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的演變及原因分析

趙圖雅

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的演變及原因分析

趙圖雅

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之后，中國革命進入了一個過渡時期。毛澤東由此提出了中國由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理論。毛澤東的過渡時期理論根據國情和形勢的變化以及他本人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不同理解而經歷了一個復雜的演變過程，這一變化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歷史進程。

過渡時期理論；“大過渡”理論；演變

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之后，中國革命進入了一個過渡時期。毛澤東的過渡時期理論根據國情和形勢的變化以及他本人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不同理解經歷了一個復雜的變化過程，這一變化深刻地影響了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歷史進程。目前學術界對從新民主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問題的研究、過渡時期總路線的研究成果頗豐，可以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對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的演變過程及原因的研究略有不足，筆者認為有必要作進一步的深入思考和挖掘。

一、毛澤東提出經由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理論

1940年1月，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首次提出和使用了“新民主主義社會”的概念，并十分清楚地指明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后建立新民主主義社會。他指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的第一階段，其性質是新式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命，還不是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這是革命的第一步、第一階段，決不是也不能建立中國資產階級專政的資本主義的社會，而是要建立以中國無產階級為領導的中國各個革命階級聯合專政的新民主主義社會，以完結其第一階段。然后，再使之發展到第二階段，以建立中國社會主義的社會。在此，毛澤東明確提出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后只能建立新民主主義社會，而不是直接建立社會主義社會。他還進一步強調“這是一定歷史時期的形式，因而是過渡的形式，但是不可移易的必要的形式。”［1］1945年黨的“七大”，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的報告中明確指出：“只有經過民主主義，才能達到社會主義”的科學論斷。

1949年9月政協一屆一次會議通過的臨時憲法《共同綱領》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為新民主主義即人民民主主義國家”［2］，這表明，建國初期我們建立的是工人階級領導的各民主階級聯合專政的新民主主義共和國。那么，何時向社會主義過渡呢？毛澤東在1948年9月的政治局會議上指出：“我國在經濟上完全獨立，還要一二十年時間。我們要努力發展經濟，由發展新民主主義經濟過渡到社會主義。”［3］1950年6月在全國政協會議上，在講到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時間時毛澤東指出：“在全國的經濟事業和文化事業大為興盛了以后，在全國人民考慮成熟并在大家同意了以后，就可以從容地和妥善地走進社會主義新時期。”［4］27從以上論述看，在建國前后，毛澤東設想要經過一個相對獨立的新民主主義建設階段，等到條件成熟時，采取“嚴重的社會主義步驟”，一舉實現社會主義。

二、過渡時期總路線的提出到“大過渡”理論的形成

1952年9月24日中共中央書記處會議上，毛澤東提出10到15年基本上完成社會主義，不是10年以后才過渡到社會主義.毛澤東將以往先經過一個相當長時間的新民主主義建設階段，當各方面條件成熟后，再采取重大社會主義步驟的設想，改變為從現在起即逐步向社會主義過渡。1953年6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毛澤東強調“確立新民主主義社會秩序”的想法，是不符合實際斗爭的情況的。1953年12月，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宣傳部起草的關于總路線的宣傳提綱上說：“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這是一個過渡時期。”［5］毛澤東把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完成社會主義改造劃入過渡時期，無疑就是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時即為社會主義革命（改造）的開始，這樣，就使新民主主義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緊密地銜接起來了，否認了以往兩個革命之間存在相對獨立的新民主主義社會階段的說法。薄一波在《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中說，毛澤東的這一構想，“顯然已不同于剛進城時他本人和中央其他領導同志的設想了”，“那時的設想是可能要在建國15年之后才能考慮向社會主義轉變的問題”［6］。

中共八大前后對我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有益探索，很快被打斷了。1956年和1957年國際國內形勢發生了變化。在國際上，發生了東歐的波匈事件。在國內也出現了不安定因素。于是毛澤東把中國國內出現的右派分子活動與匈牙利事件的情況聯系到一起，對國內階級斗爭的形勢估計過于嚴重，導致反右派斗爭擴大化。1957年9月八屆三中全會上宣布：“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矛盾是整個過渡時期的主要矛盾。”［7］7171958年黨的八大二次會議接受了這個提法，指出在整個過渡時期，也就是說，在社會主義社會建成以前，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的斗爭，社會主義道路同資本主義道路的斗爭，始終是我國內部的主要矛盾。毛澤東認為，現階段既是社會主義，又是過渡時期，把社會主義納入到過渡時期中，把消滅階級的任務看作只有在共產主義高級階段才能實現的目標。1962年9月，經毛澤東修改、審定的八屆十中全會公報中說：“在由資本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的整個歷史時期，這個時期需要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存在著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階級斗爭，存在著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這兩條道路的斗爭”［8］。1964年7月14日，《人民日報》、《紅旗》雜志發表《關于赫魯曉夫的假共產主義及其在世界歷史上的教訓》中指出：馬克思和列寧所說的無產階級專政國家存在的歷史時，不僅僅是從資本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而是指的從資本主義過渡到“完全的共產主義”的時候，過渡到消滅一切階級差別和實現“無階級社會”的時候，也就是過渡到共產主義的高級階段的時候［9］。由此，“大過渡”理論關于整個社會主義階段是向共產主義過渡的觀點更加確定。

三、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變化的原因分析

首先，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變化是以他對中國國情的不同判斷為依據的。

毛澤東主張由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時，更多考慮的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現實。1949年3月，中國的工業和農業經濟中，現代性的工業占10%左右，農業和手工業占90%左右。“這是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性質在經濟上的表現，這也是在中國革命的時期內和革命勝利以后一個相當長時期內一切問題的基本出發點。”［10］毛澤東認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性質決定了中國在民主革命勝利后不能立即進入社會主義，中間必須經過一個允許資本主義發展的新民主主義階段過渡到社會主義。

