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宗會
(東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1)
南非位于非洲大陸的最南端,是非洲尤其是南部非洲一個極其重要的國家。在兩次世界大戰及冷戰期間,它雖然遠離世界政治、軍事角逐的中心,但卻因為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在國際航線上的重要位置和較發達的經濟,而備受各方關注。日本雖然與南非相距近一萬海里,但早在二十世紀初,兩國的經貿關系就已經開始了,尤其是南非經過“礦業革命”被納入到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系之后,日本更加密切了與南非的經貿關系。
日本“早在十九世紀末,就把南非、埃及作為自己通向歐洲的大門以及潛在的市場寄予特別的關心”[1],而此時日本的產業革命剛剛起步,并沒有真正被納入到國際政治、經濟的角逐中,對非洲這兩個國家的關心只是基于兩國重要的地理位置。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把整個歐洲都卷入了戰亂之中,就連遠離歐洲大陸的南非也未能置身于大戰之外。以路易·博塔為首的南非政府率領軍隊加入到協約國陣營對德國宣戰,并占領了德國在南部非洲的殖民地——西南非洲。這就使南非與德國密切的外交關系大打折扣。因此在對外貿易中,南非拒絕德國的商品進入南非聯邦市場。但同時,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影響,使歐洲運往南非的商品驟減,從而導致整個南非聯邦市場的商品出現了嚴重短缺,就連其宗主國——英國的貨物也出現奇缺的現象,且價格昂貴,這對于工業基礎比較薄弱的南非而言如雪上加霜,嚴重地影響了南非人的正常生活,但這為日本開始取代德國與南非發展貿易提供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兩國商品關系逐漸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盛況。
與此同時,在日本商品打入南非聯邦市場進行經濟滲透時,也積極促進了雙方的經濟外交。在1910年日本把開普頓的白人I·朱利烏斯(Ieppe Julius)任命為名譽領事,隨后又開始正式向南非派遣經濟使節團。“1918年8月14日,日本在開普頓設置領事館,1926年由日本大阪商船公司派往連接神戶和德班的定期航線開通”。[2]這樣,日本就在南非聯邦建立了一個通向非洲并進行經濟滲透的大據點。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作為南非聯邦宗主國——英國,開始恢復其資本在南非的支配地位。同時,南非聯邦傳統的貿易對象國荷蘭、德國、法國、比利時、意大利等也隨著一戰的結束,恢復了與南非聯邦的貿易關系,從而極大地沖擊了日本與南非的貿易關系,特別是南非聯邦及其宗主國——英國,對日本商品強烈排斥以及南非聯邦《移民法》出臺后隨之出現的一系列相關問題,使日本在南非貿易上更顯被動,且幾乎陷于絕境。但畢竟日本在南非的經濟戰略關系有了開始,為以后雙方經貿關系的發展打開了方便之門。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在美國的袒護下很快恢復了元氣,這為日本與南非發展經濟戰略關系提供了有利條件,并在貿易均衡發展上也逐步擴大。到“1948年兩國貿易總額是5億1900萬日元(約合144.2萬美元),1950年猛增到19億5000萬日元(約合 541.7 萬美元)”[1],增長了近 4 倍。1961年南非聯邦宣布脫離英聯邦并成立南非共和國后,為減緩國際社會制裁所帶來的不利影響,開始在亞洲等地尋找新的合作伙伴,南非政府再次把合作的目標重點放在日本,對日本這個資源極其貧乏的國家而言正中其下懷。日本發展經濟需要大量的諸如鉻、鉑、錳、鈷、釩等礦產資源主要盛產于南非,因而日本的經濟發展離不開南非的礦產資源。同時,日本是戰后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擁有豐富的工業產品和先進的科學技術,而這些都是南非經濟發展所急需引進的。因此,日本與南非在經濟關系上存在著很強的互補性。
在60年代,雖然國際反種族呼聲不斷高漲,但由于兩國貿易關系的密切發展,日本進一步加強了與南非的經貿關系,并由此獲得了1961年4月南非國會內政大臣德·克勒克做出的“日本人在《人種差別集團地區法》限定中作為白種人對待的優厚待遇。”[4]南非政府發出的這一聲明,意味著把所有的日本人都將作為“名譽白人”來看待,這就使以進口礦產資源為中心的日本與南非的貿易得到了進一步擴大。在整個60年代,南非與日本的貿易值增加了5倍,“1962-1968年間雙方的貿易額從17897.4萬美元上升到55159.13萬美元”。[1]尤其在日本加入關貿總協定后,“1961年日本向南非出口的商品價值增長了近70%”。[3]同時,日本也在20世紀60年代從南非大量進口工業所需的原材料,并相應地進行關稅調整,降低初級工業品的進口關稅。對日本而言,原材料是其經濟安全至關重要的影響物,而這種關稅的調整既有利于日本工業的發展也有利于南非這樣依賴出口初級工業品的國家。
