通過分析1926年、1967年以及1993年的三個關于統一船舶優先權和抵押權的國際公約,可以知道,這三個公約始終致力于合理排除船舶優先權對船舶抵押權的損害和困擾以改善抵押權人的地位。國際公約對船舶優先權項目的逐漸壓縮和減少,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船舶優先權和船舶抵押權之間的緊張狀況,提高了船舶抵押權人的地位。

第三種方案主張建立船舶優先權的信息公開制度,以限制和減輕對其他債權人和善意第三人的損害。所謂“船舶優先權的信息公開制度,就是船舶所有人、船舶經營人、光船承租人依據法律的規定有義務將船舶上業已存在的船舶優先權及可能對船舶抵押權人及其他債權人產生重大影響的信息,及時、真實、全面地在船舶登記機關公開登記以讓公眾知曉的制度。抵押權人因此而受有損失的,可以向負有公開義務的人提起民事損害賠償訴訟和向船舶登記機關提起行政訴訟要求其承擔國家賠償責任”[7]。在抵押權設定時,債權人可以根據已公開的優先權信息決定是否同意以該船舶為標的設定抵押。在抵押設定以后,盡管船舶優先權的產生會增加船舶抵押權人的風險,但抵押權人仍可以根據公開的船舶優先權信息對自己的債權有一個相對正確的風險預測[8]。筆者認為應明確將第三種方案換成在立法上建立船舶優先權登記制度,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物權的公示作用,減弱了抵押權人的盲目性,以進一步平衡船舶優先權人同船舶抵押權人之間的利益。

三、船舶優先權與船舶留置權效力沖突與衡平

海商法上的船舶留置權,在大陸法系國家屬于商事留置權,在英美法系國家屬于特別留置權。按一般理解,船舶留置權是指債權人按照合同約定占有債務人的船舶,當債務人不按照合同規定的期限履行債務時,債權人繼續保持對船舶的占有并從船舶價款中優先受償的權利。

我國《海商法》第25條第2款規定:“前款所稱船舶留置權,是指造船人、修船人在合同另一方未履行合同時,可以留置所占有的船舶,以保證造船費用或者修船費用得以償還的權利。”同時,我國海商法還規定了船舶承拖人和救助人的船舶留置權。

船舶留置權除了具有一般意義留置權特點外,還具有自身的特點。1.特定性。是指船舶留置權的行使主體和客體具有特定性,根據造船合同或修船合同占有船舶的造船人和修船人為權利主體,占有的船舶為客體。2.程序性。船舶留置權一般須通過法院拍賣實現二次效力。留置權的二次效力,是指當債務人于履行期滿超過一定期限后仍不履行債務時,留置權人得依法處分留置物,以其變價優先受償的權利。

同為法定物權的船舶優先權與留置權的效力沖突怎么解決?國際公約對這一問題規定不一致,1926年公約僅規定了船舶優先權優先于其他船舶優先權受償,但未對其他船舶物權之間的受償順序予以規定;1967公約規定船舶優先權應當先于船舶留置權受償;1993年公約也采用了相同的規定,第7條第1款規定,“每一締約國均可按照其法律給予下述船舶占有人以船舶留置權:造船人,以擔保與造船有關的請求;或修船人,以擔保與修船有關的請求,包括在其占有期間進行的船舶改建”。造船人和修船人有權在船舶優先權人的請求得到滿足后,從售船所得中得到賠償。我國海商法亦持此觀點,第25條第1款規定,“船舶優先權先于船舶留置權受償”。