中國工商業產值中公私比例數字的變化，是毛澤東提出過渡時期總路線的重要依據。逢先知、金沖及主編的《毛澤東傳》（1949—1976）中指出：“一九四九年中國工業生產總值的公私比例是，國營占百分之四十三點八，私營占百分之五十六點二，到一九五二年九月，國營上升到百分之六十七點三，私營降到百分之三十二點七，國營經濟已經超過私營經濟。”［7］240從1957年6月開展的全國大規模的群眾性的急風暴雨式的反右派斗爭及斗爭的嚴重擴大化，是黨的“左”傾思想發展的開始。1959年7月，廬山會議以后，毛澤東對彭德懷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肯定右傾機會主義成為當前黨內主要危險，從此，把階級斗爭擴大化的錯誤引到黨內。為了論證社會主義階段階級斗爭存在的合理性，毛澤東提出了“大過渡”理論。

其次，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的變化與他對當時中國社會階級狀況和社會主要矛盾的分析直接相關。

1950年4月，他針對全國統戰會議討論中有人所說的“今天斗爭的對象，主要是資產階級”的提法，明確指出：今天的斗爭對象主要是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及其走狗國民黨反動派殘余，而不是民族資產階級。對民族資產階級是有斗爭的，但必須團結它，是采用既團結又斗爭的政策以達團結它共同發展國民經濟之目的。七屆三中全會上，他又強調地提出了“不要四面出擊”的總方針。這些論述充分說明當時的國內主要矛盾是人民大眾同三大敵人的矛盾，而不是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新民主主義社會的主要任務是利用資本主義發展生產力，為過渡到社會主義創造必要的物質條件。

在七屆二中全會的報告中毛澤東對中國革命在全國勝利，土地問題解決后中國國內的主要矛盾進行了思考。1952年6月，在“三反”、“五反”行將結束、全國范圍的土地改革已基本完成，毛澤東把工人階級與民族資產階級的矛盾看作國內主要矛盾。但是，1957的“反右運動”開始，毛澤東在指導思想上開始偏離了八大的正確思想。八屆三中全會上對整個過渡時期的主要矛盾的論斷，徹底脫離了八大精神。毛澤東在黨的八屆十中全會上的《關于階級、形勢、矛盾和黨內團結問題》的講話中，斷言在整個社會主義歷史階段中，資產階級都將存在，并有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性。從以上分析，毛澤東對社會主要矛盾的認識和判斷是他提出大過渡理論的重要依據。

再次，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的變化是他對馬克思、列寧的過渡時期理論的不同解讀和運用的直接結果。

19世紀70年代，馬克思根據俄國是一個既不同于西方，也不同于東方的“半亞細亞”或“半東方”的國家，曾經預測俄國很有可能在農村公社的基礎上跨過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直接走向社會主義。在十月革命后最初歲月和實施戰時共產主義的政策的過程中，列寧試圖按照馬克思的理論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但是，戰時共產主義受挫以后，他根據俄國的基本國情提出迂回過渡理論。依據馬克思、列寧以上論述，中國這樣落后的國家可以不經過資本主義階段過渡到社會主義，但在過渡時期必須創造出高度發達的生產力水平，在此基礎上才可以向社會主義過渡。新民主主義社會論正是回答了中國這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經濟的落后國家，在民主革命勝利后，怎樣創造條件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問題。

1952年9月，毛澤東在《關于過渡時期總路線的學習和宣傳提綱》中說明總路線時，主要引述列寧晚年所摒棄、后來又為斯大林所繼承和發展的以改造私有制為中心的戰時共產主義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的理論。“根據列寧關于過渡時期的學說，總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經驗，在我國國民經濟恢復階段將要結束的時候，即一九五二年，提出了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4］1381955年9月，毛澤東使用了“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過渡時期”的新概念，從內容到提法，都與列寧過渡時期理論靠攏。1957年以后，毛澤東把列寧關于“過渡時期”的階級、階級斗爭學說無條件地搬到社會主義社會中來，錯誤地估計了整個社會主義歷史階段的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的形勢。馬克思和列寧所說的“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的過渡”都是指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及社會主義階段的過渡。毛澤東把“過渡時期”任意地拉長，從而社會主義社會也包括在“過渡時期”之中，這樣不僅混淆了不同性質的兩個歷史階段，而且把共產主義作為過渡時期終點是不符合馬克思主義“過渡時期”學說的實質。

以上所述，由于毛澤東在革命和建設的不同的歷史時期對中國的國情的認識、社會主要矛盾的判斷及對馬克思主義過渡理論的理解和運用的不同，使他對中國的過渡時期作了不同的闡釋。分析毛澤東過渡時期理論的演變，我們清楚地看到，他既結合本國的國情繼承和突破了馬克思主義的過渡時期理論，也同時受蘇聯經驗的影響急于過渡，甚至教條化地理解和運用了馬克思列寧的過渡理論。自從馬克思主義產生以來，社會主義已經在不同的國度取得了勝利。我們必須從本國的國情出發，不能盲目地向社會主義過渡，同時對馬克思、列寧關于過渡時期的理解不能僅僅停留在字面的表述，而必須結合他們所處的時代條件作辯證、全面、系統的理解，才能達到準確的把握。

［1］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75.

［2］胡繩.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266.

［3］毛澤東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146.

［4］毛澤東選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

［5］毛澤東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316.

［6］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上卷［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212－213.

［7］逢先知，金沖及.毛澤東傳（1949—1976）［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

［8］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5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653.

［9］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的論戰［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481，455.

［10］毛澤東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30.

（作者單位：東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內蒙古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責任編輯：秦衛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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