在貿易擴大的背景下,日本不僅應南非的要求進口礦產資源,而且伴隨著日本經濟的增長,對釩、鉻、錳等南非擁有的多種礦產資源需求量也不斷增加。南非成為日本發展經濟所需的稀有資源穩定的供應地。
到60年代末期,日本上升為西方第二經濟大國,其外交視野也逐漸擴大到包括非洲在內的更廣泛的地區。1973年爆發的石油危機,促使第三世界的“資源民族主義運動”不斷高漲,他們把自己所擁有的資源作為進行交涉的武器,就資源價格穩定化、國際經濟秩序的改革等向先進的工業國提出各種要求。這種運動使先進的工業國在資源供應上面臨著危機感,而日本的危機感尤為嚴重。這就使日本更加重視對非洲礦產資源的進口,因為它不僅在世界范圍內帶來了石油的短缺和價格攀升,而且不同程度地給國際關系帶來了沖擊和影響。但這卻使日本政策制定者意識到了國際貿易的政治涵義,特別是使日本明白了經濟問題的政治化,以及經濟問題與安全問題的不可分割性。
在石油危機的影響下,日本對南非的態度在形式上也發生了變化。這些變化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日本政府把與南非外交限定在領事級政府關系的范疇內,沒有締結兩國正式的外交關系。其次,為表明自己是站在聯合國立場上反對種族隔離的,它特地幫助聯合國南部非洲基金會,并為其解決廢除南部非洲種族差別問題進行資金籌集。最后,禁止日本國內向南非進行直接投資。日本雖然做了這些規定,但卻缺乏具體的操作措施,與南非的經濟關系繼續“保持在通常貿易的框架內”。[4]日本國內許多有名的汽車制造公司、摩托車制造公司和電氣公司設在南非的子公司,紛紛轉而成為由南非銀行提供資金、歸南非政府當地所有的形式,并取得裝配或生產這些公司產品的特權,有的日本公司還向南非轉讓專利、技術和管理知識,或利用日本銀行的海外分支機構提供貸款等間接方式來償付向南非購買的礦產品。日本通過這種改頭換面的做法,避開了國際社會對日本的指責,繼續保持同南非一定的經濟往來,“到1980年日本與南非的貿易額達到了59373.8 萬美元,是1960 年的 20 倍”[3]。
1948年南非國民黨上臺執政后,南非當局不顧國際社會的反對,在國內頑固地推行種族隔離政策,非法占領了納米比亞,并屢次武裝侵犯周邊其他國家,從而遭到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這樣,包括聯合國在內的許多國際組織和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加入到了制裁南非的行列,日本也不例外。但在國際社會制裁南非前期,日本并沒有中斷與南非的貿易關系,而是在外交辭令上,以自己一直是“反對種族主義的先驅者”[1]為幌子,來掩蓋與南非的貿易。日本之所以抱定這種觀點,一是因為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存在著深刻的排日問題;二是因為日本希望在巴黎和會上獲得同歐美一樣的平等地位。可見,日本的這種觀點并不是真正從反對南非的種族政策出發,而是基于使自己能擁有與歐美國家平等的地位而提出的。
在國際上,雖然對南非制裁的呼聲在增大,措施也在增多,但并沒有認真地執行。這是因為冷戰時期南非是非洲大陸反共反蘇的急先鋒,當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在南部非洲進行激烈爭奪時,南非充當的是西方國家抗衡前蘇聯在南部非洲擴張的橋頭堡,因此,南非一直得到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或明或暗的支持。而日本在外交政策方面一直追隨美國,唯美國馬首是瞻。同時,南非也是日本經濟發展必不可少的穩定的資源供應地。因此,在國際社會紛紛制裁南非的形勢下,日本利用自己獨特的“官、民、財”方式,采用政府口頭制裁、民間繼續發展、財界進行支持的方式同南非繼續進行貿易。首先,“日本把與南非貿易的主要商品排除在制裁之外,而把無關緊要的品種作為制裁的對象”[5];其次,“無論是日本禁止計算機向南非出口,還是禁止南非金幣向日本進口都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因為這些商品均經由第三國出口,或偽造民用企業出口,通過其他國家等途徑而完成”[5]。因此,南非與日本的貿易額在20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期間也達到了近20億美元。其中,“南非向日本出口額是10億美元,進口額是9.8億美元。南非的礦產品在日本占有很大的市場,釩礦產品占日本需要量的88%,錳礦產品占43%,鉑礦產品占41%,鉻礦產品占40%,煤炭占25%,日本核工業的原料——鈾礦產品也主要來自南非”[1]。因此,在國際制裁時期,日本與南非的貿易也呈現出增長的勢頭就不難理解了。尤其在1981和1982年連續兩年日本成為南非最大的貿易出口國,1983年日本在世界的貿易中,南非所占的“進出口總額是33億2500萬美元,超過法國的33億1200萬美元,而在日本與非洲的貿易中,南非的進口額占48.5%,出口占32.29%,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各國貿易中,南非所占的地位更為突出,無論是進口還是出口都在50%以上。”[1]