新法和舊法的效力取代上看,實踐中,當同一船舶上同時存在船舶優先權和船舶留置權時,一般是船舶優先權先于船舶留置權受償。分析船舶優先權和船舶留置權的設置初衷,似乎這樣的做法不夠妥當,船舶與優先權的實現以船舶存在為必要前提條件,而船舶留置權人能給船提供保全等增值價值,正如瑞士代表在1993年公約起草的外交大會提出,“應承認,修船廠提供原料和勞動力,為船舶創造了增加值,同時也為債權人的擔保提供了增值。只有修船廠的索賠得到充分賠償時,船舶優先權擁有人、抵押權人才能有一份額,但草案并未考慮這項經濟事實”。同樣香港代表也提出相類似觀點,即“修造船廠為船舶增值,他的索賠應與救助報酬一樣優先,船舶留置權列于船舶優先權之后是不合邏輯的”[9]。也就是說船舶優先權的優先行使可能損害船舶留置權人合法利益。如何更合理地解決這一問題,現在立法等沒有規定。筆者試想如果船舶優先權的受償范圍只限定在發生海事請求時船舶,修船廠投入的修理資金和勞動價值并沒附有船舶優先權,船舶優先權人不能對其行使船舶優先權。在此情況下,優先保障修船人的合法利益,海事請求權人在扣除修船費用等之外對船舶享有優先權。修船人對船舶的保存和增值也能使得船舶在拍賣情況下價值提升,這樣一來,既保護了船舶留置權人的權益,也有利于船舶優先權的實現。

四、結語

船舶優先權是海商法上的特有制度,要充分發揮其制度功能,必須充分認識它衡平其內部的效力沖突問題。同時協調、衡平其與船舶抵押權、船舶留置權之間的效力沖

突,使它們各盡其責,共同維護好債權人債務人的利益。首先船舶優先權之間的效力沖突問題,解決這一矛盾的根本在于堅持以公共政策原則為解決船舶優先權受償序位的基本原則,而以倒序原則和比例原則作為補充。其次,壓縮和減少船舶優先權符合提高船舶抵押權地位的立法潮流,能在一定程上防范船舶優先權對船舶抵押權造成損害。而船舶優先權公開登記則增加了船舶抵押權人對押權的預測性,減弱了船舶優先權對船舶抵押權所造成的不測風險,在一定程度彌補了船舶優先權產生欠缺公示方法的弊端,在緩解這兩種權利的利益沖突中起到積極的作用。再次,對于船舶優先權與船舶留置權的效力沖突。我們認為船舶優先權效力不應及于建造和修理行為所產生的增值部分,該增值部分應由造船人、修船人優先受償。此為兼顧船舶優先權人和船舶留置權人權益的有力舉措。

[1]Henry CampbellBlack,M.A.,Black’sLaw Dictionary, 5th Edition,West Publishing Co.,1979:1041.

[2]郁志轟.美國海商法[M].杭州:杭州大學出版社, 1996:36.

[3]盛萍.從船舶優先權的特征看船舶優先權的統一[D].中國海洋大學,2008.

[4]吳煥寧.海商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6:381.

[5][美]博登海默.法理學—法哲學及其方法[M].鄧正來,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7:383,384.

[6]于海涌.船舶抵押權法律效力問題研究[C]//梁慧星.民商法論叢(第9卷).北京:法律出版社,1998:575-578.

[7]于海涌,丁楠.民法物權法[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2:287-288.

[8]徐望景.論船舶優先權效力沖突與平衡[D].湘潭大學, 2008.

[9]何建華.1993年船舶優先權和抵押權釋義[M].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1997:72.

[責任編輯:王蘭娟]

The Conflicts and Balance of theMariti me L ien and Revelated Rights in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nationalLaw

DU Juan1,HU Hong2yan2

Mariti me lien is a special system in the maritime law,to develop mariti me transportation indus2 try;it is set up legally as a special form of priority,in adjusting the relationship of the maritime property.It’s a key to increase the value of the ship and to make the ship safe.On the study ofmaritime lien system;the most important task is how to solve the conflictwith the effectivenessofmaritime lien.The conflict ismainly related to the internal conflict between the mariti me liens,the conflict with the effectiveness between maritime lien and ship mortgages,the conflicton the effectiveness bet ween the ship builder’s and the repairer’spossessory lien on vessels and maritime lien.

maritime lien;ship mortgages;possessory lien;conflicts

DF91

A

1008-7966(2011)02-0123-03

2011-01-25

杜娟(1985-),女,吉林長春人,2008級軍事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胡宏雁(1975-),女,河北泊頭人,講師,吉林大學2010級國際法學專業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