正是由于日本對南非礦產品的巨大需求,日本才不顧國際社會對南非的經濟制裁,在國際制裁高峰的“1985年日本依然向南非出口價值10.29億美元的商品,雖然此時南非對美國和西歐的出口急劇下降,但在某種程度上由于與日本貿易的上升而抵消了”[5]。因此,在南非種族隔離政策猖獗、世界各國紛紛制裁南非的情況下,日本為了自己的經濟利益和經濟安全,依然沒有縮小與南非的貿易。
南非德·克勒克政府于1990年2月提前釋放了反對種族主義的領袖納爾遜·曼德拉,從而使南非共和國的種族隔離政策趨于解體,南非進入了民主化的新時期。這種國際環境,為日本和南非的經貿關系提供了更加有利的時機,日本政府解除了對南非的制裁,并提出了“南非——火車頭論”,[5]即表示南非是南部非洲經濟增長的火車頭。從此開始援助南非,進而兩國的經貿關系又增加了援助的課題,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南非——火車頭理論”及“與南非的關系是日本對非洲外交的基軸”。[5]此外,自1994年納爾遜·曼德拉上臺即新南非建立后,兩國從締結《核不擴散條約》到外務長官互訪,日本與南非的關系進一步加深,雙邊關系從貿易高效發展到地區政治關系,從而形成了“日本——南非——南部非洲——非洲這一金字塔制度”。[5]可見,兩國的關系從經濟到外交都得到了進一步發展,顯示出了無論是在制裁南非時期還是援助時期,日本在非洲外交中極其關注南非。
新南非建立后,日本的投資者更加關注南非的采礦業。日本的三菱株式會社為南非開采鉑礦提供了大筆貸款,并同意以產品的形式進行償還。很快,在南非又出現了日本與南非合資的鉻鐵企業,以及在南非直接投資的采礦合營企業。日本的半官方機構“日本金屬開采局(MMAT)”在南非成立辦事機構,通過給予補助優惠貸款和債務償還等保證,促進私營企業活動。日本之所以在這個時期如此關注南非的礦產資源,是與其經濟安全戰略分不開的。
進入二十一世紀后,隨著德國大眾、日本豐田相繼在南非投資建廠,在大力發展傳統礦產業的同時,南非政府還積極發展汽車工業,機動車及其零附件的進出口在南非對外貿易中開始占據重要位置。這樣,日本與南非的貿易中,南非出口機動車輛及進口機動車輛零附件中,日本是南非出口機動車輛的主要市場。而南非進口機動車輛零附件中日本僅次于德國居第二位,日本與南非貿易關系得以進一步拓展。到2004年,南非五大出口對象國中日本略低于美、英居第三位,總額是41.31億美元,占9.0%。主要出口商品是鉑,主要用于載人的機動車輛、鐵合金和未鍛壓鋁等;而南非的五大進口來源國中,日本也擁有32.58億美元的份額與英國所占比重持平。[6]在2006年,日本又提出國家能源資源規劃,儲備品種在原先七種金屬的基礎上,又增加了鉑、銦及稀土3種稀有金屬。2007年,日本將稀有資源、稀有金屬列為國家必須儲備的戰略物資。日本政府認為,全球對稀有金屬的需求擴大,價格也呈上升趨勢,為確保穩定供給,日本必須與資源豐富的非洲、南美洲和中亞國家等地區加強關系,特別是繼續加強同南非的合作。因為日本汽車零附件和燃料電池所需的鉑金八成產于南非,而南非的鉻和釩的產量占全球的40%,這些稀有金屬是生產特殊鋼材和合金不可或缺的原料。[6]從南非鉑主要出口國所占的比重來看,(日本占其鉑出口的33.2%、英國占比24.7%、澳大利亞占比 19.8%、美國占比 14.4%)。[7]南非的鉑礦對日本汽車制造業的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到目前為止,“南非與日本的貿易額僅占日本全球貿易額的5%”[8],兩國經濟互動的潛力還很大。日本的投資者希望南部非洲成為一個經濟特區,并以南非的基礎設施為樞紐,在南非政治更趨穩定的情況下,將會有更大的資金投入。
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日本與南非的經貿關系在21世紀將會繼續深化,南非是日本經濟戰略中重要的戰略伙伴,就整個亞洲而言,臺灣、中國內地、新加坡、韓國、馬來西亞與南非的貿易雖有所加快,但日本仍是南非在亞洲最大的貿易伙伴。
[1] [日]森川純.南アフリカと日本——關係の歷史、構造、課題[M].東京株式會社同文館,1988,4.6-7.22.30.35.174.171.
[2] [日]經濟企畫廳調查局統計課編.日本經濟統計(上)[M].1964,302.
[3] Richard J.Payne .The Nonsuperpowers and South Africa[M].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0 ,97.
[4] [日]小田英郎.アフリカの政治と國際關係[M].勁草書房,1991,315.319.
[5] [日]川端正久,佐佐木建.南部アフリカ ボスト·アバルトヘイトと日本[M].東京株式會社勁草書房,1992,217.88.218.223.226.
[6] 2004年南非對外貿易基本情況[EB/OL].http://finance.sina.com.cn.
[7] 日本增加稀有金屬戰略儲備 以防短缺影響發展[EB/OL].http://www.baointl.com/baointlportal/index.jsp.
[8] [日]世界經濟情報編.南アフリカ——經濟、貿易動向と見通し[M].1999,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